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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忆全集-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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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缎面罩上去,细针缝上一行。再拆一行,套一行,缝一行。新胆的四边周,也是
用双滚条澡边。缎面和滚条都是重新配的色,橘色掺黄的软缎,滚条则一色维红压
一色翠绿。是大开大阖的颜色,听起来相当冲,可放一起,铺陈开来,竟是富丽堂
皇。做好以后,弄堂里的人都来欣赏,连玲玲的骄傲的二姐姐,回娘家时,听说了,
也来参观了。她嫁了一个西餐社的厨师,生了是个女孩,却依然年轻,白皙,小巧,
冷面。妹头虽然已经不以为她怎么样了,可因是小时候的偶像,所以,还保持着敬
畏的心情,很荣幸地将旧翻新的鸭绒被铺开了,供她批评。玲玲的二姐姐面无表情
地看了一遍,并没说什么,可她看了那么长的时间,妹头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评价。
妈妈送妹头鸭绒被时,将装鸭绒被的樟木箱也一并送了她,妹头也接受下来。她到
车间里找了些擦铜油,擦去铜锁上的绿锈,锁立即铮亮,既是新,又能看出是老货,
显示出厚重的家底。
    在这同时,小白那边也把新房的安排方案拿出来了。这方案很简单,一句话,
就是把底层让给他们做房间。阿娘和偶尔回家探亲的姐姐住到楼上,吃饭呢,还是
在楼下,在他们的新房里放一张吃饭桌子。妹头心里是想二楼做房间的,但再一想,
楼上很是晒顶,要大人让房间毕竟不好意思,还有,她新生出了一个念头,她决定
要在楼下做一个卫生间。她宁可将外间灶间的隔墙往里面移一米,这样,她们的房
间虽然要收缩四个平方的面积,但是这样就有了卫生间,不必在房里拦马桶间,也
不必倒马桶,重要的是,房子的性质不一样了。再有,灶间也扩大了,可以连带做
吃饭间,就不必在他们房间开饭了。所以,还是划得来。她主意定了,然后和小白
商量,小白听了就有些头大。严格说,他们的事情一进入具体的操作,他就一直头
大着。他也知道,这些事情是躲不过去的,那么,最好是做梦似地做过去。正好,
这时候,阿五头回来了。阿五头患了肝炎,回家养病。小白再从农场回上海,就分
出一半时间往阿五头那里跑。由于分离了这么久,之间的疏远倒像是不曾有过似的,
他们一下子又回到最好时候的那样。虽然各自都有了些决然不同的经历,却都搁下
不提。他们是那种心有灵犀的朋友,不用多说,只要在一处,自然互相就懂了。他
们又去了人民广场,那山东人竟然还在,因从来也没有看清楚过他的面容,就觉得
他一点也没有变。这使他们感到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人事依旧。那时候还没有同
性恋一说,妹头只是觉得他们好得奇怪。他们俩的世界是妹头不了解,也不想了解
的,但她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相反,要是小白的一切,都是在妹头智能范围内的,
她就要感到无趣了。她喜欢小白有一些超出自己的东西,这种对男性的理解多少是
来自哥哥在她生活里的影响。所以,她并不硬拉着小白一起去实现她的计划,而是
说,你只要说服你们家大人,其余的都由我来。这要求一点不过分,小白也觉得再
推脱不好了,就去征得了父母,还有阿娘的同意。对这个计划,大人们说不出一点
不是,可也不见得有多么赞成,他们甚至还有些不悦,觉得妹头是在挑剔他们。但
既然妹头说了,她全包,就也不好反对。于是,妹头便拿了小白的户口簿,房票簿,
去奔走活动,争取房屋部六的许可和派工。那时候,工程队都是由房管处统一调派
的。由于是增建卫生间,还要排放一根排粪管,这根排粪管需走一些弯路,才可放
进化粪池,就要破路面。事情涉及到三头六面,可妹头都摆平了。
    妹头再说她全包,小白也不能看着不问,到底也是他家的事情。开工时也就请
假回来一起张罗,送烟送水,和工人热络热络。有几次,阿五头也来看看,主要是
找小白说话。说起来,妹头也是和他同班同学,可他却对此一点印象也没有。看起
来,他对妹头也并无什么兴趣。这点,小白和妹头都能感觉到。背地里,他没有向
小白发表一点对妹头的意见,当面呢,他和妹头就没有一句话可说。他的冷淡态度
无疑是使妹头极为恼火,从此就种下对此人的不满,一有机会就要进行挖苦和攻击。
而小白则是感到有些羞愧,好像在阿五头面前感到抬不起头。有时候,他就会有意
地和妹头唱反调,好像要把关系弄坏似的。但他立即会遭到妹头的遏止:你要做什
么?小白,识相点吧,不要没事找事!妹头一句一句地向他而来,并不针对他的意
思,却又很针对他的意思。这就是妹头的本事,无论表面多么纷纭,她都能一眼看
透,直指真相。你要想和她搅浑水,是搅不成的。所以,闹了几次情绪,也没闹出
什么成果,在妹头这里全输。为表示自己对妹头的无所谓,他只有更频繁地跑阿五
头家,和阿五头在一起。
    他们现在的谈话更加深奥玄虚,环绕着生存的意义和无意义。他们都很年轻,
并没有多少生活经验可作推论的材料,只是凭着论证的方式和顽强的精神,一步一
步地推理。所以,都是以空对空,纯粹是思想的运作。这种运作并不是完全没有意
义的,虽然是在虚拟的条件下进行,可是它们展现了独立的思想过程。这个过程在
他们执著的推进之下,终于能够自圆其说。他们俩真是最好的搭档,配合得极为严
密,并且各司其职。比较起来,阿五头更善于出思想,他有着奇思异想,思路在本
质上和常人不同,而且逻辑严谨,显示出机械论训练的良好成果。前者是来源于热
衷想象的天性,后者却要归功他大量的庞杂的阅读。而小白呢,他其实是一个形式
主义者,所以更加侧重文学和诗歌,这使得他迷恋于华丽的词藻,汪洋恣肆的表达。
后来,小白成了一名小有名气的文论家。他的文章都是以对话的形式结构,对话的
双方为A和B。A就是阿五头,B则是他自己,小白。从此也可看出,他无意中认可了
妹头给他起的名字,“小白”。偶尔的,他们三个人也会一起出去玩,看电影,或
者逛马路,妹头随他们说什么,一般是不插嘴的,方才说过,妹头认为男生们是应
该有一些他们自己的话题。但有一种情况下,妹头就不得不说话了。由于用上海话
不便于表达,他们常常会夹杂着一些普通话,尤其是概念性的名词,非是普通话不
可。这样的时候,妹头就会给小白一个白眼:开什么国语!他顿觉尴尬,讨论不下
去了。阿五头并不听见妹头的话,也不是个敏感的人,兀自夸夸地说着。半时,才
发现没了对手,小白消极地沉默着,便也没劲下来。有了这么一两回,小白就再不
让妹头参加他和阿五头的聚会了。
    卫生间修好了,小白一家首先享受了极大的便利。灶间也按妹头的设计,扩成
一个手枪形的空间,在手枪柄上放了饭桌,做了一个小饭厅,也做了全家人聚集的
中心。趁此大兴土木,底层的新房间一并做出来。修门窗地板,粉刷天花板,贴墙
纸,装壁灯,小白家的大人给了一笔钱买家具。阿娘希望他们能够继承那张宁式眠
床,小白无所谓,妹头坚决不受,毫不顾念他们在其中度过的美好时光。这张床在
她眼里是老八股,又不是洋式的老八股,像她那床鸭绒被和樟木箱,而是乡气的八
股,这含有一种阴暗的历史。谁知道上面睡过多少死人呢?是要做噩梦的,妹头刻
薄地说。小白说:好像你没有睡过似的。妹头厉声道:所以,所以呀,就不要睡了
呀!小白别想说过她。处理这张床出了点小难题。阿娘先是要搬上楼,表示,你们
不要,我要!小白的父母也不大想要,嫌它占地方,好像房间里又套了个房间,但
不愿和阿娘生气,只好往楼上搬。不想,楼梯太窄,抬不上去,就提议还是卖了。
阿娘不允,守着床掉了眼泪,大家都看妹头,无奈妹头就是不要,最后是抬到小白
的舅公家去了。事情虽然解决了,阿娘心里却是不高兴的,好像不是这张床,而是
她这个人,被妹头从家里逐了出来。芥蒂就是这样种下了。
    现在,房间是一崭新的,每月小白休假回来,一个人睡在里面。平时多是空关
着,只有妹头有权进来,东看看,西看看。此时,妹头的东西还没有搬过来,床上
是小白的旧被褥,窗上也是旧床帘,桌上,五斗橱上,都没铺台布,沙发是包在塑
料纸里的,椅子也是。油漆味道还没有散尽,新家具又带来木脂和胶水的气味,还
有新打的地板蜡的气味。总起来,是新事新物的气味,叫人高兴。什么都有了,就
缺一个小白,小白什么时候能调回来呢?
    玲玲也有男朋友了,是一个华侨,父母都在香港,结婚后也要去香港的。男方
的父母已经正式上门提过亲,带了许多稀奇东西:半导体收音机,电动缝纫机,各
色衣料,毛线,又请她们全家去国际饭店吃了饭。现在,玲玲进出的都是这样高级
的场所。此时正是“文化大革命”末期,服饰上的风气还是比较保守,但玲玲却在
夹缝中求发展,稳中求变。既新颖,又没有越过雷池半步。比如,衬衣做成男式的
领子,袖子的克幅比通常延长一倍,一列三个扣子,腰身窄长。裤子比较宽,又宽
不到喇叭裤的程度,那就出格了,其实就是后来的直统裤,裤管扁扁地遮住脚面。
还有灯芯绒的外套,前襟和后背,经过拼接,以条纹组成图案,接缝处都是明浅,
也是压出图案的效果,有些类似猎装,又不是那样男性化。总之,是十二分的独特。
玲玲现在是弄堂里的人尖了,在家里的地位也上升到二姐姐之上。其实,她心里一
直是憋着股气的,一定要挣出头来。她晓得结婚是女人第二次投胎——像她父母养
了那么多女儿,又无能力为女儿创造更好的条件,对女儿的希望大都是寄予第二次
投胎上——于是,抓牢了这个机会。比起妹头来,玲玲更有心智,而且冷静,不像
妹头那样率性。这电是处于配角的位置,韬光养晦,积成的性格。妹头很准不对玲
玲生妒,觉得她怎能这样事事现成?但一旦为自己的事情忙起来,就又被其中的乐
趣抓住,觉得玲玲这样也没啥意思。她看见过玲玲的华侨男友,瘦长单薄为身体,
带着一副澹然的表情,倒和玲玲很配。妹头也觉得不如她的小白有趣,她想象不出
玲玲和这个几乎完全陌生的男人,能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但无论如何,她和玲玲
也已经是桥归桥,路归路,不再有什么关系了。

 
 
                                 王安忆·妹头
                  第八章
                                

    又过了半年,“文化大革命”结束,恢复了退休顶替的政策,小白的妈妈退休,
让小白顶了班。这样,小白终于回了上海,他们也终于结婚了。
    此时,阿五头已办了病退回城,分在一爿街道小厂工作。他父母要他考大学,
就像他的哥哥们那样,他却不考,说大学有什么上头?这话倘若换一个人说,就是
狂妄了,可阿五头说,谁都会认为他说出了事实。他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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