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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世界-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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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场,建威兄便学大姊,痛痛哭他一场,倒可宽胸解郁。〃众人都道:〃是极,建威兄快听怀祖兄的劝罢。〃那想任你舌敝辱焦,建威双耳如聋,竟无一言回复。

    众人正急得手足失措,一个女佣慌慌张张赶来道:〃不好了!太太急煞了!〃图南父子飞步而入,陈氏拉定张氏紧跟在后。剩下怀祖、阿金两人,守定建威,不敢走开。

    怀祖忽地得计,附着建威耳朵,高声叫道:〃建威兄醒来,图南夫人变了病了!建威兄快快醒来,图南夫人灿重了!〃恰像两根电气,直剌入脑,才把建威剌醒,定睛问道:〃图南夫人如何?〃怀祖道:〃女佣所传,不知是何情形。〃回头对阿金道:〃建威已醒,大哥何妨入内探一探呢?〃阿金应了要走。

    帘开处,张氏、陈氏携手在前,图南在后,笑嘻嘻又走进来。建威急问道:〃大嫂无恙?〃图南道:〃没事没事,荆人听外间倏哭倏哭,声高音响,当有意外之事,不免发慌。女佣无知,轻事重报,倒累了诸位。建威兄!可是你刚才的情景,真几乎把人急死。〃张氏笑对怀祖道:〃大嫂有几句批评真是十分贴切。〃怀祖问是何言,张氏道:〃大嫂说:夏大哥如处冯君的地位,便是第二冯君;冯君如处夏大哥的地步,便是第二夏大哥;夏大哥与冯君,可算是千里同心,生死知已。〃怀祖听了,也觉失笑。

    建威恍恍惚惚,有些记起,重把报纸携过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忽然怒发上冲,双眼横视,众人又吃一惊。

    

黄金世界 第八回 弱主遇强宾宾主而今真易位 私情遏公理公私两字本殊途

    建威长叹一声道:〃怀祖,拒约两个字,本为全体公益,不为一人私计,然在他人不过牲些钱财,方事之始,冯君乃并『性』命牺牲之,难道不自知其愚,不自知其无名么?正恐长夜漫漫,前路茫茫,拼以一身,鼓我全国的锐气,激我全国的决心,想其定志决策时,不知流了若干血泪,绞了若干脑髓,然后毅然引『药』,长往不返。但生之前既有无限的踌躇,死之后自有无限的希望,轻轻地把'徒死'两个字一笔抹煞,中国的舆论可想而知了,中国的人心也可想而知了。〃怀祖嘿然不答。建威沉『吟』一回道:〃怀祖,我想明后日,倘有上海邮船,便要动身了。〃图南道:〃内子近来饮食日强;精神日复,留小儿在家侍奉,我与诸君同行,既可开拓胸襟,展舒怀抱,或者有什么事,也好为诸君分劳。〃建威道:〃以地望论,上海自是中心,以感情论,旅外工人,粤人独居多数,桑梓之情,竔榆之谊,容易动人,就容易成事,我们还是分途各任的好。请兄留粤,我与怀祖两人同舟共济,也不为孤了。〃陈氏道:〃我在此无所事事,愿到上海走〔一〕遭。〃怀祖道:〃此行迟速未能预期,本岛的消息,海船的贩运,要仗大嫂代谋,请与大哥同到香港,俟我南归。大嫂如欲北游,那时再去,尚不为迟。〃陈氏方始无言。

    后日是六月十八日,恰好招商班期,建威同怀祖夫『妇』,午后雇夫搬运行李,上得飞鲸船来。陈氏已同其夫先在船中,图南父子直至解缆开船,作辞上岸。船到香港,陈氏同着阿金也就分手自行。一路经过福建洋面、浙江洋面,四周山峰,时隐时见,灵奇雄厚,各有各的胜境。怀祖经一处徘徊一处,见一处感伤一处。张氏素来达观,到此亦郁伊万状。亏得建威极力开解,才略略定了痛肠,止了痛泪。

    不知不觉,已近崇明洋了。怀祖凭栏四望,战舰、巡洋舰、炮舰、鱼雷舰,衔尾分列,从三夹水直进黄浦江,两面树林似的高桅,桅顶挂满了各『色』旗帜,临风招豋,映日飞扬。细数龙旗,只得四竿,还是二三等巡船,有两条只堪迎送。怀祖愕然,顾谓建威道:〃地球上日所出入,有了白种的足迹,便是白种的世界。以今所睹,证昔所闻,能不令人惊心动魄么?〃建威道:〃古今往来,新陈代谢,尽我力量,做一步算一步,计什么利害,问什么强弱?〃怀祖摇头道:〃理虽不差,势不相敌。兄所说的,究竟只指未来,不指现在。〃正要辩论,离岸不远,便各回房收拾。

    待傍码头,挑夫、车夫、栈房的接客,纷纷上船。建威等三人,却由长发栈随船伙计预先邀定,便代雇两乘马车,到栈中看定房间,略略歇息。建威出门自去,调查近事,怀祖与其妻本为游历而来,并也举目无亲,便先高驾双轮,遨游四达,遇便也暗暗物『色』。

    倏忽数日,十里洋场,奇奇怪怪,琐琐屑屑的情形,大略已在胸中。这晚回栈,建威恰已先归,正叫了两样菜,引杯痛饮。怀祖取只杯子,倒了一杯酒,随饮随谈道:〃建威兄!吾今而知'开放主义'四个字,主之于主,又有实力以为之护,是为通商互市之通例,无所忌惮,亦无所用其议论;主之于客,又有强权以为之继,便是侵疆掠地的代名词,言虽动听,实则尽丧,正难为主人呢。〃建威道:〃兄何自而知之?〃怀祖道:〃吾与兄现所居处,不是租界儿?既名租界,地主之为何人,不言而喻。然虚名在我,实权在人,试就表面侦察,就内容研究,反客为主,早成为他人殖民之地。即一隅,推全局,大概可知。可再轻信甘言,自忘实祸么?〃建威道:〃是由他人之国家,有治外法权,其领事即因而有裁判权,以至于是。然我名义既尚保全,只望法律上有日回复,种种障碍,都可消灭,似毋庸长虑却顾的。〃怀祖道:〃谈何容易?吾闻日本之争,法律尚在维新之初年,而至辽东战胜,契约始定,苟无实力,无强权,至今不过付诸梦想。即人观我,则我仅仅以修改刑律,骤望与列强改订同等之约,能乎不能?既自知其不能,则无论为占领,无论为开放,其必至为我害者。只争隐显,不争轻重,名义是假,法律才是真呢。〃建威道:〃事在人为,日本当年与我正复同病,今乃巍然居于头等强国之列,我中国人种不定弱于日本。〃怀祖急道:〃日本以武士道为第一之大和魂,中国之国魂何在?〃建威道:〃国魂么?咳!殆已死矣!我今日正一肚皮不合时宜,聊借浊醪,自浇块垒,见兄来,正思尽情吐『露』,倒为开放问题争执了半天。其实就事实上讲起来,兄所云云,真是窥脏见结之谈,我心不死,遂于无可希冀中强生希冀。然而魂之不存,身将焉用?东国鲁连,恐转瞬即将蹈海哩。〃怀祖诧异道:〃兄台何为郁郁若此?〃建威道:〃兄幸未见其人,未与之谈,不然,此时也必不欢。〃怀祖道:〃小弟连日出游,正未知兄所调查者如何?今日所见,又是何人?〃建威举瓶斟酒,连引三巨觥,复杯在案,先吁了两口气,才道:〃调查之事,迟再相告,先告兄今日所之人,与所谈之言。其人为谁?则海上巨商孙问锄是也。孙君与外人交易极广,势力极雄,拒约议起,亦复身与其列,一时视线交集于其身,以卜斯事之胜负。不定美货之决议,未尝有人强迫,毅然签允,众遂坦然以为无恐。弟初意,我国商人乃肯牺牲个人莫大之利源,以谋全群之益,甚心仪其为人。

    〃昨日造门请谒,握手深谈,意识之坚定,言词之慷慨,益令弟五体投地,顾影自惭。故今日不辞烦数,重往把晤,以自开农牧,自兴制造,自辟路矿之三说,反复陈说,请与合谋。

    大约我辈半年来熟思深虑者,虽未一一吐『露』大端,总纲业已不遗一字。乃孙君唯唯诺诺,无可无否,弟于是心为以疑。徐视其面,若重有不豫者然,又若有所深思者然。弟问其故,初犹隐而不言,久而久之,弟怒谓之曰:仆亦商人,凡商人之甘苦,久已亲尝身受。此次破产东归,虽欲谋海外侨氓之便利,亦决不致有害君等。如君有疑于我,或以我为不足言,则我请从此辞。

    〃孙君沉『吟』良久,入内取两纸示弟,乃他处学堂中所发不用美货之传单。弟阅毕,问孙君以此示弟之意。孙君谓弟,君不尝言凡商人之甘苦已亲尝身受么?我辈商人一时之嬴亏犹在其次,最怕是销路滞钝,成本停搁,万一运掉不灵,虽有巨资,每为一二小故,牵连倒闭,不要说是全数不销,还经得起么?

    偏我行中底货尚多,外洋定而未到者,计算货价,又在五百万两上下,一经他们提倡,人人抱定不用的宗旨,货无去路,本无归期,外人没要紧,我第一个先不免倾家破产。在他们只想害外人,那知倒害的自己人,并且又先害的我。君自外来,彼此又都是商人,目前我之奇厄,君有良策为我助否?

    〃弟沉思至再,始答道:如以私言,则仆谨谢不敏,如以公言,或实迫于势所无可如何者。仆苟能为,必为君尽力。但以仆所闻,有人建议,凡原存底货,送交商会,粘贴印花,仍准行销,则君所虑底货之一层,当已无碍。孙君忽然失笑道:我辈经商,凡事向贵自由,如今无缘无故,强受他人之干涉,请问夏君,易地以处,甘乎不甘?弟又晓之道:是将以释用户之疑,示非拒约后续定之货,正为君等求疏通,不得谓之干涉,君何为而不甘心?孙君又笑道:万一他人横挟私见,强指某货为应销,某货为不应销,不免终受其害,至受害而后悔,已嫌其迟,何如此时不从其言之为愈呢?

    〃弟彼时细味其言,觉得必有不可告之隐情,多言亦属无益。因问定货之价值至五百万两上下,自非一时所定,能将日期告我否?孙君于时面『色』骤变道:是非君所宜问。忽然转为沉静,又道:日期过多,仓卒不能记忆。弟因是益知其必有私,笑谓孙君道:货价之钜如是,安有不记日期之理?即使偶有遗忘,至近之数期必能记忆。度君于仆,终始不免怀疑,故不愿以实告。但君语仆,仆或者能为君助,若不语仆,亦不便相强。

    惟君牌号,仆已剌知,尽可传电出洋,详细查探,彼时必发君复于同胞之前,幸君毋怪。

    〃孙君于时『色』乍红而旋青,颜将舒而复惨,嗫嚅答道:〃前者犹可,临期所定为最多,以是有忧,幸君勿宣。弟不禁失声叹道:自作之孽,夫复何尤?但仆所忧,有大于君者,连类而及,又不得不为君忧。愿君尽出定单,告罪于我同胞之前,请其仍照印花办法,一体销售。惟君当宣誓,现单而外,不再续定。

    〃乃弟之言未终,突有一人疾趋而入,谓此事我辈别有办法。夏君请毋多言。弟于时平心静气,以谓其人道:孙君定货,价值如许,一通一滞,于市面大有影响。为商言商,安能不为代忧?既为代忧,又安能无言?君既以仆为多言,又谓别有办法,谅君自有良法,仆益愿得与闻。其人瞪斜视道:宗旨不同,我不乐为君言。

    〃弟见其人奇横至妄,郁火上冲,几不可遏。一转念,忍而又忍,转谓孙君道:此事当争是非,不当争意气。君之目前,不过于我同胞之前一下气耳。然此小损于君,亦有大利于君,君如从我所言,而又惧我同胞或不谅于君,不敢呈身自请,仆愿以君万无可奈之苦衷,代告我同胞,请为君谅。孙君!孙君!

    全体之害,固可成于个人,个人之利,却必资于全体。未有皆在荆棘中,个人独能回旋自适者,幸毋执『迷』,重自取忧。

    〃后来之人,忽又接口道:夏君!夏君!我不尝言我辈别有力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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