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疼痛是会上升的,从心底直到头顶。把亚伦先生的皮带对折,放进你的嘴里。”
埃蒂听从了罗兰的话,又觉得愚蠢又有些害怕。这样的场景他在多少部西部片里看到过?有时候是约翰·韦恩咬住一根木棍,有时候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咬住一粒子弹,他还记得在有些电视剧里罗伯特·卡尔普咬的就是皮带。
但是毫无疑问,我们必须取出子弹,埃蒂暗自琢磨。要是没有这样的场面,故事就不会完整,起码得有一场——
突然,一段炫目的往事闪电般划过他的脑际。他不禁叫了起来,皮带从嘴里吐出来。
罗兰正要把简陋的手术器具放进盛满消毒水的脸盆里。他停下来,关切地看看埃蒂。“怎么了?”
一瞬间埃蒂甚至没法答话。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肺部变得就像又扁又旧的内胎。他想起来的是他小时候和他哥哥一起在家里电视上看过的一部电影,在
(布鲁克林)
(布朗克斯)
合作城的家里。亨利仗着自己个头大、年纪长,总是能决定他们看什么节目。埃蒂并不经常反对;他把哥哥看做偶像一般。(假如他反对得太多,很可能会被亨利掐脖子或结实地打一顿。)亨利喜欢的是西部片,那种片子里面主角迟早会需要咬住木棍、皮带甚至子弹。
“罗兰,”他虚弱地说。“罗兰,听我说。”
“我仔细听着呢。”
“以前有部电影。我跟你提过电影的,对不对?”
“会动的图片,有故事情节。”
“有时候亨利和我会待在家看电视里放的电影。基本上电视就是家庭的电影放映机。”
“有人会说是垃圾放映机,”塔尔插口道。
埃蒂没理会他。“我们看过一部电影,讲的是一帮墨西哥农民——乡亲,如果你喜欢用这个词——如何请枪侠帮他们抵抗每年劫掠他们村庄、抢夺粮食的匪帮的故事。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罗兰严肃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悲哀。“嗯。”
“那个村庄的名字。我一直觉得很耳熟,只是不明白原因。现在我明白了。顺便说一句,那部电影叫做《七侠荡寇志》。罗兰,那天在壕沟里迎战狼群的一共多少人?”
“拜托你们俩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们在说什么?”深纽问道,但尽管他问得十分礼貌,罗兰和埃蒂还是置若罔闻。
罗兰沉吟了一会儿,说:“你,我,苏珊娜,杰克,玛格丽特,扎丽亚,还有罗莎。当然还有其他人——塔维利兄妹和本·斯莱特曼的儿子——但是战士只有七名。”
“没错儿。而这一切与这部电影的导演之间的关系我想不太明白。在拍电影时,必须由导演控制一切。他就是首领。”
罗兰点点头。
“《七侠荡寇志》的首领是一个叫做约翰·斯特吉斯的人。”
罗兰坐在那儿,沉思片刻后,说:“卡。”
话音刚落,埃蒂捧腹大笑起来。罗兰总能找到答案。
11
“你想控制住疼痛的话,”罗兰说,“就得在感到疼痛的那一刹那咬住皮带。明白了吗?那一刹那。用牙齿紧紧咬住。”
“明白了。拜托动作快点儿。”
“我会尽量。”
罗兰先后把镊子和削皮刀蘸进消毒水。埃蒂躺在地上,皮带横放在嘴里。是的,当最基本的模式显现在眼前时,你根本不能假装看不见,不是吗?罗兰扮演的英雄、那种两鬓斑白的年长战士在好莱坞的版本中通常都是由那些老当益壮的明星扮演,比如保罗·纽曼,甚至伊斯特伍德本人。而他自己则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非正当红的人气明星比如汤姆·克鲁斯、埃米里奥·埃丝泰威兹,或者罗伯·洛之流莫属。现下的场景大家都很眼熟,树林里的一间木屋,而所表现的情形也是我们看了很多遍仍然津津乐道的取枪子儿的一幕。惟一缺少的是远处隐约传来的鼓点声。不过埃蒂领悟到,也许没有鼓声是因为那个桥段他们早就经历过:上帝之鼓,结果证明那只是剌德城街角的扩音喇叭里不停播放的Z。Z。托普合唱团的一首歌曲。相比之下,他们现在的处境更加诡谲:他们变成了别人故事中的人物。整个世界——
我不相信。我拒绝相信只是因为某个作家的失误让我变成从小在布鲁克林长大,这个错误一定会在第二版更正。嘿,神父,我和你站一边儿——我拒绝相信我是小说中的人物。他妈的这是我自己的生活!
“快,罗兰,”他催促道。“赶紧把那该死的玩意儿取出来。”
枪侠在埃蒂的腿上倒了一些消毒剂,用刀尖拨开伤口上的血块,随后拿起镊子。“埃蒂,准备好,咬紧牙关,”他喃喃地说。片刻之后,埃蒂果然咬紧了牙。
12
罗兰很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他以前做过同样的事儿,而且子弹并不是很深。整个过程不出九十秒,但对埃蒂来说,他度过了生命中最长的一分半钟。当一切结束后,罗兰用镊子碰了碰埃蒂紧握的拳头。埃蒂终于展开手指,罗兰镊子一松,弹片掉进了他的手心里。“留作纪念,”他说。“差点儿就伤到骨头了。所以当时你听见了摩擦声。”
埃蒂瞥了一眼炸裂的弹片,一指把它弹了出去。弹片像玻璃珠似的蹦到了房间另一头。“不想要,”他边说边擦了擦眉毛。
塔尔不愧是收藏家,忙不迭地捡起被扔掉的弹片。与此同时深纽一脸着迷地审视着皮带上的牙印,怔怔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凯尔,”埃蒂双肘撑起身体。“箱子里你有一本书——”
“我要求你把书还给我,”塔尔立刻回答。“你最好完璧归赵,年轻人。”
“我肯定它们都保存完好,”埃蒂再次提醒自己一定要咬舌忍住。实在要是连咬舌都不顶用的话就再夺过亚伦的皮带放在嘴里。
“那最好,年轻人;现在除了那些书,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没错儿,不过别忘了还有四十多本分藏在许多银行贵重物品保险库里,”亚伦·深纽接口说,对他朋友射来的杀人眼光视若无睹。“最值钱的应该是那本作者签名的《尤利西斯》,不过另外几本莎士比亚的对开本也不赖,还有全套作者签名的福克纳——”
“亚伦,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
“——那本《哈克·贝利芬历险记》随便哪一天都能换回一辆奔驰,”深纽自顾自地把话说完。
“不管怎么样,里面有本书叫做《撒冷之地》,”埃蒂说。“作者是——”
“斯蒂芬·金,”塔尔接着说完下半句。他瞥了子弹一眼,最后把它放在了厨房桌上糖碗的旁边。“听说他就住在附近。我买过两本《撒冷之地》,还有三本他的处女作《魔女嘉莉》。我一直想去布里奇屯一趟,找作者签个名,不过现在不可能了。”
“真不懂签名有什么值钱的,”埃蒂说,接着:“哎唷,罗兰,很疼的!”
罗兰正在检查埃蒂腿上的代用绷带。“别动,”他说。
塔尔对罗兰和埃蒂的对话置若罔闻,全副注意力再次被埃蒂牵引到他最爱的话题,他的执着目标,他的亲亲宝贝。埃蒂心猜若是换作托尔金小说里的古鲁姆,他肯定会把这些书称做“他的珍宝。”
“迪恩先生,你还记得我们讨论过《霍根》那本书吗?或者你喜欢叫做《道根》的?我说过,稀有书籍的价值——就像稀有的邮票或硬币——可以由不同方式决定。有时候是因为有亲笔签名——”
“你的那本《撒冷之地》可没有。”
“对,因为当时那个作者太年轻,还没出名。他也许会永载青史,也许不会。”塔尔耸耸肩,仿佛在说一切任凭卡决定。“但那本书……第一版只印了七千五百本,几乎只在新英格兰出售。”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作者住在新英格兰?”
“的确。一本书的价值常常决定得非常偶然。当时一家当地连锁店决定大力推广,甚至制作了电视广告,这在当地的零售行业还前所未闻。事实证明效果很好,只缅因书城就预定了第一版的五千本——约摸占了七成——而且近乎全部售罄。和《霍根》的情况相似,书上有印刷错误,只不过不在题目,而是在封面上。只要看《撒冷之地》封面另外别上去的定价——因为最后一分钟,双日出版社决定把单价从七块九毛五提到八块九毛五——还有封面上神父的名字,你很容易判断是不是真正的第一版。”
罗兰抬眼问:“神父的名字怎么了?”
“书里是卡拉汉神父,封面上却被写成了科迪神父,那实际上是镇上医生的名字。”
“就因为这个,一本书就能从九块钱涨到九百五十块,”埃蒂惊叹。
塔尔点点头。“就因为这个——印数少,另外别上去的封面定价,印刷错误。但是收藏稀有图书这门投机生意里还有一点让我觉得……特别兴奋。”
“词儿选得不错,”深纽语气干涩。
“比如说,想象一下那个叫金的作者要是出名了,虽然我承认几率很小,但要是他真的出名了,会怎么样?他第二本小说的第一版在市面上流传那么少,我手里的版本将不止值七百五十元,涨上十倍都不止。”他冲埃蒂皱起眉头。“所以你最好别给我弄坏咯。”
“别担心,”埃蒂暗自好奇,要是凯文·塔尔得知其中一本书就躺在书中人物虚构的教堂的书架里,他会作何感想?要是告诉他这座教堂所在的小镇几乎是尤·伯连纳和霍斯特·巴克霍尔兹①共同出演的一部电影中那座小镇的翻版,前者扮演的角色同罗兰相当,而后者更像是埃蒂,他会怎么反应?
他肯定会觉得你疯了。
埃蒂站起来,身子一晃,连忙扶住厨房桌子。片刻之后,他稳住身形。
“你能走吗?”罗兰问。
“之前都能走,不是吗?”
“之前没人在那儿挖挖采采。”
埃蒂试探地迈出几步,点点头。每次当他把身体重量挪到右腿上,小腿的伤口就火辣辣作痛,不过还行——还能走路。
“剩下的止痛片全给你,”亚伦说。“我还能再弄点儿。”
埃蒂刚想说,好啊,当然,再多弄点儿,却瞥见罗兰的眼神。如果埃蒂接受深纽的提议,枪侠不会出声阻止,不会让埃蒂丢脸……但是,他的首领正看着呢。
埃蒂想起刚刚他对塔尔做的那番义正词严的演讲,那些关于凯文正在吞咽苦果的颇具诗意的说法。但很明显,他自己正将苦果放在了嘴边。先是几片羟考酮,接着再来些止痛片。不久以后他就不会再满足于这些替代品而开始寻找真正的麻醉剂。
“我觉得止痛片还是不用了,”埃蒂最终说。“我们打算去布里奇屯——”
罗兰一怔。“是吗?”
“是的。路上我可以买几片阿司匹林。”
“阿斯丁,”罗兰说这三个字时流露出一种不容错过的感情。
“你肯定?”深纽追问。
“是的,”埃蒂回答。“很肯定。”他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对不起。”
※※※※
①尤·伯连纳(Yul Brynner)、霍斯特·巴克霍尔兹(Horst Buchholz)共同出演了《七侠荡寇志》(The Magnificent Seven),这是于一九六。年出品的美国电影。
13
五分钟之后,他们四个站在了满地松针的院子里。远处警笛尚未停止,黑烟却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