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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后的归宿-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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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了一顿,又补充一句:“据我看来,眼前这姓余和姓赵的嫌疑都很重,委实用不着分心
到旁的人身上去。”

    我点点头:“这一点我也同意。此外还有没有别的情报?”

    倪金寿道:“有个二零二号警士,昨夜十一点到二点派在大同路岗位。据他报告,昨夜
十二点钟前后,真有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相近青蒲路转角的大同路上。”

    我不禁插口说:“这样,老毛的话果然证实了。”

    倪金寿应道:“是的,那二零二号在同一时间,还瞧见另外一辆绿色汽车,停在青蒲路
空地的西面,距离这二十七号只有三四个门面。我看这一辆汽车也有关系。”

    我急忙应道:“那当然。他可曾注意汽车的号码?”

    倪金寿道:“没有,不过那绿色汽车,很像是出差车子,调查起来还不难,我也已派人
在这方面进行。”

    第六章危险的经历这时汽车早已进入昌明路。我向着车厢外面探望着,不要错过了昌明
里一弄。不料汽车将近驶近一弄口时,有一个穿豆沙色黑条纹西装的人,正从那弄里走出来。
我仔细一瞧,正是那余甘棠!

    这意外的发见,当然使我突然紧张起来。我急忙把左臂的肘骨抵着倪金寿的手臂,低低
地惊呼。

    “真是他——余甘棠。”

    倪金寿也紧张地离了座位,发出一声“停车”的命令。汽车还没有十分煞住,他早已开
了车厢的门,跳下车去。我也跟下车去,瞧见余甘棠正站在人行道边,举起了右手远远地在
招呼马路对面的一辆黄包车。倪金寿毫不迟疑,一直走到他的面前,突然招呼他。

    “余甘棠,哪里去?

    那少年的身子震了一震,慌忙旋转头来,脸上满显着惊恐。他的目光只向倪金寿的脸上
一闪,那只高举的右手突然降落下来,好象要伸到右手的衣袋里去。

    “别动!”

    倪金寿的手枪早已出了皮壳,枪口已抵住在余甘棠的腹部;他的左手同时伸进余甘棠的
短褂的右边袋里,一霎那间,果真摸出了一支旧式镀镍转轮小手枪。我的手本也把握在衣袋
中的枪机钮上,这时已没有拿出来的必要。

    那余甘棠起初有些惊惶,等到他的手枪被倪金寿搜出以后,神气上反而宁静起来。

    他问道:“做什么?你们是谁?”

    倪金寿一边把搜得手枪放在衣袋中,一边答道:“没有什么。你用不着雇黄包车了。

    这里有现成的汽车。“

    他疑迟地说:“可是要绑我?”他的眼光瞧到我的身上,又露出一些惊讶之色,仿佛他
刚才在电梯上所得到的印象,还没有消灭。“你们是不是公务员?”

    倪金寿答道:“你真聪明。走罢。”

    他仍站住了不动。“拘票呢?”

    我暗忖他当真是个知识分子,显然了解到法律的顺序。可是一个知识青年,竟堕落到这
般地步,不能不勾起我一种不可名状的慨叹。

    倪金寿答道,“拘票?还没有。此刻还在侦查时期,请你到警厅里去问几句话。”

    他冷笑似地说:“请我?用手枪请?”

    倪金寿说:“这是自卫。你袋里搜出来的什么东西?他把左手在自己的玄色细呢夹袍子
的衣袋外面而拍了一拍。”快走罢。“

    他又沉吟了一下,便点点头,向着那辆停着汽车走去。那汽车门本没有关上,倪金寿抢
在他前面,先走上车去。我跟在余甘棠后面。他在车厢中的座位,就隔在我们俩的中间。汽
车开动以后,我们三个人都保持静默。过了二三分钟,他似乎经过了审慎的考虑,才构成了
一句简短的问句。

    “你们凭着什么拘我?”

    倪金寿似乎不愿在车厢中作答,等了一等,才同样简短地回答。“你自己干的什么事,
你总知道。”

    余甘棠不再回答,但他的眼睛凝视着前面司机人的背,好像在竭力思索。我坐在他贴身,
觉得那发膏的香味和汗臭交杂的气息,刺鼻难受。我暗忖他是个大学生,在一般人看来,他
是个知识分子,也是个未来的社会领袖。但他的精神时间,既然大部分消耗在化妆科,跳舞
科,和异性交际科上,他的成绩一定也可想而知。这样的青年,当真可以做社会的领导者吗?
唉!

    在汽车进行的途程中,除了他和倪金寿的短短的一问一答以外,竟没有别的话。

    汽车到了警署门前,倪金寿仍最先下车,照样把他隔在中间,一直走进警署的大门。

    其实他的态度倒很从容,并没有逃走的倾向。我们三个人进了倪金寿的那间面积宽大而
布置简单的办公室,先把门关上,然后移过一把椅子靠近他的书桌面前,叫余甘棠坐下。

    他也并不谦逊,安闲地坐下。我也坐在一只皮垫的软椅上。

    我有一种惊异的感觉。我瞧余甘棠的神气非常宁静,竟没有什么恐惧的表示。论他的年
纪,不像有过“吃官司”的经验,那么,他这种神气的来由,分明也不是出于“老练”。

    倪金寿在书桌后面坐下,从衣袋摸出那支刚才搜得的镀镍小手枪,约略瞧了一瞧,随手
放在书桌面上。他先向余甘棠瞧瞧,定了定神,便开始说话。

    “余甘棠,你是个大学生,也懂得法律的顺序。我想我们用不着其他废话,你还是坦白
地自己说罢。”

    他抬起头来向倪金寿瞧着,问道:“我说什么?”

    “当然是你自己干的事埃”

    “我干了什么事?”

    倪金寿又把目光回瞧在他脸上。“这还问我?你莫非还想狡赖?”

    余甘棠疑迟了一下,好像一时间不知怎样回答。接着,他缓缓地说:“我不知道你说的
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干过什么事。”

    倪金寿苦笑了一声。“好口才!好,我看我不能不说得明白些了。你杀了一个人!”

    那少年一听这话,他的身子禁不住震了一震,眼睛里也开始漏射些骇光。

    “杀了谁?”

    “王丽兰——那位舞国皇后。”

    倪金寿的惊人的答话,却只换得这少年的一阵冷笑。他向倪金寿又盯了一眼,又开始静
默了。倪金寿倒反而有些窘态。因为这一阵冷笑,的确也出于我的意外。倪金寿低头顿了一
顿,忽从衣袋中摸出那本记事册来。

    他一边翻着那记事册,一边说道:“你可是以为我凭空冤枉你吗?你听着,我姑且举几
个证据给你听:你和王丽兰的关系已有相当时间,常趁着陆健笙不在的当儿,在伊家里过夜
——伊家里是在青蒲路二十七号。”

    倪金寿的目光从他的记事簿上移到余甘棠脸上,余甘棠的视线却再没有勇气和他接触,
只低沉到他自己的皮鞋尖上。这时我也注视到他的皮鞋。那鞋是黄色纹皮的,鞋头是尖形的,
和我刚才在尸屋中所钩摹的那两个男皮鞋的印迹,似乎不同。因为那两个印,尺寸虽各不同,
却都是圆形式的:倪金寿继续瞧着记事册,说:“最近,王丽兰又有一个新相好赵伯雄。这
种浪漫女子弃旧恋新,原不足为奇。你却认真起来,便开始恨伊。

    在十一日那天,你和赵伯雄碰了面,彼此就冲突起来。那时王丽兰袒护着伊的新欢,公
开地排斥你。你因此便越发恨伊,引起了谋杀的心。这就是你杀人的动机。“

    这少年已不再像先前那么安静了。他虽依旧默默地低着头,但我瞧得见他的面颊上已没
有一丝血色。

    倪金寿又说道:“这可是冤枉你吗?……好,你再听:你在十六日黄昏,曾到伊家里去,
向那老妈子偷偷地查问伊和赵伯雄的行动。在十七日晚上,你又曾到亚东旅馆七楼七七四号
去调查,知道王丽兰在上一夜曾在那里过夜——这七七四号,就是那赵伯雄的住所。”

    余甘棠的神情更不安了。他在咬着自己的嘴唇,他的头好像重得厉害,再也撑不起来。
这神态给予倪金寿一种兴奋,他继续申说这少年的罪状。

    “现在我再告诉你,你行凶的事实:王丽兰是在十八日夜里十二点一刻光景被人打死的。
你在十八日早晨,打过一个电话给王丽兰,分明申斥十六日夜里伊到亚东旅馆去的事。你当
时还曾表示你准备谋杀伊。是不是?”

    余甘棠照例没有答复,但他的身子不住地牵动,模样儿更瑟缩不安了。

    倪金寿接续着说:“到了昨天——十八日——傍晚七点钟光景,你又到伊家里去问看门
人探听伊的行踪。那时王丽兰已出去了。你大概守到半夜伊回来的时候,你才动手。

    因为你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半钟相近,并且重新又出外一次。这半夜你当然不曾睡
稳。到了今天——十九日——早晨,你又到青蒲路去,分明要瞧瞧你昨夜的行动有没有得到
圆满的成功。那时王丽兰的尸体恰巧被抬上载尸车,你把掩覆尸体的单被揭开了,看了一看,
知道你的目地已经达到,便急急逃走。至于刚才你又到亚东去找赵伯雄,分明是一不做,二
不体,再要打死你的情敌。是不是?“

    余甘棠的神态大变了!他略略抬起头来,嘴唇有些颤动,好像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接着他的头又低沉下去,他的两只手撑住了椅子的边,像要站起来,却又始终站不起来。

    倪金寿瞧着那少年的神态,又冷笑着说:“我可是冤枉你?这些事都是虚构的吗?

    你说埃“

    那少年仿佛鼓足了勇气,挺直他的脊骨,把他的沉重的头撑了起来。他向倪金寿瞧了一
瞧,脸上浮出一种又像惊,又像怒,又像怨恨,简直不可描摹的神态。一霎那间,他的头又
沉下了,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我见了他种种状态,忽然引起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怜悯。一个明
明是聪敏有为的少年,何苦自己投进这阴暗的阶坑中去?

    倪金寿又冷笑了一声,说:“你到底不肯说吗?那么——”这时候办公室的门上忽然有
咯咯的声音,接着,不等倪金寿的回音,那门已推开了,走进一个穿一身藏青西装,戴黑呢
软胎帽的人来。那人脸上戴着一副阔边墨晶眼镜,上嘴唇留着黑色的短须,他进了门便直立
着,连帽子都没有除去。

    倪金寿立起身来,两手撑着书桌,向那来客问道:“哪一位?有什么事?”

    那人仍僵立着不答。我觉得有些突兀。这是公务员的办公处,这个人怎么能随便闯进来?
我的视线一集中,便不禁惊呼起来。

    “霍桑!”

    他果真是霍桑,不过我细瞧他左右面颊上,却不见有什么伤痕。倪金寿倒呆了一呆。

    霍桑一边除去他的黑帽和黑眼镜,一边好像懊恼地说话。

    “唉,我太胆小了!一个人上了年纪,做事往往会比少年谨慎。可是有时候就坏在大谨
慎上!”

    倪金寿笑着说:“霍先生,这话什么意思?我摸不着头脑——你的化装术真不错。”

    霍桑又将嘴唇上黏着的假须轻轻揭了下来。“不错,可是给包朗瞧破了。这也算不得化
装,只是一种临时的急救罢了。”

    那余甘棠忽又从椅子上挺直了身子。他的眼光在霍桑和我二人的脸上往来打转。

    霍桑也注意到这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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