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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是赵安二十岁的生日,“二十岁”通常是用来大肆庆祝的,而赵安的二十岁生日应该是去年,但是那时的他毫无兴致,而小寞也忙得七荤八素。
小寞的二十岁是全家人一起正正式式地先过,吃饭收礼物,然后又和中学同学过一次,和大学同学过一次。这些都是例行公事,几乎所有大一的学生都是如此。大家一拥而上,又一哄而散。
赵安送了小寞一只“爱华”Walkman。赵安的花钱越来越离谱,小寞觉得只有这样,赵安的爸爸才能感觉还有一个儿子。小寞很庄重地对赵安说等下半年的时候,要赵安好好地过一次二十岁,我们过十足周岁的。那次赵安很感动,甚至是有点激动得搂住了小寞,这也是第一次两人的拥抱,小寞觉得赵安一直有这份克制,有些事情一定要等小寞进了大学才可以去做,这点小寞深信不疑,并且感受着赵安对她的珍惜。
赵安的生日很快到了。小寞早就写了贺卡,最终她还是抄了一首白朗宁夫人的十四行诗,虽然觉得有点做作,但是她数次写的话都被自己和陈宁否定了,所以最后还是无奈地借用了别人的情绪。
“……一年之前,当时你正在人海中间,我却在这一片雪地中独坐,望不见你迈步留下的踪迹,也听不见你的謦咳冲破了这死寂……”小寞左看右看觉得这张卡片赵安不会喜欢,可是她已经没有主意了。和贺卡一起送给赵安的还有一条围巾,那是陈宁陪小寞选的,两个人坐了公交车特意去了华亭伊势丹。小寞和赵安来过伊势丹,两个人通常就是看,什么也不买地逛,然后就去对面的时代坐着,小寞最喜欢靠窗的位子,往外看就是悬挂的大钟,让人经常会想起《三十九级台阶》,再往对面看,居高临下中小寞看到红男绿女们在大街上穿梭来往,在伊势丹进进出出。小寞和赵安一样点咖啡喝,有一个阶段小寞在服务员的推荐下认识了“卡布奇诺”,于是每去必点,就像一个熟客一样。当然后来的小寞爱喝的是清咖,再后来就不喝任何咖啡了。小寞的饮食习惯从来和饮食无关。
陈宁指点小寞的是一条棕色的围巾,镶着深深浅浅极模糊的隐线条,可是小寞不喜欢,而且她知道赵安最钟爱一色系,于是她不顾陈宁一个劲说“老气”,还是拿了一条普通的黑藏青色的。一条羊毛围巾几乎花了小寞三个月的零用,但是小寞觉得值,二十岁一生只有一次,更何况不是别人。
当小寞神秘而又甜蜜地送上礼物时,赵安笑得很开心,小寞认为这是一年来赵安最轻松的笑容。赵安和小寞在静安寺一人吃了一碗“什锦素面”,赵安说他生日的这一天,外婆都会吃素,现在也一定在吃素面。两个人呼噜呼噜地把面吃完,小寞想还没有说“生日快乐呢!”
赵安和小寞沿着北京西路一路走去,下午时分人不多,小寞看着赵安把新围巾紧紧地围在大衣外面,说不出的自然,小寞很满足,盯着赵安看,赵安把小寞戴手套的手塞在自己的口袋里,两个人就在寒风中不断地往前。走到云峰剧场门口,小寞看见了那种玻璃瓶的酸奶,欣喜地说:“以前中学时,经常和王悠悠在回家路上喝,用两根麦管使劲地吸出声音来。”赵安说那我们也喝吧,小寞摇摇头说:“算了,都很久没有喝了,也不知道还好喝不好喝!”赵安问小寞是不是想起了从前,小寞觉得那就是一刹那而已,所以再次紧紧地捏紧了赵安的手。
回到师大时,天色已经暗了,小寞说:“祝你生日快乐。”赵安认真地说:“进去吧!”可是两个人还是一动不动,小寞忽然有了一种冲动,她大胆地看着赵安:“喜欢我的礼物吗?”赵安拉了拉围巾说喜欢的。小寞拉着赵安走到暗处,说:“我还有一样礼物。”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抱住赵安,在脸颊上亲了一下。小寞感到自己真的要晕了,可是赵安托住了他,亲吻了小寞的嘴唇,小寞觉得两个人的嘴唇都很干,但是马上就湿润了。以后很多次的亲吻,小寞都和这次的相比,她觉得这一次的亲吻中带着一丝冰糖的甜味,凉凉的,沁入肺腑。
两个人把身子分开,赵安掏出烟,暗红色的“大卫杜夫”,小寞知道赵安最近迷上了这种烟,说是能一口气吸到脑子里。他又让小寞进去,说天晚了,外面冷。小寞听话地和他摆了摆手,潇洒地走向寝室大楼。这时候的小寞才闻到了赵安传染在她身上的烟味,她想下次要好好地警告他少抽烟。
赵安第二天又来了,陈宁说:“最近怎么这么勤啊!”小寞不去理会,笑嘻嘻地去见面。赵安说这个周末他去苏州,问小寞去吗?小寞早就想去了,她对苏州充满了好奇和敬意。小寞琢磨了一下能否和父母交待,就答应了。
赵安高兴地说,一早就有火车,中午能赶得及在外婆家吃饭,外婆一定很惊喜的。小寞说要买苏州豆腐干回来,赵安笑着说你真是废话的可以。两个人都憧憬着苏州之行。
小寞准备了很多吃的装在背包里,一大清早赶到新客站。还好人不多,小寞张望了一会儿,很快就看到了赵安。两个人在候车室开始吃早饭,小寞对面坐着一对像是回老家的年轻夫妻,岁数和小寞他们差不多,可是身边大包小包的,脚下还有几件行李,两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种漠然。小寞想:还是上海好啊,不禁为自己感到幸运。她下意识地靠紧了赵安。
小寞这才发现赵安也背了一个背包,鼓鼓囊囊的。她问里面是什么,赵安从背包里拿出一件衣服,让小寞赶紧吃,吃好了换上。小寞一看是一件淡紫红的棉风衣,纱洗真丝的,她说:“给我?”赵安说:“当然是你的,我外婆喜欢女孩子穿的喜气一点。”小寞就把还剩下的一口馒头塞到了赵安口中,脱下了牛仔衣,换上了红风衣。她左摆右看,不自信地问:“好看吗?是不是像一块排门板?”赵安说:“你好一点好吗?堂堂中文系的大学生就这样形容啊?”小寞撇了撇嘴,一定要赵安说怎么样,赵安挠了挠脑袋:“说真的,我还真没觉得你好看难看。”小寞知道赵安说这个话就是存心找茬,以前小寞都会上当,但是现在她已经不会了,所以笑嘻嘻地坐下,一手托住下巴不说话了。两个人的这点形态统统落在了对面的年轻夫妻眼里,可是他们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上了车,小寞看着火车渐渐开动,舍不得把视线收回来。她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对几小时后的未来有了一刹那的惶恐。
车行数里,小寞打了个哈欠,两个人一开始的窃窃私语也停了下来。小寞感到累,早上起来的太早了。她忍不住靠在了赵安肩上,赵安索性让她的头枕在了自己膝盖上。两个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很久,小寞觉得自己已经睡着了,就像是睡在了家里的床上,没有担心地可以安枕无忧。
小寞迷迷糊糊听到了列车员的声音,她一起身看见身上披着赵安的外套,而赵安没有一丝睡意地直视前方。
两个人走出车站,小寞顿时被一种陌生的气息包围了。天空又暗又窄,许多零散的三轮车停在一边,车上坐着各种各样姿势的人。赵安搂着小寞往外走,说是去坐公交车,如果顺利只要半个多小时。赵安的外婆住在寒山寺不到的地方,离虎丘也不远。可是上了车子,摇摇晃晃了很久,小寞想这半小时一定是赵安的心理时间。果然,下了车,赵安说:“不远吧!”小寞含笑点点头。
外婆家是一排排平房中的其中一个,前后两间房子很大,后面还有一个极小的院子。在小寞的想象中,外婆应该是一个小小柔柔的老太太,就如苏州这个城市的软糯一样。妈妈曾经说过世上吵架吵得最好听的就是苏州人,而小寞知道的是嗲溜溜的苏州评弹,小时候外婆带她去过雅庐书场,指点过台上的字字腔腔。
赵安外婆很精神,虽然也说着一口吴侬软语,但是嗓门并不轻细,倒是透着一股豪爽,让小寞一下子就亲近了起来。小寞觉得她很像自己的姑奶奶,都是那种看破了世情,却毫不消极而是更入世的聪明老太太。
小时候,小寞很怕姑奶奶,她总是能颠覆人们对小寞“乖巧”之类的大众化评价,一语中的地和外婆说小寞的心思鬼着呢,不是能听话的孩子,极有主意,是那种暗暗地软软地但却能轻而易举让大人照办的孩子。小寞有一次在剥菱角,可是怎么也剥不开,就平静地一直看着姑奶奶,但是就是不开口,等大人们不耐烦了,小寞就递上了菱角,也不喜形于色,也不委屈讨饶的那种。
赵安外婆一定也是这样的老太太,小寞很亲切。外婆很高兴地拉着两个人,看看左边,看看右边,眉开眼笑。外婆招呼小寞说很冷吧,递上了热水袋,还给小寞和赵安一人一杯速溶咖啡,小寞想:外婆还挺时髦呢!
在外婆的房间里,三个人一起吃中饭。外婆坐在自己床上,阳光把她的全身上下都罩住了,小寞感到异常的温暖。三个人把一顿饭吃得笑声不断。
下午,外婆让赵安带小寞出去转转,说自己有睡午觉的习惯,还硬塞给赵安一百元。小寞之前来过苏州,但那是来扫墓的,市区没有好好逛过。赵安说自己其实也没有好好逛,更多的时间是在家里陪外婆。于是小寞说就去苏州园林看看吧,两人去了狮子林。
小小的园林中,游人不少。赵安和小寞专挑人少的地方走,赵安说其实苏州园林的很多景点名称都有禅意,这是她外婆说的,小寞朦朦胧胧地记住了,再仔细地问,赵安说自己也不晓得了。外婆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而且是很懂的那种。此时的小寞不知宗教为何物,但是在内心她感到了一种力量。
黄昏时,两个人回到了家里,外婆说晚上给他们准备了最正宗的苏式面,小寞一定喜欢。小寞看了赵安一眼,她喜欢各种面食,赵安把这个告诉了外婆。果然汁水浓浓的红汤面让小寞一下子热了起来,四肢百骸都有说不出的舒服。小寞吃得淋漓尽致,吃完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外婆给赵安房间的床铺上了新的床单,还抱来了厚厚的被子,说是晚上更冷。她一边忙,一边和小寞说着赵安小时候的事情,自然也说到了赵安的妈妈,可是外婆说的最多的还是对赵安父亲的不满。听着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赵安妈妈出嫁的时候有多少首饰,小寞宽容了她的夸大。小寞想即使如赵安外婆这样明理的人,遇到和己相关至亲至爱的时候,也是会糊涂而狭隘的。
小寞躺在床上,第一个念头是,这是赵安睡过的床。她提醒自己不要去想,于是睁大眼睛环视周围,简单的家具但不局促,都是厚重而有历史的。忽然她看到了几案上的一张照片,小寞马上肯定这就是赵安的妈妈。小寞跳下床,取过照片,回到床上仔细端详起来。赵安的妈妈不算一个美人,圆脸,披着没有烫过的长发,细长的眼睛略微有点下垂,倒是一丝忧郁的神态给整张脸带来了妩媚。赵安的眼睛就像妈妈,小寞肯定了原先的猜测。小寞看到过他爸爸,那是赵安偷指着给小寞看的,他爸爸的眼睛是大而圆的。
小寞把照片轻轻地放回去,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小寞看了一下手表,都过了十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