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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别了,武器-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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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遮掩的路上朝前驶,正当车子转个弯,由敞开的郊野驶进搭有席子的方形甬道时,雨又下了。

    夜里起了风,到清早三时,正当大雨倾盆直泻的当儿,敌军发炮轰击,克罗地业部队穿越山上的草场和一片片的树林,冲到前线来。他们冒着雨在黑暗中混打一阵,由第二线一批惊慌的士兵发动arw(〃#1f_ob〃; ark7); 反攻,才把敌人赶了回去。在雨中开了许多炮,放了许多火箭,全线都响起了机枪声和步枪声。他们没有再来攻,前线比较沉寂了,在一阵阵风雨中,我们听得见北面远远地有猛烈的炮轰声。

    伤员到救护站来了,有的由人用担架抬来,有的自己走,有的由人家背着越过田野而来。他们全身湿透,都吓得要命。我们把担架上的伤员由急救站的地下室抬上来,装满了两部救护车,当我伸手关上第二部车的车门时,我发觉打在脸上的雨已变成雪了。雪花在雨中又猛又快地落下来。

    天亮时还在刮狂风,雪倒停了。掉在湿地上的雪已融化,而现在又下起雨来了。天刚亮,敌人又发动一次进攻,但是没有得逞。那天我们整天等待敌人来攻,一直等到太阳下山。在南面,那条有树林的长山岭底下,奥军的大炮集中在那里,又开始炮轰了。我们也等待他们的炮轰,但是并没有来。

    天黑下来了。村子后边田野上的大炮开起来了,听见炮弹从我们这边往外开,心里倒很舒服。

    我们听说敌人进攻南边已失败了。那天夜里他们不再进攻,但是我们又听说,他们在北边突破了我们的阵地。夜里有人传话来叫大家准备撤退。这消息是急救站那个上尉告诉我的。他的消息是从旅部听来的。过了一会儿,他接到电话,说方才的消息是小广播。旅部奉令坚守培恩西柴这条战线,不顾任何变化。我问起关于突破的消息,他说他在旅部听说,奥军突破了第二十七军团阵地,直『逼』卡波雷多。北边整天有大恶战。

    “倘若那批龟儿子真的让他们突破的话,我们就成为瓮中之鳖了,”他说。“进攻的是德国部队,”一位军医说。一提起德国人,大家谈虎变『色』。我们不想跟德国人打交道。

    “一共有十五师德军,”军医说。“他们已经突破过来,我们就要给切断了。”

    “在旅部,他们说这条战线非守住不可。他们说,敌人的突破还不太厉害,我们要守住从马焦莱峰一直横穿山区的新阵地。”

    “他们这消息是从哪儿听来的?”

    “从师部。”

    “叫我们撤退的就是师部来的命令嘛。”

    “我们是直属军团的,”我说。“但是在这儿,我受你的指挥。自然,你什么时候叫我走我就走。但是命令是退还是守,总得弄个清楚。”“命令是留守这地方。你把伤员从这儿运到后送站。”

    “有时候我们还把伤员从后送站运到野战医院,”我说。“告诉我,我没见识过撤退——要是果真撤退,这些伤员怎么撤退法呢?”

    “没法把伤员全部运走。能运多少就运多少,其余的只好撂下。”“那么车子装什么呢?”

    “医院设备。”

    “好的,”我说。

    第二天夜里,撤退开始了。我们听说德军和奥军突破了北面的阵地,现在正沿着山谷直冲下来,向西维特尔和乌迪内挺进。撤退倒很有秩序,士兵们身上淋湿,心里愠悻。夜里,我们开着车子在拥挤的路上慢慢地走,越过了冒雨撤离前线的部队、大炮、马儿拖着的车子、骡子和卡车。并不比进兵时更混『乱』一点。

    那天夜里,我们帮助那些野战医院撤退——野战医院就设在高原上那些毁坏最少的村庄里——把伤员运到河床边的普拉伐;第二天一整天,又是冒着雨协助撤退普拉伐的医院和后送站。那天雨下个不停,培恩西柴的部队冒着十月里的秋雨,撤出了高原,渡过了河,经过了那年春天开始打胜仗的地方。第二天中午,我们到了哥里察。雨停了,城里几乎全空了。我们车子开上街时,碰见那个专门招待士兵的窑子正在把姐儿们装进一部卡车。姐儿一共有七个,都戴着帽子,披着外衣,手里提着小提包。其中有两个在哭。有一个对我们笑笑,还伸出舌头来上下播弄。她长着厚嘴唇和黑眼睛。我停住车,跑过去找那管姐儿的说话。军官窑子的姐儿们当天一早就走了,她说。她们上哪儿去了?到科内利阿诺去了,她说。卡车开动了。那个厚嘴唇的姐儿又对着我们伸出舌头来。管姐儿的挥挥手。那两个姐儿仍旧在哭。其余的则饶有兴趣地望着车外的城镇。我回到了车上。“我们应当跟她们一同走,”

    博内罗说。“这样,旅行一定挺有意思。”“我们的旅行会是愉快的,”我说。

    “恐怕是要大吃苦头的吧。”

    “我正是这个意思,”我说。我们顺着车道开到别墅前。

    “要是碰上有些硬汉爬上车去『逼』她们硬搞起来,我倒想看看热闹。”“你看有人会这么做吗?”

    “当然啦。第二军中,哪一个不认得这管姐儿的。”

    我们到了别墅的门外。

    “他们管她叫女修道院院长,”博内罗说。“姐儿们是新来的,但是人人都认得那管姐儿的。她们大概是刚要撤退前才运到的。”

    “她们会好好乐一阵子的。”

    “我也说她们会好好乐一阵子的。我倒希望可以免费搞她们一下。那『妓』院的价钱本来就太贵。『政府』敲诈我们。”

    “把车子开出去,叫机工检查一下,”我说。“换一下润滑油,检查一下分速器。装满汽油,然后去睡一会儿。”

    “是,中尉长官。”

    别墅里空无一人。雷那蒂已经跟着医院撤退了。少校也坐上了小汽车,率领医院人员走了。少校在窗子上留下一张字条,叫我把堆在门廊上的物资装上车,开车到波达诺涅去。机工们早已arw(〃…ou_en〃; ark6); 走光了。我回到汽车间。我到了那儿,其余那两部车子刚开来了,司机们下了车。天又在下雨了。“我是多么——多么困,从普拉伐到这儿来一共睡着了三次,”皮安尼说。“现在我们怎么办,中尉?”

    “我们换换油,涂些机油,装满汽油,然后把车子开到前边,把他们留下的破烂装上。”

    “以后我们就出发吗?”

    “不,我们先睡三小时。”

    “天啊,能睡一睡多好啊,”博内罗说。“我已没法睁开眼睛驾车了。”

    “你的车子怎么样,艾莫?”我问。

    “没问题。”

    “给我一套工作服,我帮你加油。”

    “千万不可以,中尉,”艾莫说。“根本没事。你去收拾你自己的东西吧。”

    “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我说。“我去把他们留下来的东西搬出来吧。车子一弄好,你们就开到前边来。”

    他们把车子开到别墅前边来,我们就把堆积在门廊上的医院设备装上车子。装完以后,三部车子排成一行,停在车路上的树底下躲雨。我们走进别墅去。

    “到厨房去生个火,把衣服烘烘干,”我说。

    “衣服干不干没关系,”皮安尼说。“我只想睡觉。”

    “我要睡在少校的床上,”博内罗说。“我要在老头子躺的地方睡个觉。”

    “我哪儿睡都行,”皮安尼说。

    “这儿有两张床,”我打开门说。

    “我从来不知道那间房里放的是什么,”博内罗说。

    “那是老甲鱼的房间,”皮安尼说。

    “你们俩就在那儿睡,”我说,“我会叫醒你们的。”

    “中尉,要是你睡得太长久的话,我们就由奥国佬来叫醒吧,”博内罗说。

    “我不会睡过头的,”我说。“艾莫在哪儿?”

    “他到厨房去了。”

    “去睡吧,”我说。

    “我就去睡,”皮安尼说。“我已经坐着打盹打了一天啦。我的眼睛总是睁不开。”

    “脱掉你的靴子,”博内罗说。“那是老甲鱼的床铺啊。”“我管它什么老甲鱼。”皮安尼躺在床上,一双泥污的靴子直伸着,他的头靠在胳膊上。我走到厨房去。艾莫在炉子里生了火,炉上放了一壶水。

    “我想还是做一点实心面吧,”他说。“大家醒来时会肚子饿的。”“你难道不困吗,巴托洛梅奥?”

    “不太困。等水一滚我就走。火会自己熄灭的。”“你还是睡一下吧,”我说。“我们可以吃干酪和罐头牛肉。”“这个要好一点,”他说。“吃点热的东西对那两个无『政府』主义者有好处。你去睡吧,中尉。”

    “少校房间里有一张床。”

    “那你就去睡吧。”

    “不,我回我楼上的老房间去。你可想喝杯酒,巴托洛梅奥?”“大家动身时再喝吧,中尉。现在喝下去可没什么好处。”“要是你三小时后先醒来,而我又没来叫你,你就来叫醒我,行吗?”“我可没有表,中尉。”

    “少校房间里墙上有个挂钟。”

    “好吧。”

    于是我走出去,穿过饭厅和门廊,走上大理石的楼梯,到了我以前和雷那蒂合住的房间。外边在下雨。我走到窗边,望出去。天在黑下来,我看见那三部车子成一排停在树底下。树木在雨中滴着水。因为天冷,树枝上挂着水珠。我回到雷那蒂的床边,躺下去,睡着了。

    我们出发前在厨房里吃东西。艾莫搞了一大盆实心面,拌着洋葱和切碎的罐头肉。我们围桌而坐,喝了两瓶人家留在地窖里的葡萄酒。外边天黑了,还在下雨。皮安尼坐在桌旁,还是昏昏欲睡。

    “我觉得撤退比进兵好,”博内罗说。“撤退时我们有巴勃拉酒喝。”

    “我们现在喝它。明天也许得喝雨水啦,”艾莫说。

    “明天我们到乌迪内。大家喝香槟。那些逃避兵役的王八蛋就呆在那儿。醒来吧,皮安尼!我们明天在乌迪内喝香槟!”

    “我醒啦,”皮安尼说。他把实心面和肉盛在他的盘子里。“能找到番茄酱吗,巴托?”

    “一点也没有啊,”艾莫说。

    “我们要在乌迪内喝香槟,”博内罗说。他在杯子里斟满了澄清的红『色』巴勃拉酒。

    “到乌迪内以前,我们可能喝——水哩,”皮安尼说。

    “你吃炮了没有,中尉?”艾莫问。

    “饱了。把酒瓶给我,巴托洛梅奥。”

    “我给每部车子预备了一瓶酒,”艾莫说。

    “你根本没有睡吗?”“我不需要多睡。我稍微眼睛闭一闭。”

    “明儿我们要睡国王的床罗,”博内罗说。他现在兴高采烈。“明儿我们也许睡在——”皮安尼说。

    “我要跟王后睡觉,”博内罗说。他望望我,看我对这玩笑有什么反应。

    “跟你睡觉的是——”皮安尼昏昏欲睡地说。

    “这是叛逆啊,中尉,”博内罗说。“这岂不是叛逆吗?”

    “不许说了,”我说。“你们喝了一点酒就胡说八道。”外边下着雨。

    我看看表。九点半。

    “是该走的时间啦,”我说,站起身来。

    “你乘谁的车子,中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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