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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沫若小说集-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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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了一点半钟光景,天已黑了,我的女人走了回来。
 我的女人愤愤地对着哈君说道:“真是没道理!我到了你家里,门是掩闭着的,叫了半点钟总叫不开,只得走了回来。”哈君听了非常着急,他叫道:
 ——“啊,她怕自杀了!自杀了!她是学过医的,她有一瓶青酸,她和我口角的时候,常常说要吃青酸毒死。她怕吃青酸毒死了!毒死了!啊,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他仓惶地就要走,临别的时候我安慰他,说他的夫人比他所想象着的还要强,她是决不会自杀的。孩子的事情,晚上太迟了,送到病院去也怕来不及。明早八点钟我在家里等他,请他把孩子抱来,我们一同到病院去。
 清早六点钟的时候,有人在外面叩门,我去把门打开,看看哈君含着两眶眼泪立在门前,他开口第一声对我说的是:
 ——“诺儿死了!”
 ——“吓!——是几时?是几时?”
 ——“我也不十分清楚,昨晚上孩子不大哭了,我们都倦了,睡熟了,今早醒来看他已经冷了。”
 我急忙穿好制服,拿着听诊器,跟着哈君跑到他的家里。
 孩子睡在前房里,脸色是惨白的,嘴唇是淡紫的,嘴角上浮着些泡沫,鼻孔里流出些血浆,微闭着的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白雾。我用手指在鼻孔处去们触了一下,一股冰人的寒气传到我的全身。生命已经不在这孩子身上了。脉搏没有了,心脏停止了,只有腹部还有些暖意。
 哈夫人蓬着头从后房走出来,粉渍在她的脸上形成一面地图。
 我们在孩子的身边商量孩子的后事。
 我劝哈君仍然抱到大学病院去,受一番诊断之后好作报销,不然在埋葬的手续上恐怕要生障碍,警察方面会疑心这孩子是不自然的死。
 哈君听从了我的话,他抱着死儿和我同坐上电车往大学病院去。
 今天是礼拜,大学病院只剩着一位当值的年轻学士。死儿睡在诊察室里的台上。学士先问病历,问明了再去检查病人,学士大吃一惊:“这是怎么的!已经起了Leichenstarre①了。”

 ①作者匣注:僵直。
 哈君说:“肚子还是暖的呢。”
 ——“唉,那是自然的,人死了,全身的血液是集汇在Spranchnicusgebiet②的。你是几年级了?”

 ②作者原注:腹部血管系。
 ——“一年级。”
 学士的惊异好象稍微缓和了一点,他照例叫看护妇来在死尸的右时上打了一针,是强心剂的樟脑油注射。
 ——“怎么处理呢?”学士质问着。
 ——“总之,我这回遇着这样的例还是第一次,我还没有经验,我还要问一下他们才行。”
 学士说着去请了一位助教授来,助教授也把死尸检查了一遍,摇着头说道:“这的确是死了!”他回头望着我和哈君问是哪个的孩子,哈君承应了。他又问哈君是几年级,哈君说是二年。
 ——“二年级的学生倒也难怪得。”他好象自言自语的一样说着,又问哈君:“你这孩子怎么处理呢?”
 ——“……”哈君只是擦着两手。
 ——“你要自己拿出去埋葬,学校可以发一张证明书给你,你可以去报告市厅。假如是送给学校解剖,那手续就很简单,只消到事务所去具一张解剖愿书,解剖后归学校火葬。你打算怎么办呢?”
 ——“……”哈君仍然没有回话。
 ——“我看解剖的好罢。你还是学生,学校里每天有课,自己埋葬的事情很麻烦呢。”
 ——“……我要回去先问问孩子的母亲。”哈君结局说出了这么一句。
 ——“那也好,总之你早一点来回话罢。……尸首暂时放在冷藏室里,不要紧。”
 哈君得到了他夫人的许可,诺儿的死尸具了解剖愿书了。昨天是礼拜日,病理教室的人照例是要休息的,只得延到今天。
 八点钟的时候,死尸从小儿科运到病理教室。执刀的人是我相熟的一位R君,小儿科的青年医学士也在当场见证。
 哈夫人今天装饰得十分华丽,同哈君一路到学校里来,她要看她儿子的解剖。我先去向R君替她交涉,R君不肯答应。他说:“学校的规则不许亲人临场。这不是有什么秘密,是体贴亲人的心,不好使人看见自己的骨肉受着刀割。”我把R君的话向哈夫人传达了,哈夫人甚为不平。她说:“我在女子医学看了解剖不少,他还怕我哭吗?”但是有学校的规则严禁,哈夫人也无可如何。哈君因为是本校的学生,得以临场见习。
 小小的尸首睡在解剖室中的大理石的解剖台上。死后已经两天,脸上带着惨戚的土色,蒙着白雾的眼儿仍然微微开着,鼻孔里塞着两团棉花。身体各部已经现着紫色的尸斑,脚手的惨白如象羊脂玉一样了。
 R立在尸的右边,在胸腹上开刀了,把脏腑挨次取出,检查大小形状色泽切面等,一一用德语口说,一位助手在西窗下誊写。尸的左边还有一位校役秤量各种脏器的分两。
 解剖的结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发现,只是小肠的粘膜层有些地方变菲薄了。解剖的诊断是“肠加达儿”。
 年轻的医学士争辩道:“可不是Dyspepsie吗?”R说:“是Dyspepsie时,小肠的变化还要厉害,因为要起Deskramation①。”

 ①作者原注:肠内壁溃烂。
 ——“不起Deskramation的轻症也有。”
 R还争辩了一阵,但我觉得他的诊断是有几分臆度性的。
 哈君看见诊断的病名,他也向R问道:“肠加达儿也可以死人吗?”
 ——“怎么不可以死!小儿在暑天最多是以这种病症死的,小儿不比大人。”
 辩论和质疑都终结了,R和年轻学士也都退去了,剩着的残骸该我们送往校后的火葬场去火葬。
 哈君守着他死儿的残骸,他的眼泪在眼眶中乱滚。他说:“这总是我们大人的罪过,并没有什么重症,便好好把一个孩子送葬了!”
 ——“这也是一种经验呢。我们都是年轻人,将来还有生育的机会,我们可以不要再蹈覆辙了。”——我这么劝慰哈君,看着校役把残尸装在一个小小的木匣里了。我又才对哈君说:“我去招呼你的夫人,你先到火葬场去等着。”
 哈君夫人是留在病理教室外的回廊下的,我去招呼着她,我们同路走向校后的松林里去了。
 深深的古松下长着蓬蓬的秋草。野葡萄和不知名的萝蔓缭绕着芦苇与松枝,努力着在挣持自己的弱小的生命。红的胭脂花齐吹着小小的军号。蔚蓝的竹叶青开着萤形的小花,在无力的秋阳中燃烧着金黄的萤火。细蛇在乳白色的空气中飞舞。促织在合欢的草茵上唱着爱歌。校后的木栅外几只白鸥在海天之中画着峻险的无穷曲线。一切的物象都是生动着的,一切都还在合奏着生命的颂歌,但是,我们的路,这在秋草丛中弯曲着的小路,是把我们引向火葬场里去的!
 我默默地徐行,哈夫人在后面跟着。一阵阵的粉香、椿油香、香水香在空气中浮泛,“杀死婴儿的张本人①,我也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心理?”我心里正在这样想着,她抢上两步突然和我谈起话来。

 ①张本人,日语“罪魁祸首”。
 ——“这回真是劳累你了,使你奔走了两天,今天还要缺一天的课。”
 ——“没有什么,今天的课也不很要紧,上半天只是在医院里的实习。”
 ——“这回诺儿死得正好,(她刚说出这半句的时候,我早吃了一惊。)我们昨晚上打了一张电报回中国去,说诺儿病了,进了病院,叫家里快电汇五百元的医药费来。停过两礼拜我们要再打一张电报回去,说诺儿死了要埋葬费,这回总可以从家里弄一千块钱来了。到那时候我们再来报酬你。”
 她这几句意想不到的话,使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儿于被自己误死了,还要借来诈钱;这是金钱的魔力太大,还是人的天性根本是不善良的呢?她把他们夫妻间这样的诡计来告诉我,她是过于亲信了我,还是把我当成了她的同类呢?我有生以来不曾遇见过这样的狠人,我觉得她是想把贿赂来收买我。“啊,我再堕落也堕落不到这步田地罢!”我愤愤地这样想着,没有向她作声。
 红砖砌成的火葬场的大烟筒从树林中现出了。小路的两旁突然现出了几丛曼陀罗华来,淡紫色的漏斗形的花如象牵牛花,有刺的球实如象槟麻子,卵形叶上有锯齿的突出,这是一种毒草呢。人的生命真是很脆弱的,遇着这样的无情的花草也可以涣灭。……
 火葬场已经到了。哈君在门前等着。门次罩着两株白杨。入门有小小一个庭院,白杨的叶影在淡黄的太阳光上浮动。开残了的蔷薇还留着些粉白的残花。一株矮矮的石榴树结着两颗拳大的果实在微风中动荡。秋菊还未绽蕊。夹竹桃只留下翠叶了。践着石径走到火葬场的大门,门内校役二人守着小小的柴匣,一位五十以上的驼背老妈在准备着焚烧香烛。灶头是红砖砌成,在一人高处有大中小三个铁门,门是由外面闩着。老妈把小门打开,里面是一片黑暗。她指挥校役把柴匣放了进去,铁门闩上了。老妈又把香烛台放在门前,叫哈君夫妇行礼,我也把帽子脱了,对着灶门深深鞠了一躬。
 礼毕,老妈又引着我们走到灶后,灶后也有大中小三个灶孔。老妈在小孔里放了些引火的枯柴,把火柴擦燃,点上了。火光熊熊地燃烧起来。老妈叫哈君夫妇各丢进一根柴头向灶孔里,她说:“这是最后的恩情,帮助孩儿早登彼岸。”我也拾起柴来说道:“让我也来加上一根罢。”
 柴火投了,葬事全盘终结了,我们从火葬场里退了出来。淡黄的阳光依然在庭院中恍漾着,白杨在微风中飘摇。我回头望着那惨红的烟囱上正冒着一股曼陀罗华色的轻烟。

 1925年10月17日脱稿


 后悔

 阴历的年底看看已经到了。本来是送穷无计的爱牟偏又有几位朋友走来向他告贷,他没有法子只得拿了一篇小说去拍卖了。
 价钱倒好,共总一万五六千字的东西,送去没一个礼拜也就掉来了八十块现洋,假使写小说能够就和书记生写字一样,每天都能写得一两万字时,那他每一个月也可以有两三千块钱的进款了。无如要写小说决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他的笔尤其是很慢的。他用的每一个字虽不必如象法国的佛罗贝尔一样,要合上钢琴去求它的和谐,但他每写好一篇,至少总要推敲四五次。能够写好一篇已经不容易了,写好之后还要经过几次推敲,畸形的幼儿每每要被洁痹的母亲致死了。
 就是他卖去的这一篇小说,虽然只有一万五六千字的光景,但他为它所费了的时间,前后伯有两个月的光景。——但是也好,两个月的苦工换得八十块钱来,可以糊口养家,可以周济友人,同时也使选稿的编辑者,买稿的出版家,做一番莫大的功德。这不仅是一举两得的卡情,还是一举三得四得五六得的呢。
 八十块钱到手之后,他把五十块钱来应酬了友人。但是还剩下三十块钱他却怎么处分呢?
 年关已经逼近了,上海市上的各大商店都是在廉价拍卖的时候。每天每天在报纸上登出大号字的“××公司大放盘”的广告,看看也只有两天了。
 ——“我们就往××公司去买mattress①罢,楼板上睡把骨头骨节都睡痛了。”

 ①作者原注:大垫褥。
 ——“我看倒不如买床的好。”
 ——“这房里怎么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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