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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她就在他身前三尺三寸三分,他却不能断定所为何来。
曲红颜宁宁定定地进了一尺一寸一分,凝视着风静为苍冷如雪的容颜,眸似秋烟:“我不恨你。”
风静为心中一震。
曲红颜再进一尺一寸一分:“我理解你的选择。天下与我,你选天下。换了我,也会作出一样的选择。”
风静为再一震。
曲红颜再进一小步,微微仰首:“何况我至今没有破身,我怎会恨你。”她的声音依稀带着当年情在深处的温柔诱惑,微微垂眸,羽睫微微有些颤抖,覆下一抹阴影,映在清而弥清的绝世容颜上,魅而清,清而魅,荡人心魂。
风静为竟似不敢逼视那份清魅,退开半步。
叹息一声,曲红颜睁开眼,正欲嗔怪,“嘶——”一声,风静为右手探出五指如刀,已撕下曲红颜一截左袖。
玉臂之上果然一点殷红。
当年莫音璇曾提起,守宫砂点在左臂。如今,守宫砂仍在,难道说……
“如今信了吧?”曲红颜笑容婉转多情,仿佛还是当年煮雪沏茶弹轻论道的莫音璇:“所以我不恨你。”她逼近一步,挽住发髻的玉衩断开,青丝如瀑飞散,染着淡淡梅香的发丝幽幽微微地拂过风静为的脸颊。
“我不恨你。”曲红颜枕在风静为肩上,一字一字,如刀刻斧凿般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曲红颜靠过来时,风静为几乎是手足无措。当曲红颜将脸颊压在他清冷见骨的肩上时,风静为的心蓦然跳得很厉害,冰冷的疼痛再次钻心而入,一股腥甜又猛又烈地冲上喉头。他硬生生地抑住,他甚至不敢咽下去,怕震动到枕在肩头的曲红颜。指尖一寸一寸地冰冷僵硬。他甚至怀疑也许他早已全身僵硬了,不然,这噬心裂骨的疼痛早已令他跌坐在地。
曲红颜静静靠着,他静静立着。心跳得极快极乱,冰冷和疼痛一分一分地加剧。但他不在乎。一股细小却极炽烈的暖流温柔地从锁骨缓缓缓缓流进心口。
“我爱你啊——”曲红颜的声音幽幽微微,仿佛在做梦。
我——爱——你——啊—— 风静为的心骤然停跳一拍。噬心裂骨的疼痛荡然无存。每一寸肌肤都温暖柔软得好象初生。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这样温暖舒适过。
得到她的宽恕已是此生奢望,然而她不仅不恨,甚至还爱着——
在经历了这么多的腥风血雨,在承受了这么多的背叛折磨之后——
她竟然还爱着——
风静为阖上眼,清泪就这么坠入曲红颜的如云秀发中,倏忽不见。惊艳人寰的笑一点一点绽放在倾绝天下的容颜上。
微微抬手,想要拥住这一生最爱也是唯一爱过的痴情女子。
玉阙穴蓦然一痛。
曲红颜仰首,清绝烟尘的容颜冷冷含笑。
一切发生得迅如闪电,看在风静为眼里,却似乎是水墨山水,缓缓缓缓地晕开。
曲红颜仿佛用力挣开风静为微微的怀抱,“啪——”一声扑倒在地。青丝如墨纠缠着玉白的颈项,凌乱地拂落在雪白衣裙上。一截藕臂裸露在外,半压在身下。雪白的手腕上一道红痕,艳得仿佛要沁出血来。
萧飒扬站在风静为身后三尺。
身边还立着两名太监两名宫女。
风静为站得笔直,青衣卓绝。
曲红颜的功力远不如风静为。纵使她一击得中点住玉阙大穴,也不过是一时之功。当她冷冷含笑退开时,他自身真气自然流转解开穴道。甚至,可以自然反弹震开曲红颜。
然而,真气终究没有反弹。
气随心转,力顺气生。
那一瞬间,风静为突然明白今日所为何来。
萧飒扬脸色阴晴不定,慢慢走到风静为和曲红颜之间。
“先生,可以解释一下么?”声音低沉压抑了无限愤恨,死死盯住风静为的目光冰冷冰冷地燃烧着灼灼烈焰。表情诡异得可怕。
那种愤恨,与其说是愤恨,不如说是怨恨。
愤恨不会来得这样刻骨,这样幽深,这样绝望。
风静为只淡淡地立着,垂眸不语。宁定得仿佛面临的不是君主的滔天怒气,淡静得没有丝毫的不安尴尬,仿佛已经禅入清明,尘世俗物再也不能动其分毫。
“宫外的侍卫呢?”萧飒扬扬声厉喝。
“皇上,卑职在。”凌华宫的侍卫统领应声而入。看到眼前一幕,心中全然明了。
“风先生是何时进了这凌华宫的?”萧飒扬目光仍是胶在风静为清得几乎透明的脸上。
“皇上,卑职等没有看到风先生进来。”
“风先生现在就在凌华宫中,你们怎会不知他是何时进来的!”萧飒扬怒喝,听那声音简直要溅出血来。
“卑职该死。卑职不敢欺瞒皇上,卑职是真的不知道风先生何时进来的啊!”侍卫统领一身宫服几乎叫冷汗浸湿。早不死晚不死,怎么偏偏赶在自己当值这口子上发生这种事呢!无论得罪哪一个都是死路一条。无论风静为清白与否,皇上心情都是绝对绝对好不了的,甚至是坏透了。自己这条命大概就送在今天了。
“你不必问他,他确实不知道。”风静为仍是垂眸闭目,神色清冷:“我自己进来的,他们并没看到。”
萧飒扬眸色幽黑,逼近一步,风静为一身冰寒之意袭面而来,“那好,朕愿意听你解释。”他压抑着怨怒,声线微微颤抖,竟无端地透着温柔怜惜。
“皇上,臣妾——”曲红颜清泪满面,从地上扑过来,想要抱住萧飒扬的腿。
萧飒扬侧身避开,目光依旧锁紧风静为。
风静为微微抬眸,目光清冷无情。暗暗一紧右手握着的一截水袖,迎上萧飒扬冰冷如雪炽烈如火的眼神:“不必解释,就是如此。”
他退开一步,转身,衣清如风:“依照我朝律令,应当打入天牢交宗人府裁决,处凌迟极刑。”他微微抬手,看着木立一旁的侍卫统领。
“你为什么不解释!”萧飒扬的帝王风范荡然无存:“只要你解释,我就相信你是清白的!”
风静为回首淡淡望了一眼萧飒扬扭曲的面容:“皇上不该枉顾律法,失了体统。”
萧飒扬看着他平平静静的容颜,听他如此平平静静地说话,然后笑了一笑:“好,好,好!你想死,我成全你!”看侍卫统领还愣在一旁,眉一轩:“押下去!”
可怜的侍卫统领看看淡定的风静为看看暴怒的皇帝,仍是不能反应。
“朕说把他押下去,你没有听见么?!”
“是,是——”侍卫统领颤抖着领命。然而看看青衣肃立的风静为,又不知怎么把他押下去。
好在风静为很配合,竟对他点点头:“你放心,前面带路就行。”
“是,是——”侍卫统领战战兢兢地带了几个人把风静为“押”了下去。
萧飒扬眼见青衣转出宫外,这才回身看着哭得零零落落的曲红颜。
早就知道她是人间绝色,清如初雪,却从未想过这样一个女子无声流泪时可以如此哀婉曲折。她本是清得不可玷污,凌华出尘的一个女子,这一流泪,流出一段柔软缠绵来,冷冷的清折出惊惊的艳,就如最纯净的水晶映着最耀眼的阳光,流离不尽的璀璨夺目。
萧飒扬目光深晦,瞧了她一阵,终于伸手把她扶了起来:“好个曲红颜啊,看来朕是低估你了。”
曲红颜慌忙抬头:“皇上——”
“你不必解释。既然他不愿意自己解释,朕就不想再听任何人解释。”萧飒扬扬手解开无香的穴道。
再冷冷看了她一眼,萧飒扬摔袖而去。
听到宫外传来“恭送皇上”的声音,曲红颜看了看无香,望向窗外:“天意不祥。”
无香摇摇头:“不是天意,是他自己。”
曲红颜惊诧:“无香,你在帮他说话么?”
“无香是说实话。宫主没有看见,无香却看得很清楚。方才宫主靠在他肩上,他脸上的表情真的是很幸福。何况,宫主也看到了,如果他解释,皇上不会不信他。他不解释是在求死。”
“你从来不会这样说话的,你——”曲红颜理了理散乱的长发:“爱上他了?”
无香想了想:“没有。只是一直以为他是很血腥的人,今天见了,无香觉得他其实很干净也很寂寞。”
“是么?”曲红颜笑了笑:“看来末秋、凉楚真是很宠你。难得你在红颜宫还这么单纯,象个孩子。”
无香笑得娇俏:“是啊,但是,纵使单纯我还是杀手啊,杀手的直觉是很准确的。”
曲红颜垂下眸子,声音一点一点泛起冰冷:“你凭直觉,我却只看他做过的,说过的。”
萧飒扬虽然有心封锁风静为被打入天牢一事,但皇宫红墙向来是天下最透风的墙,晌午时分已经闹得满朝皆知了。
立时激起轩然大波。
风静为,天下第一人,智谋武功并称当世,五年血海沙场纵横辅佐萧飒扬一手创下萧氏王朝,婉言谢绝一切封赏衣清如风归隐山林,如此人物,怎会做出这等败德秽行?
然而,他自己也没有否认,不是么?
所有人说着不信心里却都有了怀疑。
过清人皆谤啊——
铁多恨铁少愁却决不相信自己追随六余年的主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样一个自醒自明寂寞如雪的人啊,怎么可能?决不可能!
他们不相信。但,他们没有办法澄清一切。然而有人可以。
那就是孟青浪。
孟青浪在朝中地位之尊仅次于风静为,又是萧飒扬的拜把兄弟,萧飒扬登基后封他为抚远大将军,世袭明王爷。天牢禁地非皇上亲谕不得入内,孟青浪持有御赐金牌则可以自由出入。只要孟青浪肯出面,问清缘由自然可以还风静为清白。
铁多恨铁少愁此刻就在将军府。
“将军,现在只有您可以帮公子,您忍心袖手旁观?”铁少愁一脸焦急。
其实铁多恨铁少愁两兄弟原本都是孟青浪手下副将,后来孟青浪担忧风静为病势加重,派了他们随身侍奉,两人武艺皆精也可以替风静为免去一些杀伐。而率性直朗的铁少愁一向深得孟青浪器重。
孟青浪背对二人,负手而立,并不言语。
如果是一个月前,自己一定早已不顾一切闯进天牢把他带出来,不管真相如何,不管后果如何。性命相许,这是当年自己暗暗立下的誓言,一世无违。
然而一个月后的今日,自己不想再听到风静为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激起的是滔天的恨,刻骨的痛!
他是发了誓的啊!发誓决不伤害楚云流的啊!自己是如此相信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提防。然而,他居然可以一边对自己发誓一边杀了云流。
一直一直不能忘记,云流临死前的眼神。
恨——
怨——
绝望——
她必定以为是自己默许了,让风静为来杀她的吧——
我没有,云流,你知道吗,我没有啊!
云流,我说过,除非我死,我决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怎么会让风静为来杀你——
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违背万死的誓言,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违背对我立下的誓言,来杀你——
你倒下的一瞬,我击中他的心脉,想让他给你陪葬——
云流云流,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我没有要他来杀你——
我没有,真的没有——
“将军,多恨以性命担保,公子决没有杀害楚姑娘。”铁多恨的声音很稳,如磐石,一字一字捶进孟青浪的心。
没有么?自己亲眼所见,没有么?
如果不是他,云流怎会是那样的眼神——
他又为何不辩解——
“多恨不明白公子为什么不解释,就象今日一样。但是,多恨相信公子决不是杀害楚姑娘的凶手。”
相信?我比你更想相信他,但是——
“有一件事,多恨必须告诉将军。公子的病已经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