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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1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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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凤年叹了口气,“读书人的称呼,我当不起。说我是将种子弟,应该没错,我就是喝着风沙闻着马粪听着擂鼓长大的。”
  斗胆抒发胸臆之后,老人貌似心情轻松许多,难得打趣玩笑道:“公子除了不太讲得清楚道理,其实还是挺好说话,挺讲道理的。”
  徐凤年无奈道:“老先生,这到底是夸奖还是贬低啊?”
  老人哈哈笑道:“公子只管拣好听的话听,一准没错。”
  徐凤年也跟着心情轻快几分,眉宇间的阴霾渐渐淡去,会心笑道:“受教了。”
  老人没有让徐凤年帮忙把车子推上渡桥,独自推车向南,压低嗓音自言自语道:“如果大将军还在世,就好了,北莽蛮子哪里敢往咱们这边凑,北凉都根本不会打仗,如今打了胜仗又如何,还不是要死那么多人。听说清凉山后头有三十万块石碑,尽是虚头巴脑的玩意儿,能活着,怎么也比死后留下个名字强吧?”
  徐凤年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老人肯定不会猜到那名年轻人的身份,不会认为一名武评大宗师会帮自己推车,所以继续絮絮叨叨埋怨道:“要我看啊,既然中原朝廷就不是个好东西,与其咱们北凉边军儿郎战死关外,还不落个好名声,不如直接打开大门,放任北莽蛮子入关,只要事先说好双方别在北凉道关内外磕磕碰碰,铁定万事大吉,让他们中原那群白眼狼吃苦头去,咱们北凉老百姓过咱们的安稳日子,多省心省力。我也就是见不着那位年轻藩王,要不然一定要劝他别意气用事,听一听老人的劝,别瞎捣鼓逞英雄了。”
  徐凤年眯眼仰起头,秋风吹乱这位年轻人的鬓角发丝。
  也许是苦不堪言,也许是问心有愧,也许是两者皆有,所以从头到尾,年轻藩王都不曾开口说话。
  桥南那边,推车老人的背影愈行愈远。
  徐凤年似乎记起一事,扯开嗓子喊道:“老先生,南行莫急,还有别忘了两旬之内,拒北城通往凉州关内的三条驿路,百姓皆可借道,不用绕远路!”
  那位年岁已高的算命先生,竟像是果真听到了这番喊话,略作停顿,约莫是向年轻人示意自己知晓了,然后继续南下。
  藩邸建成之后,那座书房每日都会收到来自关内外的机密谍报,拂水房养鹰房皆有,北凉谍报向来按照轻重缓急分为三等,原本有资格送往书房案头的谍报仅有甲字谍报,但是年轻藩王多要了一等,不是次等乙字,而是末等的丙字谍报,其实军政意义不大,只是这位新凉王用以舒缓紧张情绪,虽然两房必然做过一定程度筛选,不可能当真全部送往藩邸书房,但是数量依旧较大,多涉及关内书院情况或是士子舆论。内容五花八门,其中不乏有些年轻读书人的过激言论,年轻藩王从来只是浏览而不批红。
  其中有句评论,年轻藩王亲笔抄录下来,作为每日开卷自省。
  “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此等昏庸藩王坐镇边陲,北凉边军必败无疑!”
  大军压境,父辈遗愿,苦寒家乡,朝廷掣肘,锦绣中原,无辜百姓,天道压顶。
  皆是重担,层层叠加。
  桥北这边,那个其实及冠取字还不足四年的年轻人,缓缓蹲下身,蹲在河边,将一根甘草掸去尘土后,放在嘴里轻轻咀嚼。
  满嘴甘甜。


第413章 北莽压境拒北城
  徐凤年猛然起身,轻吹一声口哨,在河畔饮水的战马飞奔而至,翻身上马后,徐凤年一手拽住缰绳,一手握紧拳头,在肩头重重一敲,咧嘴一笑。
  南边极远处,老人脚步不停,老泪纵横,低声呢喃,悄不可闻。
  “此时作何感想?”
  老人终于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视野中最多是那大漠黄沙。
  听潮阁谋士李义山,死后并无葬身之地,骨灰尽洒关外。
  老人洒然笑道:“义山!生前生后,我皆不如你。”
  ……
  拒北城南城门口,徐凤年猛然停马转头,那种凭借天人体魄敏锐察觉到的些许异样,稍纵即逝,刹那间便恢复平静,无迹可寻。
  如一片秋叶落于池塘,几无涟漪,静谧安详。
  ……
  先前流州那条不知名的廊道,流州步阵对峙阻滞北莽五万南朝边骑!
  凉州将军石符确如先前递交拒北城藩王的那道兵文所说,并未率领六千清源军镇精骑火速驰援廊道战场,而是在廊道以南的平原地带站稳脚跟,耐心等待黄宋濮部主力的仓皇北撤,与此同时,需要拦阻南朝边骑援军南下与黄宋濮残部聚拢汇合。这位凉州将军仅是象征性派遣一标斥候前往廊道侦查军情,石符停马南望,始终背向那座注定尸体堆积如山的血腥战场,脸色平静,可谓铁石心肠。
  最南方的老妪山主战场,凉莽双方以第三次冲锋凿阵最为死伤惨重,寇江淮投入了那支隶属于流州刺史府邸的骑军,黄宋濮也动用了六百余货真价实的重骑军,人马俱甲,每一匹尤为高大健壮的北莽战马都装备有面帘、鸡颈、当胸、身甲和搭后以及寄生,统称铁骑俱装六甲,枪矛难破,弓弩难透。从主将寇江淮手中暂领流州骑军兵权的年轻将领乞伏陇关,又一次率领仅剩的直撞营骑卒,直奔六百重骑兵,只是在乞伏陇关一马当先的拼命冲锋途中,徐龙象亲率三百龙象精骑,在战场上逐渐跟上直撞营的铁蹄,最终与直撞营并驾齐驱,一同开阵!
  当三次冲锋过后,流州骑军几乎死伤殆尽,龙象军亦是元气大伤。
  反观黄宋濮部精锐骑军虽然同样折损惨痛,但是数量最多的乙字骑依旧奇迹一般保持极高的完整建制,多达三万骑,按照老妪山战场形势,甚至不需要五万军镇援军赶赴此地,主帅黄宋濮就有十足把握全歼流州野战主力。
  但就在此时,一支声势雄壮的骑军,在老妪山东方平原地带闯入视野!那一幕,如日升东海!
  这支毫无征兆驰援老妪山的精锐骑军,一字排开,如广陵江一线大潮,由东往西迅猛推进。
  这支横空出世的骑军,必然是北凉边军除大雪龙骑之外,最容易被辨认身份的一支边骑,因为每一骑头盔插有一根雪白雕翎,随风飘摇!每一骑马鞍两侧皆有箭羽透囊而出,如两团芦花胜雪!
  铁骑突进,恰如大雪翻涌天地间。
  不仅铁甲染血,已经更换两根铁枪,更是满脸鲜血的北莽主帅黄宋濮转头东望,目眦尽裂。
  老妪山战场,经过双方皆是不遗余力三次的凶狠凿阵,他们北莽骑军如今刚好位于最初流州骑军的位置,这原本是这位北莽昔年南朝第一人的算计,要在流州野战主力兵力大损,且精气神坠入谷底之际,只要北莽骑军位于南方战场,就能够无形成一道阻止流州骑军掉头向南撤回青苍城的天然防线,但事实证明,老帅的算计成功了,可是寇江淮的算计一样达成了,那位年纪轻轻的流州主将根本就没打算撤出老妪山,摆明了是要反过来包夹北莽大军!
  黄宋濮没有丝毫犹豫,下令全军竭力向北突围,哪怕北撤途中再遭伏兵阻截,绝不可恋战纠缠,只管向北!只要与那支应该即将赶至老妪山北方战场的援军碰头,那么胜势仍然在北莽这边!
  乞伏陇关和徐龙象李陌藩,这三位老妪山在并肩作战厮杀至此的战场将领,根本不用相互招呼,就已经默契地快速变阵,由左中右三军雁字锥阵,变为横向的一字长蛇阵,尽量伸长拉出一条漫长锋线,风水轮流转,开始轮到流州边军以前中后三军冲锋,李陌藩部龙象骑军位于前两排,徐龙象率军居中,乞伏陇关的残余流州骑军位于最后。他们要做的不再是凿阵杀敌,只需要尽量阻滞黄宋濮部主力骑军突围的马蹄即可!
  袁南亭的白羽轻骑,在北莽主力大军的侧翼泼洒出三拨铺天盖地的箭雨后,又有气势如虹的六千骑找准机会,整齐抽刀出鞘,快速冲阵!
  如同从北莽骑阵的腰膂处一刀切去,恰好将黄宋濮的嫡系骑军和完颜私骑与三万乙字骑拦腰斩断!
  其余主力白羽轻骑开始绕弧向北,并不与北莽大军混战一团,而是凭借负载极轻的轻骑优势,原本由东向西冲锋的骑阵,迅速绕出一个箭头向北的弧度。
  若是有人刚刚登顶老妪山俯瞰战场,恐怕都要误认为这支衣甲鲜明的轻骑,是草原骑军的盟友,是在一左一右共同向北而去。
  不断有北莽千夫长百夫长在纷纷绝望之下,率领残部悍不畏死地向右翼白羽轻骑撞杀过去。
  只可惜那幅壮烈场景,结局只如石子砸击江水,完全无法打乱白羽轻骑的马蹄步伐。
  骑术精湛且体力充沛的白羽轻骑,在遭受一股股北莽骑军的斜向冲锋之后,轻而易举便向右稍稍靠拢,原本大致笔直向前的最左骑阵,出现一处处凹陷,仿佛一只只口袋,任由北莽死士骑卒撞入其中,等待这些草原蛮子的,绝不是近战肉搏的北凉刀,而是娴熟至极的一拨拨骑射,两百骑三百骑的南朝骑军,就这么被割稻谷一般一茬一茬射落马背,没有丝毫撞阵的惨烈,没有死于马背上那种死也死得血肉模糊的死得其所,面对白羽轻骑的精准箭矢,一枝枝透颅过脖穿胸膛,甚至能够继续策马前冲十数步才跌落马背的北莽骑卒,只有一种死不瞑目的无奈。
  老妪山战场最北方地带,只能依稀可见尘土飞扬。
  正是宁峨眉麾下四千铁浮屠横插于两座战场之间!
  老妪山之巅,寇江淮平淡道:“大局已定,黄宋濮完了。”
  陈锡亮同样将战场走势尽收眼底,苍白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转头嗓音沙哑道:“寇将军当得起‘用兵如神’四字。”
  寇江淮望向东方,“怕就怕因小失大。”
  陈锡亮疑惑问道:“老妪山战事结束后,挥师东进增援拒北城,有何不妥?”
  寇江淮摇头道:“谁说我们要去拒北城?”
  陈锡亮目瞪口呆。
  老妪山山脚,李翰林集合白马游弩手,准备再度进入战场。
  那名被年轻藩王派遣此地保护这位白马校尉的秘密扈从,武帝城楼荒正要上马跟随,李翰林却神情坚毅道:“楼荒,你直接去拒北城!堂堂武道大宗师,跟在我屁股后头吃沙子,无趣至极!”
  楼荒仿佛一点都不奇怪,坐在马背上,望向那一张张大多年轻的脸庞,最后对李翰林笑着点了点头,打趣道:“小子,可别贪功冒进而死啊,要不然你们那位北凉王可饶不了我。”
  李翰林咧嘴一笑,“帮我跟年哥儿说一句,小时候约定的事情,要一起在北莽西京庙堂上撒尿的,他那份,我包了!”
  楼荒翻白眼提醒道:“那记得事前多喝水。”
  李翰林大笑道:“喝马尿都成!”
  楼荒策马离去之前伸出一根大拇指,“我服了!”
  ……
  廊道之战,六战六却!
  北莽南朝边镇骑军整整五万人,已经被逼得彻底陷入疯狂,先后六次冲锋,打得只剩下两万多人!
  哪怕明知已经多半无力驰援老妪山战场,哪怕注定要被龙颜震怒的皇帝陛下严厉问罪,这些杀红了眼的草原骑军仍是毫不犹豫地展开第七次攻势。
  只要曹嵬率领九千精骑从廊道北口进入战场,再晚上哪怕只有一炷香功夫,烂陀山僧兵和三千流州士卒就要全军覆没,真正意义上一人不剩!
  当曹嵬亲自领八百死士凿开北莽阵型,一路杀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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