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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者永生-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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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但当时在他的旁边走着一个医院的清洁工,但他事后也回忆不起来穿风衣的男子倒底长得什么样子。〃

郭栋这么说的时候已经把警车开进提篮桥监狱停好,他熄了火,看了看表,对我们说:〃下车吧,程伟平应该已经在探望室等着了。〃六、毁灭的机率·第一个游戏

程伟平穿着蓝白相间的大号犯人服,肥胖的身躯缩在椅子上。听见我们进来的响动,他抬起头,隔着玻璃望过来,脸上的神情颓丧又没有生气。

他看着何夕,微微有些惊艳的动容,然后看看我,表情困惑,又垂下头去。我猜他早已不记得我,所以奇怪为什么有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要见自己。郭栋并没有跟进来,但有没有在看监视录像就不清楚了。

〃还记得我吗,来采访过你父亲的记者,他得的是绝症的事,也是我不留神说走嘴才让你知道的。〃我和何夕坐到他对面,我先开口说。

程伟平猛地抬起头:〃是你。〃

他依然耿耿于怀,要是他早知道程根身患绝症,就不会再下杀手,以致落到现在的地步。

〃怎么,要来采访我?采访我是怎么把自己父亲掐死的?〃他慢吞吞地说,带着破罐破摔的绝望。

〃哦……不。〃我转头望了眼何夕,是她要来的,我并没什么想对这个胖子说。

〃你没在意,这些天我的心情很沉重。〃程伟平反倒道歉起来:〃没关系,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都会回答。我干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每一天我都在忏悔。〃

他怎么这么配合?还挺有礼貌的。我心里一嘀咕就知道了原因,现在他判的是无期,表现好会获得减刑,二十年之内就能出狱,那时他爹的遗产不还是他的吗。他当然要〃好好改造〃了。

〃程先生,你好,其实是我想见你。我在海勒国际工作,或许你没听说过它,这是个医疗机构,我从事这方面研究。我对你父亲的海尼尔式症突然康复非常感兴趣。你的案情我们已经在警方那里了解了一些,我们现在有个推测,你父亲可能是服用了你提供的……特殊药物,才恢复健康的。〃

程伟平原本颇有礼貌的神态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发生了改变。他的眼珠鼓了起来,肥肥的嘴唇张开,脸部肌肉开始跳动,表情越来越古怪。

〃其实,那种药物对一个正常人而言,的确可能会致命,但对海尼尔式症的病人,却是莫大的福音。〃

何夕的这句话一下子把程伟平努力维持的平静击碎。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放到了脑袋上,用力扯着头发,仿佛完全忘了我们的存在,自顾自低声吼着:〃该死的,和我猜的一样,该死的,真该死……〃

等他稍稍平静下来,何夕又问:〃这只是我们的一个猜想,能否告诉我,你回去之后觉得他和之前比有什么异常,特别是他的精神方面?〃

〃有什么异常?骂我骂得比从前更凶了许多,天知道他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精神,对他来说骂我就是最好的娱乐。〃程伟平失魂落魄地说。

〃这么说他的精神比从前更好了,你觉得他亢奋吗?〃

〃亢奋?〃程伟平露出回忆的神色:〃骂我的时候比以前更激动了,要不然我也不会一时失去理智扑上去掐他脖子,那时我只是想让他闭嘴,闭嘴!〃程伟平吁了口气,让自己再次镇定下来:〃这么说来,他是有点亢奋。〃

〃可你为什么请人去把他的内脏挖空呢?他这么死了还不够解气吗?〃何夕轻轻问。

我皱了皱眉,郭栋都说了不是程伟平,怎么她还要这么问。

程伟平摇头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

〃那么,你能联想起谁会干出这样的事吗?〃

程伟平又摇头:〃我想不出,这是警察要干的事。〃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何夕说了一半突然停住。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给程伟平看。

〃最右边那个人,你见过吗?〃

程伟平认真看了几眼,再次摇头:〃没见过。〃

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气声从何夕的嘴里发出来,这一瞬间她显得非常失望,然后她无视我询问的神情,把照片收了起来,没有一点拿给我看的意思。

我只瞥见个大概,这是张三个人的合影,中间的女子就是何夕,右边的男人脸没看清楚,而左边那个,似乎是伦勃朗!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何夕偏过头问我。

我摇了摇头。

〃那就这样吧,谢谢你。〃她对程伟平说。

走出探望室的时候,郭栋拍了拍我肩膀,凑到我耳边问:〃那张照片是什么?〃

他果然一直在监视室里看着。

〃我不知道,我也很想搞清楚。〃我满嘴苦涩地回答。

何夕把照片拿出来问程伟平的时候我就知道,先前问的和范氏病毒有关的问题都是掩护,这恐怕才是她今天来的主要目的。这一刻起我就浑身不自在,虽然心里不愿意承认,但我的确被利用了,而何夕却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我突然怀疑起,在她的心里,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角色?

回想起来,她是在听说程根的内脏被盗之后才表现出异常的,而之前的那个晚上,我们相处得很愉快啊。就算她利用了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她对我的态度,还是和对其他人有明显不同的。

一面在思前想后,一面又对自己这种被感情搞得期期艾艾小肚鸡肠的状态极不满意。郭栋在提篮桥监狱还有公务,只把我们送出了门口。何夕扬手准备叫出租的时候,我下决心开口问个明白。

〃何夕。〃

〃嗯?〃她垂下手,转头看我。

〃你这样做让我很困惑,那张照片是什么?〃

有一瞬间她张口欲说,却又停住,闭起嘴,望向别处。

〃不能给我一个解释吗,或者说,你不认为需要和我说什么。〃我的心慢慢沉下去,不再看她那极具雕塑感的侧面,也把脸转开了。

她忽然握住我的手。

轻轻的,却足以让我心跳加速。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做很不妥当,但我真的有苦衷。不要再问了,好吗?〃

她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这一刻我感觉到了她坚硬外表下的脆弱。

我叹了口气,点点头。

她的手早已经松开,那冰冷的触觉让我怀念。

她究竟埋藏了什么在心里,只稍稍曝露出一些,就显得如此无助。我不会再追问她,但也不会放弃。

如果可能,我想和她一起面对。

怀着满心的疑惑从提篮桥监狱出来,我在家里的大床上躺了一个小时,想睡个午觉。这些日子我的精力大大透支,每天睡足八小时都不够。

仰天躺在柔软的席梦思上,连日来的疲倦从心灵深处一点点泛出来,却怎么都无法真正进入梦乡。

何夕的身影在我眼前浮动,距离忽远忽近,蓝色的眼眸始终凝望着我。

我从浅睡的乱梦中挣扎出来,索性坐起,披上外衣,靠在床背上。

程伟平投放的毒药是否就是范氏病毒还有待确认,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推测。就算是范氏病毒,与莘景苑的也有很大不同,用何夕的话来说,是另一个变种。这个变种不具有传染性,否则程伟平早就死了,上海也早翻了天。

这且放在一旁,何夕那么关心的人是什么身份,她为什么会认为程伟平可能认识他?

照今天何夕说的几句话,我猜测她以为自己认识的某个人可能与偷盗内脏的人有关,或者就是偷盗者本人!

何夕是听完杜琴所说的话之后才有这种怀疑的,杜琴说了些什么关键的东西?

等等,我记得何夕追问过杜琴一句话……是时间,她追问过内脏失窃的确切时间。这么说这个时间点能和她的怀疑契合。

八月十九!

何夕在探望室试探程伟平是否和内脏失窃有关,如果有关的话他就可能认识照片上的人,但他的回答和先前对警察的一样,同样他也不认识照片上最右侧的男人。看当时他的神情,并不似作伪。

我觉得自己略微理出了些头绪,然后发现隐藏着的秘密更多。照片上男人的身份,他做了什么事让何夕联想到偷内脏的人,困扰何夕的是什么,甚至她来上海的真正目的……她真的是来度假那么简单?一个研究员到上海来度假,却主动掺合到医疗救助队里?

不对,如果她怀报目的而来,却一来就要进入莘景苑?何夕可不是会心血来潮的人,这岂不是说明她的目的和在莘景苑里发生的事有关?

是范氏症?一切又回到这场传染病上来了。

我的脑袋开始发胀。

照片上最右侧的男人……三个人的合影……

我掀开被子下床。

去莘景苑!

〃你看到了一张照片?〃伦勃朗问。

现在莘景苑里虽然还是气氛紧张,但比起我刚来的时候已经舒缓一些。毕竟地下一层里的病人越来越少,医疗小组比先前要从容得多。伦勃朗能安心坐在办公室里整理数据写报告的时间也慢慢多起来。

〃呃,何夕向一个叫程伟平的人出示了张照片。〃

〃程伟平?那是谁?〃

〃呃,他可能用范氏病毒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已经被判无期徒刑……〃

〃范氏病毒!〃伦勃朗的眼珠瞪得更大了。

〃呃,那个……〃我发现要交待的事情千头万绪,只耐下心来,从海尼尔氏症康复开始讲,直说到程根内脏被盗,以及何夕对此表现出的超乎寻常的关心。

伦勃朗的神情越来越严肃,等我说到何夕拿出一张三人合影给程伟平看,其中有他、何夕和另一个男人的时候,开口问我:〃那张照片里,我是不是穿的黑色毛衣?〃

〃好像是。〃

伦勃朗取来自己的公事包,从里面找出一张照片递给我。

〃是这张吗?〃

〃就是这张。〃我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说。

再仔细端详,我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照片保存得不错,但看得出不是新近拍的。背景是颇有些年头的建筑,兼具中西风格。三个人并排站在一起,照片最左边是穿黑色毛衣金发碧眼的伦勃朗,中间是黑发蓝瞳的混血儿何夕,最右边的那个男子,却是黑发黑眼,完全的东方人模样。

这人长得相当俊秀,人也挺拔,身高在一米八以上,戴一副金边眼镜,书卷气很浓。

中间的何夕看起来要比现在稚嫩一些,她紧紧靠着左首的男子,伸手揽着那人的腰,最重要的是,她的脸上满是笑容。

虽然那两人也面带微笑,但何夕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是充满幸福的陶醉。那天晚上在酒吧,她展露的笑容已经令我惊讶,此刻我简直不敢相信,何夕竟然还会有这么灿烂的笑容。

我这才省起,自己可从来没问过何夕她是否有男友,甚至是否已经结婚。直到这时我方真正了解,自己对照片上的女子有多么迷恋,以至于全没了方寸。

或许是莘景苑的巨大压力,使我彷徨虚弱,再遇见这样令我动心的女子,便一下子沉溺了进去。

所以现在瞧见这张照片,一时间心里百味杂陈,极想问清楚这是谁,和何夕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却觉得嘴里又干又涩,话到口边竟问不出来。

我相信此时自己的脸色一定难看得很,不过彼此都带了头罩,伦勃朗并未留意,见我盯着照片沉默不语,便自顾自说了起来。

〃我们都是孤儿。〃他的语气中有一缕淡淡的悲哀。

〃看到背后的那幢建筑了吗,这是香港圣公会孤儿院,1984年遇见父亲之前,我们一直都住在那里。〃

我静静地听着伦勃朗述说往事,那些并不轻松的少年时光。

照片里我不认识的男人名叫范哲,他年纪在三人中最长,也是唯一一个跟养父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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