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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别了,古利萨雷-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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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一大帮狂呼『乱』叫的骑手们飞奔过来。

    “古利萨雷!古利萨雷抢着了!”

    一大群哈萨克人冲上来重新争夺。

    “哎!截住塔纳巴伊,逮住他!”

    此刻最要紧的是避开再次争夺,让本村人赶紧把他围在中间,掩护起 来。

    塔纳巴伊又一次掉转马头,甩开哈萨克人,跑向另一方去。“谢谢你, 古利萨雷!

    谢谢你,好样的!”他心里默默地感谢着溜蹄马。因为古利萨雷就着身 子的细微的倾斜,忽东忽西地飞奔着,每回部躲开了后面的追逐。

    差不多贴近地面,溜蹄马又来了个急转弯,从一处很难过的地方冲了 出来,径直向前飞奔而去。这当儿,塔纳巴伊的本村人飞驰过来,在他的两 侧摆开,又堵住了他的后路,紧紧地围成一团,一起飞逃开去。可是,追赶 的人马又截住了去路,又得掉转方向,又得飞跑开去。一群群你追我赶的骑 手们,恰似一群飞雁忽然间扑腾着翅膀急驱而下,在广阔的草原上飞驰着。 四野里扬起团团尘埃,回响着阵阵喊叫声。有的连人带马摔倒了,有的从别 人的头上一跃而过,有的一瘸一拐地去追赶自己的马匹——但是无一例外, 个个兴高采烈,精神抖擞。比赛中谁也不用承担责任。本来嘛,冒险与勇敢, 原本是一对孪生兄弟……

    落山的太阳只『露』出个边缘,天快断黑了。但是,“阿拉曼”在颇有凉意 的苍茫暮『色』中继续进行,飞奔的马蹄把大地擂得打颤。此刻,已经没有人再 喊叫了,已经没有人再追赶了。但是,沉溺于狂奔疾驰的骑手们,仍然在继 续驰骋。散成一线的飞骑,伴随着万马奔腾的节奏和乐声,象一排乌黑的波 浪,从一个山『色』冲上另一个山包,滚滚向前。

    是否此情此景才使得骑手们个个全神贯注,默默无语呢?是否此情此 景才产生了哈萨克的东不拉1和吉尔吉斯的科穆兹2那低沉呜咽的琴声 呢?……

    1哈萨克民间弦乐器,形状象半个西瓜加上长柄,有四根弦。

    2吉尔吉斯的一种民间弹拨乐器。

    已经快到河边了。河面在一片黑糊糊的灌木丛后面闪着幽暗的银光。 离河已经不远了。过了河,进了村,比赛就结束了。塔纳巴伊和他四周的骑 手还是紧紧地挨在一起飞奔。古利萨雷围在中间跑着,如同护航舰簇拥下的 主力舰一般。

    但是古利萨雷已经累了,已经系极了:这一天太过艰难了。溜蹄马已 经精疲力竭,它身旁的两个神骑手紧紧抓住它的马劾。不让它倒下。其他的 人在后边,在两侧掩护着。塔纳巴伊。而塔纳巴伊已经趴倒横在马鞍前的山 羊身上了。他的头东歪西倒的,他好不容易才支撑住,没有从马鞍上掉下来。 此刻,如果没有旁边护卫的骑手,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的溜蹄马,都已寸 步难行了。可能,在从前,人们带着捕获物选定时的情景就是这样;可能, 人们去抢救被俘的受伤的英雄时就是这样……

    瞧,河到了。瞧,那牧场,那宽宽的砾石浅滩,在夜『色』中已经隐约可 见了。

    骑手们飞马冲进水里。河水象开了锅,立即变混浊了。黑乎乎的水花 四下飞溅,马蹄声震耳欲聋,骑手们忙把溜蹄马拉上岸来。结束啦!胜利啦!

    有人从塔纳巴伊的马鞍上拖下死羊,跑进村子。

    哈萨克人停在河对岸。

    “谢谢你们参加了赛马!”吉尔吉斯人向他们喊道。

    “祝各位身体健康!咱们秋后再见!”他们围着话,随后掉转马头,回去 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塔纳巴伊正在人家作客,而溜蹄马同别的马一起拴 在院子里的马桩上。古利萨雷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疲累不堪,也许只有驯马 的第一天有那么点劲头。

    不过与今天相比,那就算不了一回事了。这时候,屋子里正七嘴八舌 地议论着它呢。

    “来,塔纳巴伊,咱们为古利萨雷干一杯。要没有它,咱们今天可赢不 了。”

    “是啊,那匹红鬃马壮实得象头狮子。小伙子也挺有劲,将来准是他们 的神骑手。”

    “这没错。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古利萨雷为了不让人截住,象根草似 的贴着地面飞跑。瞧那情景,叫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还用说。要在从前,勇士们骑上它,可单骑入阵,袭击敌人。那不 是普通的马,那是神话中的跌风驹。”

    “塔纳巴伊,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它去找母马呢?”

    “眼下它就跟在母马的屁股后头转了。还早了点。到明年开春,正是时 候。今年秋天,我得好好放放它,养得它膘肥体壮……。

    喝得醉醺醺的人们坐了很久很久,回想着白天阿拉曼的详情细节,历 数着溜蹄马的种种长处。而古利萨雷站在院子里,因为汗出得太多而唇干舌 燥,不得不咬着嚼环。它非得饿到天明。但此刻倒不是饥饿在折磨着它。它 直觉得肩背酸疼万分,腿好象不是自己的了,蹄子烧得火辣辣的,而脑海里 却一个劲地响着赛马时的嗡嗡声。它仿佛听到骑手们还在呐喊,仿佛觉得群 马还在后头追赶。它不时打着寒噤,虽然打着呼唱,却一直警惕地竖起两只 耳朵。真想到草地上躺上一会儿,或者到牧场上眼马群一起散散心,游『荡』一 番。可是主人却被人留住了。

    不久,塔纳巴伊摇摇晃晃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身上发出一股强烈 的辛辣的气味。

    这在他是少有的情况。一年之后,溜蹄马不得不跟另一个人打上交道, 此人可是一天到晚发出这种气味。它可是恨死了那个人,很死了那种讨厌的 气味了。

    塔纳巴伊走到溜蹄马眼前,拍拍它的脖子,把手伸进鞍垫下换了『摸』, 说:

    “凉了一点儿了吧?累了吧?我也是他妈的累死了。你别斜着眼睛瞧人, 我是喝了点酒,那是为了祝贺你。是节日啊。再说,喝得也不多。我的事, 我心里有数。这点,你可注意。就是在战场上,我也知道分寸。得了,古利 萨雷,你别斜着眼睛瞧人。咱们马上就回马群那里去,好好歇上一歇……”

    主人紧了紧马肚带,跟屋子里出来的人又交谈了几句。大家翻身上马, 各自回家去了。

    塔纳巴伊在沉睡的山村街道上策马独行。四野里寂静无声。窗户都黑 了。隐隐约约传来田野上拖拉机的隆隆声。一轮明月已经高高地悬在群山之 巅,各处的花园里盛开的苹果树沐浴在洁白的月『色』之中。什么地方有只夜莺 在婉转歌唱。不知什么原因,夜莺孤零零地独自啼叫,歌声在整个村子上空 回『荡』。它歌唱着,又细心聆听着自己的歌喉。歌声更然而止,过不多久,夜 莺重又开始啼鸣。

    塔纳巴伊勒住了溜蹄马。

    “真美!”他大声叹道,“多静哪!只有夜写在啼叫。你懂吗,古利萨雷, 啊?你急着想回马群,而我……”

    他过了打铁铺。从那里本该走村子最外头的一条街折到河边,再从那 里回到放牧马群的驻地。但是,主人不知为什么掉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走 去。他来到中间的一条街。

    走到街尽头,在住着那个女人的院子前面停了下来。跑出来一只小狗 ——就是那只跟小姑娘寸步不离的小狗。小狗叫了一声,就摇起尾巴来,不 响了。主人在马鞍上默不作声,他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后来他叹了口气,犹 豫不决地扯了扯缰绳。

    溜蹄马便朝前走去。塔纳巴伊拐了个弯,下了坡,朝河的方向走去。 等上了大路,就催赶起马来。古利萨雷早就想尽快回到牧场去了。马驮着他, 沿着一片草地跑着。到河跟前了。马蹄得很,敲击着河岸。河水冰凉彻骨, 哗哗作响。到了浅滩中央,主人突然间拉紧缰绳,猛地勒转马头。古利萨雷 晃了一下脑袋,表示主人搞错了方向。他们没有必要再返回去。这么一来, 还得走多久?但是主人没有理它,反给了它一鞭子。古利萨雷可不喜欢挨打。 它气呼呼地咬着嚼环,很不乐意地服从了命令,朝后转过身来,驮着他重又 走过草地,走上大路,又回到了那个院子跟前。

    在院子前,主人又局保不安起来。他把马笼头忽儿往这边拉,忽儿往 那边扯,叫你都弄不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就这样,主人和它站在院子外 头。其实,大门是没有的。

    所谓门,就是一个歪歪斜斜的门框子。小狗又跑出来,又叫了一声, 又摇起尾巴来,不响了。屋里静悄悄的,黑糊糊的。

    塔纳巴伊跳下马,牵着溜蹄马进了院子。他走到窗子跟前,用一个手 指敲了敲玻璃窗。

    “谁在外头?”里面传出了人声。

    “是我,贝贝桑,你开开门。你听见了吗,是我!”

    屋里点起了灯,于是窗子里透出昏暗的亮光。

    “你干什么?都这么晚了,从哪儿来?”贝贝桑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一 身白衣裙,敞着领子,黑黑的浓发被在肩上。从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温暖的气 息,还有某种奇妙的花香。

    “你别见怪,”塔纳巴伊小声说道,“赛马赛得太迟了。我累马也乏得要 命了。马得好好歇上一歇,可牧场太远了点,这你也知道。”

    贝贝桑默不作声。

    她的一双眼睛忽然闪亮了一下,随后又熄灭了,如同月光下急流里的 石子。溜蹄马盼着她走过来搂搂它的脖子,但是她没有这样做。

    “真冷,”贝贝桑祉动一下肩膀,“嗅,你站着干什么?进来吧,既然是 这样的话。

    咳,你呀,亏你想得出来。”她轻轻地笑了,“瞧你在马上那副局促不 安的为难劲,叫人心里也不好受呼!瞧你象个孩子似的!”

    “我马上就来。先把马结挂了。”

    “挂在那边土墙的角落里。”

    主人的手从来没有抖得这么厉害过。他慌里慌张地摘下马嚼子,费了 不少工夫折腾着马肚带:松了一边的带子,另一边的却给忘了。

    他跟她一起进了屋,不久,窗里的灯光熄灭了。

    站在别人家的院子里过夜,这对溜蹄马来说,实在很不习惯。

    月『色』正浓。古利萨雷举目朝院墙上头张望,它看到夜幕中高耸的群山, 沉浸在一片『乳』白『色』的、蓝幽幽的月光之中。它警觉地转动着耳朵,细心察听 着动静。灌渠里的水,淙淙作响。远方的田野里传来拖拉机的隆隆声,不知 谁家的花园里,还是那只孤独的夜莺在啼啭。

    从邻居家的苹果树上纷纷落下的白『色』花瓣,悄没声息地落在马头上, 马鬃上。

    天『色』微微有点亮了。溜蹄马倒换着蹄子站着,把身子的重量时儿文在 这条腿上,时儿挪到那条腿上。它站着,耐心地等着主人的到来。它当然不 知道,往后它还得在这个院子里站上好多次,度过短暂的黑夜,一直等到天 明。

    天蒙蒙亮时,塔纳巴伊走出屋来,一双暖乎乎的手给古利萨雷套上了 笼头。这时刻,连他的手也被发出那股奇妙的花香来。

    贝贝桑走出来送塔纳巴伊。她依偎在他的胸前,而他使长时间地吻着 她。

    “胡子扎人,”她小声低语,“赶紧走吧,瞧,都天亮了。”她转过身,准 备进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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