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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鹿--江南-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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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都很不容易,难道不该轰轰烈烈地搞点事么?”

“可是你真让妖精失望!”她冷酷地做了结论。

魑魅的影子电光一样掠进酒肆中,蚩尤的双腿发软,默默地蹲在小街上。云锦依然是默默地垂着头,他们三个人沉默起来。

活得热烈?

蚩尤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皑皑白雪。

又是白雪,那颗人头在记忆中冲天而起,淋漓的鲜血恣意地涌向天空,鲜红喷溅的时候可以听见刀刃劈开骨头的脆响。

那就是轰轰烈烈?轰轰烈烈地活着,还是死去?

明知道轰轰烈烈的生活后面就跟着轰轰烈烈的死,明知道勇敢这没意义的虚名让无数傻子悲剧地壮观过,为什么还要轰轰烈烈?为什么还要勇敢?胆小怯懦地过一辈子不也蛮好?至少可以躺在床上看见自己的太阳落山……

可妖精说得也对啊,老娘生下自己很不容易,只为了看见自己的太阳落山?为什么生存,又为什么死去?

蚩尤觉得头痛欲裂。

在那个阳光煦暖的早晨,妖精轻轻吻在他的嘴唇上。

“你以为什么,我爱上你了?”妖精癫狂地笑着跑了。

蚩尤想妖精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傻子,她想知道的只是自己是不是懦夫。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

再回忆一下,那天夜里为什么勇敢。得赶快想清楚,不然疯子可就要死了,那个可恶的疯子……他就要死了。

他记得有一股热血涌上头颅,因为他觉得自己和妖怪是一党,那些汉子用看异类的眼神看着妖怪和他们。他不甘心,他想起了玉麒麟卢俊义,卢俊义兄决不思考为什么要救一个朋友,他生在世上只为了义气义气和义气,他应人们的呼唤切开乌云而来,只因为那些人是他的朋友,那些人需要他。

一党的就是朋友,英雄好汉难道可以看见朋友被杀么?

这个时刻,蚩尤明白了,原来在他的心中,共工是他的朋友。他们都是质子,一起被拘禁在看不见的牢狱中,那个牢狱叫做涿鹿城。

可他的腿不听使唤,他冲不上去,没胆量。

蚩尤跑到酒肆主人藏身的柜子背后,双腿哆嗦,“有没有酒?”

“你也害怕?害怕就喝一杯,喝一杯正好,喝两杯就觉得是在看社戏。”主人面孔通红,和蚩尤一样哆嗦。

“喝三杯呢?”

“我怕你自己就要去演社戏了。”

蚩尤不再看他,一把抢下了他手里的酒罐,不管三七二十一灌进喉咙里,这是烈酒,烧着他的喉咙,全身开始滚烫。

“这就行了吧?喝醉了,跟那天打架的状态一样。”蚩尤狠狠地摔碎了手里的酒罐,挺身而起。

几乎就在同时,酒肆的另一侧是风伯站了起来,也是满脸通红,提着罐子酒。

“人生在世,实在是不能不讲义气啊!”风伯叹息,“我知道我这种男人总会被义气害死,可又能怎么样呢?”

“喝够了没有?”蚩尤大吼。

他这一嗓子发聩震聋,酒肆里人人都听清了,完全可以媲美十年之后他在涿鹿原野上的一声战嚎。

“喝够了!”风伯以同样的声量回应他。

“喝够了你们敢怎么样?”照看将军的士兵甲清醒过来,铜剑一摆,震慑着来人。

“借过。”

士兵甲的意识随之中断了,四只拳头劈头盖脸地把他打翻。蚩尤思考了一下,提起一只脚在昏倒的将军脸上踩了个鞋印子,然后对风伯说,“来,你也踩一个。”

风伯很疑惑,但也上去踩了一个,“他都昏过去了,踩有什么意思?”

“这就叫投名状啊,你踩了大王的手下,我也踩了,他脸上留着我们俩的鞋印儿呢。这下子只好当坏蛋,做不得好人了!”

少君们喝酒壮胆时,魑魅削了一只坛子给铁虎卫们看,就用她那根柔软的头发。

她像是一丝透过竹篱的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共工和铁虎卫之间,手里托着一个青色的酒坛,指间缠绕着漫漫青丝,长可七尺,娓娓地拂在她自己脚边。背后是共工猛兽一样的喘息,面前铁虎卫们散发着强烈的杀气。

魑魅轻轻举起了酒坛。

酒坛“唰”地腾起在空中,那一瞬间时间似乎凝聚了,酒坛静止在所有人面前。魑魅缓缓地抬起眼睛,看着不安的铁虎卫。铁虎卫们不傻,这个女孩身上袭来的强烈妖瘴像无数冰针刺入他们全身每一个毛孔。那根青丝悠悠地浮起,随着魑魅纤纤的五指挥动,发丝魅影般灵动,在空中兜出无数的圈子套住了酒坛。魑魅抽动了发丝,酒坛被纠缠的发丝齐刷刷地割成了破碎的陶片,每一个割口都平整如刀痕。

世间怎么会有割陶的刀?

陶片纷纷落地,士兵乙小声说:“这么好看的姑娘,竟是千年老妖……我晕倒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兄弟们都已经躺在了地下,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屋顶,脸上似乎写着“我昏倒了”的字样。

“不够义气!”士兵乙在倒下的瞬间说。

“来晚了!现在不怕了?”魑魅气哼哼地瞪着蚩尤。

“踩!你晕倒我也踩!”蚩尤上去,狠狠地踩了铁虎卫们几脚。

10。战斧(2)

 “其实,我现在很害怕,”蚩尤一边踩一边说,“上次打架的时候我也很害怕。我们在涿鹿是质子,等而下之的主儿,救了魍魉也许会给当作妖邪抓起来,上次是侥幸没事。这次打了铁虎卫,应该没有什么机会逃过去吧?”

魑魅愣住了。

“你是妖精,无论做了什么都可以跑进树林,我却不能逃跑,我们神农部的百万族人还在九黎。我老是担心明天我会在哪里,无论如何都不能跑到树林里去。”蚩尤咧开嘴,无声地笑笑,“其实我们刀柄会的英雄,谁不想轰轰烈烈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为疯子出头?”魑魅问。

“我不知道啊,我告诉过你的,我不明白。”蚩尤说,“上次你问我的时候我就不明白,现在也还一样。你老是问问问,可我也想找个人回答我的问题,却找不着。”

魑魅心里动了动,倔强地扭过头去不说话。

“英雄,”躺在地下的士兵乙拉了拉蚩尤的裤管,“打个商量,这次算我们几个有眼不识泰山,你们现在赢了,我们就算交个朋友,你踩也踩了,该够了,就别趁胜追杀了。”

“你倒是有眼色!可你怎么知道我踩够了?我的心思是轻易给别人看出来的?偏要再踩……”蚩尤醉得很是开心。

“其实我是关心英雄你的声誉,在各位大家闺秀的面前踩一个手无寸铁的孤弱小兵显得多残忍啊。”士兵乙真诚地说。

“你真是云师中的一朵奇葩,不像其他人那样死脑筋啊。”魑魅拦着蚩尤,满脸微笑,蹲下身来瞅着士兵乙。

“妖精奶奶,你不要笑了,笑得我心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我们责任就是巡视街巷,是奉了大王的令。此事犹如逼良为娼,我们更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姑奶奶你网开一面吧。”

“如果我现在放你走,你该怎么说呢?”

“待我思考。”士兵乙说。

经过慎重的思考,士兵乙说:“是我们将军在赌场里酗酒闹事,激发了民愤。”

“说具体点,将军是怎么激起民愤的?”

“将军放债赌钱,在赌场里仗着军威出老千,所以被打晕了,我们不知好歹,非要去庇护将军帮他打架,谁知道对方人多势众。”士兵乙说,“罪有应得啊!”

“那共工呢?”

“共工是谁?”士兵乙满脸诚恳,“不知道啊。”

魑魅满意地点点头,“要是将军说的和你不一样怎么办?”

“姑奶奶,您看我这么勇敢的一个战士都说出这样诚实的话来,以我们将军,脑子不算好使胆子更是如猫……”

“对,”一旁的士兵甲帮腔,“我们将军绝不敢得罪千年老妖,让上峰发觉我们被妖怪打得和狗一样,将军也交待不过去啊。”

“滚!怎么能叫千年老妖?”士兵乙怒叱,随即堆满笑容,“要叫姑奶奶……姑奶奶,我们会对将军晓以利害,他绝不会撒谎说原本是出来捉拿叛逆呢?”

“我真服了你,就凭你这节操,到底是怎么在铁虎卫中混了那么多年的?”魑魅很满意,拍了拍手起身,

“阳刚如山,阴柔如水,随势而变,迎风就倒。姑奶奶你刚才不都看见了么……”

诸方皆大欢喜,云锦的脸上却忽然没了人色。

“闪开!”小公主扑向魑魅,用身体遮挡在她前面,“神将!”

魑魅终于感觉到了,这是她一生中第二次感觉到如此逼人的纯阳罡气,不像刑天那样霸道而狂暴,可是更锋利,如漫山风雨般压破了她的妖瘴,把她包裹在其中。她修习数百年的妖瘴术被轻易摧作碎片,只有先天的“纯阳天罡”才能做到。魑魅觉得一股爆炸般的力量在身体里流动,她猛地咬开舌尖吐出了鲜血,血将纯阳罡气带了出去,落地就开始沸腾。

妖精摔倒在地,她想自己就要死了,因为自己太嚣张了,忘记了涿鹿城里一位重要人物。

“大鸿!”魑魅颤抖着说出了这个名字。

轩辕部神将大鸿的神器“赤炎刀”正架在共工的脖子上。魑魅已经被阳罡彻底击溃,云锦和风伯也被纯阳的气焰压制着摔倒在地上。

“原来你的神器不叫做风雪神刀,是纯阳的……”共工点了点头说,“下次要改一改了。”

“早该改了!”大鸿翻过刀背劈向了共工的脸,“叛逆!”

共工抬手用战斧封住了自己的脸,只有“嚓”的一声,赤炎刀的刀背把铜剑劈成了两半,又劈中了共工的脸。共工像一片秋天的树叶那样摔倒在地,他苦笑了一声,“下次大战黄帝要小心你!”

“嗯?你还站着干什么?”大鸿忽然发现了背后的蚩尤,“你应该全身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的!在我阳罡之下,怎么还有人能站着?”

“不知道,”蚩尤摇了摇头,“我什么感觉也没有。”

“有意思!”大鸿沉思良久,“真是万里挑一的例子,你是?”

“神农部,蚩尤!”

“神农部?”大鸿脸色微微变化,“我明白了,你是炎帝的孙子!”

蚩尤往后跳了一步,“你到底想怎么样?”

大鸿冷冷地扫视,“你等身为质子,千里而来,为的是联络五部以献诚意。可是你们不但勾结妖邪,而且在涿鹿为非做歹,更庇护共工这个逆贼,其心可诛。既然如此,我不再犹豫!”

“将军,毕竟是三部的质子,那共工好歹也曾是共工部的质子,难道不禀报大王?”身后的士兵小声提醒。

“我有分寸,”大鸿脸上的所有神情都消失了,只剩下霜雪般的冷漠,“除了神农部的蚩尤,其他一律就地处死!”

赤炎刀火红的刀刃照亮了地下众人苍白的脸。

原本侧身遮挡着云锦的风伯也不由地全身瘫软,魑魅的脸上掠过一丝悲凉,共工像个真正的疯子那样嘿嘿地笑,眼睛里泛起浓重的灰色。云锦昂起头,脸上苍白而冷漠,她的眼睛平静得如千年古镜,一片看不到底的清澈。

这是大鸿第一次见这个奇怪的小姑娘,他想这个公主居然不怕死。

“杀!”大鸿暴喝。

蚩尤呆呆地看着墙壁上被大鸿冲破的洞口,外面是深夜和白雪。

一瞬间的无力后是一刹那的火花,冥冥中似乎又看见了那双锋利如犀角的眼睛,那双眼睛到底在说什么。同样是在一个人说“杀”的时候,被杀的那人淬砺的眼睛闪亮,至死都有一种东西在那眼睛里闪烁。

这些碎片一样的记忆让蚩尤觉得那场往事深得看不见底,到底是谁的英勇和谁的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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