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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已逝-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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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他们终于走过了金色帷幕。
  奇迹是伴随着一张纸片的到来发生的。这张纸片装在一个用紫色的丝绒做成的方形封套里,由一个小腿肌肉过于发达的男仆毕恭毕敬地奉上。警官看着男仆弯腰退下时心想,除了描写英国贵族生活的电影,眼下到哪儿还能找到这种卑躬屈膝的人呢。点头哈腰者已说明了信的内容,但他们还是打开了封套。信笺上方有压花字母,颜色与封套相同;行文也是用的紫色墨水,是女人的笔迹,却也显出几分男性的硬朗:请理查德·奎因警官和埃勒里·奎因先生出席今晚七时在本迪戈家族的私人住宅区举行的鸡尾酒会和晚宴。着装随意。签名是卡拉·本迪戈。这就是信的大概内容。她还随笔写到她从小叔子埃布尔·本迪戈处听到不少关于奎因父子的情况,她高兴地期待着与他们的会面;最后还不忘致上歉意——这在埃勒里看来完全是画蛇添足——为了“迟至今日才作此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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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已逝 第四章(5)
请柬尚未读完,他们的仆人就出现了,带来两套双排扣套装,与此相配的有乌黑锃亮的鞋子、崭新的黑丝袜、式样保守的蓝色丝质领带。埃勒里把人打发走了,可以说是在警官的呵斥声发出之前把他推出去的。
  “可以试试,爸。也许它们不合身,那你就有不穿的理由了。”
  可它们非常合身,甚至连鞋也不大不小。
  “这下好啦,机灵鬼。”警官气呼呼地说,“但我在学校受的教育告诉我,如果客人想展示他们的背心和裤衩的话,做主人的也得脱。这些人到底自以为是什么人?”
  七点差五分的时候,埃勒里穿着深灰色套装,而警官则浑身不自在地穿着琼斯拿来的那套华服,两人就这样离开了他们的起居室,向楼上走去。
  顶楼已换了一拨警卫。他们的指挥官比白天的那位年轻一些,他接过卡拉·本迪戈的请柬端详了很久,然后才退后半步,举手行礼。奎因父子进了门,心里产生一种腻烦的感觉:也许他们该脱下鞋来肚皮贴地爬着走。
  “那小头目会被除名的。”埃勒里小声嘀咕道。
  “嗯?”他父亲神情紧张地问。
  “如果我们告发他的话。他没有取我们的指纹。”
  他们走进的是接待室。这里摆满了黑铁和大理石雕像、巨大的水晶吊灯、意大利巴罗克风格的家具。在接待室的另一头立着两扇高高的门,门两旁站立的侍者像僵尸一样。一个长得很精神的男仆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弯着腰为他们引路,一直把他们带到门前。
  “奎因警官和埃勒里·奎因先生。”
  “就当是来和本迪戈家族的人斗斗嘴。”埃勒里小声说着,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
  一位美得像银幕上的女明星似的妇人正掠过大理石地板向他们快步走来。她美得几乎不真实,即便是彩色照片也难以恰当地再现她雪白的肌肤和牙齿、火红的头发、深绿色的眼睛。就算让艺术家以她为创作主题,在她惊人的艳丽面前,也难以捕捉到那种奇妙的基调。可能是因为她穿的是袒露肩脖的晚宴裙,给人一种坦诚的亲切感。嫩绿色的晚宴裙在膝盖处呈喇叭状展开,像一个花盘。如果不考虑她的肤色,她不像北欧人,埃勒里的判断依据是心里的感觉。她让人想起的是威尼斯、圣马科、亚得里亚海或热那亚的女人。在她走过来的这短短的时间里,埃勒里从她的身形上看到的是俗世的一切,从脸上看到的是尊贵的教养,从步态中则领略到某种气派和高贵——宛如提香画中的女神,天生的王后。
  “晚上好。”她朗声说,与他们一一握手。她的声音同样富于色彩。这是一种活泼的女低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南欧尾音。她并不像第一眼看上去那么年轻,这是埃勒里的新发现。三十出头?
  “能接待你们二位我是多么高兴呀,你们已经能原谅我的怠慢了吧?”
  “看到你之后,夫人,”奎因警官真诚地说,“我把一切都忘了。”
  “真是宽宏大量!”她笑了,笑容很浅,“还有你呢,奎因先生。”
  “完全同意。”埃勒里说。现在他又看出一点儿别的东西来了——仿如阳光下的大海般的眼眸深处似有一个洞,那是一块阴冷地带。
  “我一直都非常爱听美国男人的恭维话,因为话里没有什么难懂的意思。”她笑着引领他们走过房间。
  本迪戈大王站在比他还高的意大利式大理石壁炉旁,默默地听着他弟弟埃布尔与另外三个男人交谈。本迪戈岛的这位君主看上去精神抖擞,而埃勒里明白他肯定刚刚忙过长长的一个工作日。弄臣马克斯一号正在一张桌子旁吃着餐前薄饼;在大嚼大咽的同时,他也不忘偶尔抬眼望一下他的主人,像狗那样。
  在大王对面的一张安乐椅上,摊手摊脚地坐着一个男人。他肤色略黑,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的。那张气色很差的脸上不能说没有一点儿灵气,但颜色灰暗的八字胡给人一种阴沉甚至可以说是阴险的感觉。这张脸很特别,前额高且宽,鼻子尖而弯,双颊凹陷。在他的肘旁立着一个钟形的深绿色酒瓶,一只小口的大肚酒杯正被他拿在两手间搓动着。他的头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不过,他正用他那双深陷的眼睛打量着埃勒里,带着很明显的戒备神情。
  

王者已逝 第四章(6)
大王以足够的礼貌对奎因父子表示了欢迎,可他马上又拉着埃布尔到一边去了,还是卡拉·本迪戈把他们介绍给其他人的。坐在安乐椅上的那个男人正是朱达·本迪戈,本迪戈兄弟中的老二。他既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要握手的意思,只是用双手搓动着大肚酒杯,一个劲儿地盯着他们。他并没有喝醉,也不好说粗暴无礼就是本迪戈家的遗传特色。反正,当他们不得不加入壁炉边那伙人的谈话中时,埃勒里觉得松了口气。
  三人中那个矮小粗壮者已经谢顶,从他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目光中看不出他的兴趣所在。对他而言,似乎除了眼前直观到的东西,就再没有什么重要的了。女主人介绍说他是斯托姆博士,岛上的卫生局局长,她丈夫的私人医生,就住在本岛。所以,当埃勒里听说第二个人,即那个面露狡黠的微笑、肤色黝黑的瘦高个儿也是这里的长期住户时,就不那么吃惊了。他叫伊曼纽尔·皮博迪,是本迪戈大王的首席法律顾问。这伙人中的第三个像大病初愈的橄榄球运动员,年轻,金发,宽肩,苍白的脸上满布倦容。
  “阿克斯特博士,”卡拉·本迪戈说,“我们都很少见到这个年轻人。这真是难得的荣幸。他在岛的另一边鼓捣那些危险的小原子,快把自己埋葬在实验室里了。”
  “鼓捣什么?”奎因警官问道。
  “本迪戈夫人一直认为阿克斯特博士是二十世纪的炼金术士。”律师皮博迪面带微笑地说,“一个物理学家当然免不了要接触小原子,可那并没有什么危险,对不对,阿克斯特博士?”
  “说那是危险的,博士。”卡拉闹着玩儿似的说。可她瞥了律师一眼,埃勒里感觉那一瞥里好像有某种憎恶。
  “只是在做试验时,”皮博迪固执己见,“比如老是摆弄某种未知的东西。”
  “我们不能说点儿别的吗?”阿克斯特博士建议。他说话时带着很浓的斯堪的纳维亚口音,语调比他的外貌还显年轻。
  “本迪戈夫人的眼睛。”埃勒里提议,“这才是真正危险的话题。”
  众人大笑。等到埃勒里和警官的手上都有了鸡尾酒时,皮博迪开始讲过去在英国发生的一次刑事审判的故事,庭审过程中就是一个女人的眼睛的颜色救了被告一命。而埃勒里心里想的是,不知他父亲反应过来没有,这个说话毫无幽默感、带着斯堪的纳维亚口音的疲惫的年轻人,是当今世界最著名的核物理学家之一。他还觉察到伊曼纽尔·皮博迪试图掩饰阿克斯特在本迪戈岛上所从事工作的性质,而结果只能更唤起别人的注意。在当晚之后的时间里,阿克斯特一直谨言慎行,极力淡化自己的存在,埃勒里也没再理他。
  卡拉·本迪戈也没再提起他。
  晚宴极为奢华,而且似乎永远也结束不了似的。他们是在隔壁的一个房间里进餐的,这里的陈设更显金碧辉煌,侍候他们的仆人多得数不清。美酒佳肴,依次被端上来又撤下去,还有好些燃烧着蓝色的火苗的火锅,这使得整个筵席倒像是中世纪一次庆典中的火炬游行。
  伊曼纽尔·皮博迪和矮胖敦实的斯托姆博士一唱一和,你讲一段可怖的刑事罪案,我讲一节关涉外科手术的黄色绯闻。位居末席的马克斯一号是最投入的听家,眼睛一会儿闪出阴森的凶光,一会儿又色迷迷地眨个不停,想要纵声狂笑时就抓住两次吞咽之间的空当儿,这样什么也不耽误。马克斯一号把餐巾围在脖子上,甩开腮帮子大吃时总是用双肘将菜盘固定住,只有一次例外,因为斯托姆的描述实在是太生动了,他笑得直用一个胳膊肘猛顶埃勒里的肋骨。
  令奎因父子失望的是,他们谁也没能坐在本迪戈大王或卡拉·本迪戈身旁。警官被夹在过于健谈的律师和淫邪的小个子卫生局长之间,斜对面的埃勒里则坐在不苟言笑的物理学家阿克斯特和马克斯一号之间——父亲插不上话,儿子一边被拒之于千里之外,另一边肋骨还要防备遭受重击。这种安排是有意为之,埃勒里心里很清楚;这里的一切都不会是偶然发生的。
  

王者已逝 第四章(7)
律师和医生的话大部分都是对着奎因父子说的,所以他们根本没机会与本迪戈夫妇搭上话。卡拉在长桌的尽头跟埃布尔低声说话,偶尔也提高声音讲一两个字或浅浅一笑,像是在表达某种歉意。坐在长桌另一头的本迪戈大王只是在听;只有一次,埃勒里突然转过头,发现男主人的黑眼睛正逗趣地看着他。那意思似乎是在说:要耐心,起码要做出耐心的样子来。
  这真是个奇怪的宴会,潜伏着紧张和神秘的暗流,似乎只有朱达·本迪戈完全置身事外。这个瘦弱的人在他哥哥的左侧进入了一种旁若无人的境界:马克斯一号的吃相和咀嚼声——马克斯一号坐在朱达和埃勒里之间——斯托姆的浪言谑语,皮博迪关于法庭的奇闻漫谈,甚至包括他面前的美味佳肴,一切都在他的感官范围以内,但他对此无动于衷……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餐碟旁的那瓶塞贡扎克特级陈酿上。没有仆人动那瓶酒。埃勒里注意到了,朱达一直在自斟自饮。整个晚上他都喝得很慢,但也喝得很凶。大部分的时间他都盯着伊曼纽尔·皮博迪头顶上的某个点。仆人送上来的东西,他只动过最后那一样:黑咖啡,而且还兑上了白兰地。头一瓶酒喝完后,仆人立刻又开了一瓶,放在他的手边。
  晚宴进行了三个小时。到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本迪戈大王做了个微小的手势,皮博迪马上在几秒钟之内结束了他的故事。埃勒里像绝处逢生的人一样,真想为此大声道谢。坐在桌对面的父亲脸色苍白,直冒虚汗,完全是精疲力竭的模样。
  那低沉而洪亮的声音对奎因父子说:“先生们,我必须为埃布尔和我道声失陪了。我们今晚还有事情要办。我有理由表示遗憾,因为我还期待着听听你们的冒险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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