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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来的家具,是那样的空荡荡——然后被逐渐填满了衣服,首饰,包……填满了岁月,她经久的渐渐苍老的岁月。
这屋子是他送她的。那天他把钥匙递给她,微笑着说:“以后随你张罗吧。”她无声笑纳了——她并不是没有付出的。她付出了她最宝贵的青春。
她仔细地环视着这件屋子,听着墙角那只小猫呜呜的如婴儿般的叫声。她想多年前她为了这幢房子到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这间屋子……那些年她天天仰望着的高楼……多年前她离开家,就是为了这个!居然就是为了这个!
南袖回想着刚才梦中的情景,然后从南屋走出,几步踱到自家门前。正想拿出钥匙开门,却发现她居然忘记了拿!南袖扶着额,只好坐在门槛上空等。
院子里的榆树叶子落下来,一眨眼就是满地金黄。记得那时候也是这样的艳阳天,榆树叶子纷飞。她走上前去,摘掉小庄头上的叶子,然后看着他抬起头羞赧的一笑。
“袖姐……”
庄姨是那之后的第二年再的婚,对方是镇上中学的体育老师。结婚那天正是油菜花烂漫的时候,远远的都能闻见浓郁的油菜香。那天庄姨跟着小庄继父来他们这里发瓜子糖,南袖远远地看着那个紫棠脸虎背熊腰的江老师,趁着旁边的小庄显得更加的瘦弱。
庄姨结婚后就要搬出去住了,然而这里的房子却不能轻易退掉。虽然几个月前已经告诉了南袖妈,可南袖妈一定要说里面的墙都被毁了,况且以前也有很多家具的,现在都剩不下什么了。总之闹了很久才终于有个了解,说是由姓江的老师倒贴一笔钱,她妈才终于作罢。
那老师曾是南袖她们初中时的体育老师,南袖一直记得这个人,是个总是很严肃,高兴时也会笑得眯起眼的高个子秃头顶,大家都背地里叫他秃头江。那个江老师断弦已久,唯一的女儿也已在年前出嫁。大家都说庄家的好福气!再嫁还能拣着宝!
秃头江住的地方离麻绳街有好几里路,南袖平常都不去那里。只是偶尔能听说庄姨似乎过得不错,年前还生了一个儿子,她男人高兴得不得了,说孩子满月的时候要请全村的人吃饭。
孩子满月那天南袖一个人步行去了小庄的新家。扒着碗里的粉丝和肥猪肉,南袖看着庄姨怀里肉嘟嘟的婴儿,眼睛睁得老大。
“庄姨,小弟弟头上一圈的头发,好黑!”
小庄也在旁边笑了,他似乎也很喜欢这个弟弟。那样肥嘟嘟的一个小肉团,看起来真健康。
“庄姨,小弟弟有名字没有?”
庄姨点点头。“有的,叫江予奥。予奥,喏!”说着便伸出指头逗怀里的孩子了。
“啊?予奥?”南袖突然明白过来。她转身对小庄说:“小庄,以后我是不是要叫你江予淇了?”
这时江老师正好从外面走了进来。只见他笑呵呵地一阵摆手。
“那怎么行?还是要跟本家姓嘛!我怎么能叫老庄家绝后!”
庄姨的目光渐渐暗淡下来。
小庄那时候已经没有再上学了。后来南袖听说秃头江看不起他在家吃闲饭,要他跟着他一起上体育课。第四节体育课结束后,学生都陆陆续续散了。小庄一个人拣起地上四散的篮球,再一个个擦干净放在框子里。回到家,衬衫上已是淋淋的汗。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庄突然来她们家问南屋的那间房子租出去了没有?他说想回来住两天。
那房子又阴又湿,当然是租不出去的。南袖妈看闲着也是闲在那里,于是便便宜租给了他。
庄姨的男人每月都会给小庄一笔钱,可小庄还是经常问南袖妈找些事做。南袖妈现在还在镇上的厂子里加工包装盒,没天她回家都会带回来些,让小庄帮她加工,然后按件给他钱。
黄昏吃罢晚饭后,小庄便坐在院子里加工包装盒。树上的榆树叶子落在他头上,南袖走上前去,将叶子从他头上拍掉。
“小庄,你干嘛做这个?那秃头给你的钱不够用吗?”
小庄笑着摇摇头。“袖姐,我得自己挣钱啊!袖姐,你会不会嫌弃不会挣钱的男人?”
“还男人呢!小庄你才多大?就是个子比我高了——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到我肩膀呢!”南袖笑了。她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家。小琴还是一声不吭的,手里笨拙地纳着鞋底。慧慧怀里捧着录音机,仰头沉醉地跟着里面的流行歌曲哼哼着。小晨斜坐在藤椅上,衬衫敞着怀,露出胸前戴着的骷髅架子——他说他们班男生都带这个,时髦!她妈坐在一边,一边拿着镶边铝耳勺剔着牙,一边絮絮着他头上那一撮黄头发。小晨满不在乎地眯着眼,手上是昨天剥好的花生豆——那是明天拿去榨油用的——一眨眼就去掉了小半个簸箕。
南袖皱着眉看着她那个死气沉沉的家,一转身,再看看眉目清隽的小庄,突然心念一动。她磕着嘴里的瓜子,露出一排整齐的糯米牙。
“小庄,等冬天的时候我给你做个棉袄好不好?用今年的新棉花!”
小庄摇摇头。“冬天?袖姐,过几天我就要回去了。我不长在这里住的。我妈说,过几天就接我回去的。”
南袖愤愤地张开了口,最后咬咬牙还是忍住了。她看着小庄翻飞的手指,突然很想逗逗他。
“小庄,那你干嘛跑到这里来住啊?一个人做饭洗衣的不麻烦吗?”
小庄突然被噎住了。他张着口,嗫嚅了半天,才说道:“我、我是来看袖姐的啊!袖姐……”
金黄的榆树叶子片片落下,像燃烧的火蝴蝶。许多年以后,南袖也记得那画似的风景。
后来南袖才逐渐明白,其实只有画里的他才是风景,其他的,不过是背景罢了。
后来小庄终究还是没有回去。月底那天庄姨来南屋看他,南袖趴在窗户边,看着小庄一声不吭地坐在床上。庄姨抚摸着膝盖,不时偷眼看着他。
过了许久,庄姨突然抬起头来,说:“小庄,你也大了。”
小庄还是不说话,只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
过了半天,庄姨又说:“小庄,你弟弟这几天都睡不安稳。变天了,我得早点回去,免得他又拉稀了。”
说完便去厨房做了些鸡蛋羹,说小庄你吃完东西我再走吧。小庄听着厨房里的动静,突然慢慢蹭到椅子边,将桌上放着的钱塞进了庄姨拿来的包里。
南袖在外面看着,突然几步走近屋内,把包上的拉链哗啦一声拉开,然后把钱塞进小庄的手里。
小庄死活不肯拿,双手死死地推开南袖的手,指节出微微泛白。手里的钱被攥成了一团褶皱,他最后还是拗不过南袖。钱,最后还是塞到了他的手里。
庄姨做完最后一顿饭,走出厨房看了小庄一眼,只说一句“别等饭凉了”,就擦了把手走了。
庄姨走得飞快,脚步很是决绝。她大迈着步子,两只胳膊剧烈地抖动着,双手上下,形成一个苍凉的手势。
南袖坐在床边,看着他一点一点把鸡蛋羹吃完。看他坐着一声不吭,南袖说:“傻子!干嘛不收?”
小庄还是不说话,南袖看着心疼。
小庄突然死死地抓住她的袖子,青白的手指闪着微光。
“袖姐!你说……这又是为了个什么呢?”
小庄突然背过脸去,头上下颤动起来。南袖离他那样近,却觉得他似乎不是在哭,而是在呕吐,剧烈地呕吐,想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似的。
小庄渐渐平息了。他转过身来,低着头,鼻尖还是一颤一颤的。南袖见他眼角果然没有挂泪珠,只是嘴唇白得可怕,全身也像脱水了般,虚脱得使不上一点气力。
南袖知道前些日子小庄在那里过得不好。秃头江是个老实人,可他犯不着为人家养儿子,还是个吊着半条命的儿子!庄家人也不是菩萨办的!庄姨原先全心扑在他身上,只一心想带大夫家的一点骨血。然而什么心都经不住日子一天天的拖,再浓的血也给冲淡了,冲散了。老江原也是怕她只是想给她儿子找个便宜爸爸,然而现在有了小奥,一切都不一样了。新的生命,新的骨血,庄姨看着怀里的孩子,终于拾起她临将磨灭的亲情,只是小庄……
南袖想安慰他,可她又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往自己身上惹事呢?他亲妈都不愿意往身上揽这茬儿,她又不是真豁出去了?像这南屋,像那小阁楼,一次两次来几趟还是可以的,真把这儿当家了那就是自己脑子拎不清了。她还记得在屋顶上望着远方的高楼时,那楼那么高,那么高……
后来庄姨果然没有再出现过,而她也不常来了。年前的时候,南袖把超市的工作给辞了,她可不能把一辈子耗在那上面——可真没出息!她收拾好了衣服,将钱缝在内衣外面,将头面整理一新。她得去大城市里闯一闯。
她步行三四个小时走到站台,在晨曦的微光中等着一天一趟的公交车。坐在拥挤的座位上,公交车在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上上下颠簸。然而她的心是快乐的,快乐得就要飞出去,飞到远方的高楼上。她往回看,她已经离她那个家越来越远,离麻绳街越来越远。然后她再看着前方。她看不见那座高楼,却知道她里那儿越来越近,近得触手可及。
后来南袖一直想,下定决心离开了小庄的她,其实不过是从一个梦境跳入了另一个梦境里。其实梦醒了,就知道一切也不过如此罢了。可惜那个时候的她没有醒,也不可能醒。她就这样飞蛾扑火地跳进了那一个梦,她自己编织的梦。
☆、第五章
南袖看着身后硬邦邦的布袋,脸上浮现出明媚的笑容。她可真够沉的,从十九楼一气弄下来,又不敢坐天梯,怕里面的摄像头。现在手上握着方向盘,身上已是满身的热汗,散发着酸臭的气味。
不过她怕什么?她现在又有什么好怕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现在已经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回头看着那间屋子,哦,出来的急,连等都忘记关了。头顶上浮着微弱的灯光,湮灭在浩瀚的光海中,依稀才能分辩得清。那是南袖她自己的房子,她当然能分辩出来。
为了这房子,她牺牲了多少?可也值了,太值了。任谁也不愿回去几年前那逼仄的小屋,任谁也不愿回去那段永远忙碌又永远看不到头的时光!
南袖从家里出来后就搬到了一个狭窄的公寓里,和她住一起的还有七八个同样大的小妮子。房租太太规定每天晚上十一点就要断水断电的,她说她得替这些女孩子们负起责任,可不能任由她们野了去!公寓里是没有浴室的,要洗澡就要去附近的澡堂子里,自带香皂和搓澡巾,八块钱一位。然而她们都是些没有钱的小丫头,家里照例是有几个妹妹和小幺弟的。除了每月寄回家里的钱,女孩子们又贪嘴,剩下的都买了零嘴或大降价的衣服包什么的。所以夏天的时候她们就会穿着小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