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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森展开闪亮的牙齿,白得阴森,偈是在铁上拉出一条弧线,“樊玲,你最好现在就开始祈祷宇阳会一直护着你,否则人体有216块骨头,我会一块块地把它们指给你看。我很有耐心,也很有时间。”
“离开鞠惠的那几年,看来你是研究人体构造去了,可你知道鞠惠那几年做了什么吗?我第一次见鞠惠,她穿着一件很漂亮的衣服在街上走着,但是整个人却像是阳光下的一捧积雪,一个已经粉碎了的瓷娃娃,外壳包得很好,实际是一碰就碎。那好像是你抛弃了她,你要去为你远大的仇恨努力,你再也无力承担你的爱情。我把她带回家,她搬离方家,发疯地找你,她只要听到任何你一点的消息,就算是最肮脏的码头,最黑暗的酒吧她都会去。她在黑暗最聚集的地方游荡,她喝酒,她把自己放在最黑暗的寺方堕落,我一次次把她拉走,带回。
“有一次,有人告诉她见过你,让她去。他们在她的酒杯里放海洛因,你知道海洛因和酒喝下去会怎么样,如果不是我和莫砾赶到及时,社会新闻版上也不过多一条,某堕落女因吸毒过量而死。你说你还要鞠惠的什么?要鞠惠的心,早在几年前你就已经把它碾得粉碎,你再回来一次不过是把碎片弄成粉末,你要人,她戴着你给她的指环一次次躺平在你身下,掏空了她自己,你要她的命,很简单,再回PJ馆,找那群给她下药的人……”
“住口!”他脸上连起码的平静也无法维持,真正的穿心碎骨。
“鞠惠把自己的灵魂撕碎了给你,也拼不成你要的公道,可是她说因为你是倪森,所以无论仇恨还是孽报,她都愿意去背负。你认为鞠惠为什么要当律师?因为她害怕你站在被告席上,她要为你辩护!一个要为你辩护的人却被你逼得亲手把你送上法庭,那是怎样的痛?她活生生地……撕碎了自己的灵魂……”
我静静地看倪森,我完全明白倪森现在情形,痛苦,痛苦,痛到最深处,全身都疯狂地展现出四个字:痛不欲生。
鞠惠,斗嘴,我不行;论恨,你不行。
直到走到这一步,你都不忍夺走他恨的理由,而我是草根阶层,人们说草根阶层天性恶毒且有小市民的狡猾,我们从来都是瞅准对手的七寸,钢钎嵌入。我们没有规则,我们是黑市拳手,要打就将对手打到完全爬不起来的地步。
我拉开门,回头看了倪森最后一眼。
你们这些手握强权的人,以为只有你们才能让人痛彻心扉?不,谁都一样!
谁也逃不过命运的罗纹,倾覆与流离,挣扎与伤痛,在最初的刹那就已经注定
宇阳将我送到门口,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眼睛里又是那种只折射一个人的光芒。
我打开大门,“这是你选择毁了我们所有人而得到的,这么大的代价,你不进来验收你的成果?”
他的身躯轻颤一下,眼睛骤然瑟缩,眉峰与眼角,鼻梁与下颌,划出痛的锐利惊的秀丽,目光隐隐带涩,在交会的一刹那弹开。
他慢慢俯下身子,成功地将我面前的光线全部杀戮,说出话却柔缓,“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你。”
一进房间我就瘫倒在床上,床单冰冷,房间里黑得像深海,我逐渐蜷缩下去,原来人痛到极致的时候是真的叫不出声的。在昏昏沉沉的时候我想,生命的尽头原来就是这种滋味,所有的山重水复,迤逦曲折,总归是这样的结局?上天入地都无处可逃,为什么还要于事无补地执著?天底下最愚蠢不过的事情……浮生一场虚空大梦……碧落黄泉……
就这样,我还是睡着了,那个时候有什么滴进眼睛,但我连指尖都动不了。在若干模糊的意识中,我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只有我一个人。
我想起一个名字,但是喊不出声来,好像就这么忘记了。
我上车后,宇阳关上车门,车内是由他构成的封闭空间,他将车缓缓地滑出去,像融过一片去层。
“我现在开得很慢,车速不超过80码。”他侧过脸微笑着对我说,漆黑的眼睛像是聚拢了所有的光线。
羽箭以一种安静祥和的姿态,无声地没入我的胸口,这一刻,很冷。
宇阳将我带到了龙腾广告公司,他打开了那间一直锁着的办公室,熟悉的景物扑面而来,记忆中的幻像化成实体呈现在眼前。
胸口被无数的淤泥堵塞,连喘一口气都污浊,我清清楚楚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你身为人,却为一己私欲,设计陷害,逼人致死,冤魂当阙而哭,你听不听得到?”
宇阳的面容在这一瞬间燃烧起来,哪怕石子投入也会爆裂开来。
“在你心里我罪无可恕,那么你就亲手把我送进地狱。你什么样的报复我都接受,没有底线,但是樊玲,你注定跟我在一起。”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愧疚和悔意,只有不可斡旋的偏执和决绝。
我跌坐在沙发上。
他蹲在我面前,黑水晶般的眼睛紧紧盯着我,“青溪路25栋1单元2号,2000年2月10日,我从北京回到F市,我只比丁立伟慢了一步。一步天涯。我以为我可以克服终至忘记……”他高贵神俊的眉目慢慢地看向我,“不是我不肯,而是我不能。”
“樊玲,你很恨我,我知道,你甚至不会认可我的爱,你觉得我就是把残忍的利刃,一刀砍了你的事业,一刀断了你的爱情,可是樊玲,你可曾给过我机会?没有!在学校你参加的活动场场有我,你看不见我!你选修的学科我都修,你看不见我!我进入广告界,你看不见!我打跨你的公司,你还是看不见我!”
他的手撑在沙发上,迫近上来,将我困在中间,十指的血管在皮下隐隐跳动。双眸纹丝不动,平静无波。
“让你看见我的唯一途径只有斩断你所有的退路,在只有我们两人的空间里,你不能不看我!”
在只有我们两人的空间里,你就是我的地狱!呐喊闷在胸膛,我的喉头嘎嘎作响。
“你可曾想过我的坚持?我爱你,从学校,到现在。”
“世界上没有一条法则规定,你爱的人必须爱你。”
他垂下了眼睑,而后抬起,眼底一片沉静,他淡然地说:“我知道,可我是一个自私的人。”
你爱我,把我所拥有的东西全部埋葬;你爱我,把你所给就当作是我所想要的;你爱我,我得到的必须是你所愿意给的;你爱我,使尽权术的翻覆和手腕的狠绝;你爱我,令我尝尽世间的永伤……
你爱我……
这样深情何以为报!
“樊玲,不要再走了,再走就是你身后的那个家了。”宇阳的声音柔和得近乎呢喃。
支离破碎的片段一粒粒地剥落,沉入脑海没有喘息。
“宇阳你最爱谁我不知道,但你最恨的人肯定是我!”
我的微笑被他的目光折射得变形,我的声音平静,完全没有喜怒哀乐,“你放心,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来一次了,我累了。”
宇阳退了一步,把我拉进怀里,轻轻地抱着,像抱着一件极其珍贵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脸贴在我耳际,“樊玲,嫁给我吧。”
他的身体像一把刀,插进我的血肉和我的每一要细微的神经里,生生捣毁了我的五脏六腑。他修长的手指钻进了我的发丝,全然的禁锢,战友有的姿态,紧密得没有半点空隙,他的五官变得朦胧,所有的棱角瞬间软化,眼眸微转处却透着濯濯的火光烧灼着我,“樊玲,嫁给我吧,接收龙腾公司,它本来就是属于你的,我有的,都给你。”
我立定在地,停止一切举动。
“这是股权让渡书,你签字接任的那天我们举行婚礼。”他轻轻扬眉,依然是刻进骨子里优雅,这是一个无时无刻都能让自己优雅起来的男人,即使在做着最恶毒的事情。
“给我一周的时间。”
宇阳下直直地望进我的眼睛深处,像是在最后确定什么。我直直地回看过去。他的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好,现在除开你离开我,你的任何要求我都会答应。樊玲,”他的嗓音静静的,“我不会手软。”
我静静地回答:“我知道。”
我亦不会。
你用强权来发动战争,把爱情变成战胜都的奖品。
我会让你知道,战争不仅仅别人会败,会鲜血淋漓,你也会,如果以此为战,惟有全军覆没,俱败皆伤。
我缓缓把身体埋进水里,全身的每一处肌肤都被热水包围着,惟其如此,才能觉察到全身是如何的寒冽,这种噬人的寒冽在热水中再度迸裂开来,门外天地铺雪,耀动着银色的光,那是一个甜美的海市蜃楼,而我,再也不可能在阳光下那样拥抱它。
我打开柜子,从最深处取出封存,软软的料子压出了些许褶皱,摸上去滑溜溜的细腻,幽幽地闪着光。
一件瓷青色的旗袍。
轻轻穿上,扣上盘扣。
什么是必须坚持的?
精巧翻覆的绣纹身上缠了一圈,镶嵌在锦绣中的烟云,仿佛有了生命,在身上飞舞起来。
什么是宝贵的?
精致的绣花浮在细纱上,沉淀着旖旖,静婉,我陷进水墨渐淡的画布里。
其实大梦之后没有什么不能舍弃。
素色翩翩,挽起长发,一件精巧的饰品插入发间,滑嫩的手指触到脸颊冰凉彻骨。
我的脚步声在古宅里回响,鞋跟在青石径上轻敲。单薄的身影在墙的交界处拖出扭曲的弧度,长长的影子蜿蜒地伸向幽长的院落,院落的尽头是两扇重门。
冰浸的门手,推开,门发出悠长的声响,悠长地绵延于时光的尽头,回荡在千年不醒的梦中,繁花凋尽……我却绽放出一个飘渺柔和的笑容。威严的身影回转过来,那两道浓浓的眉毛蓦然深扬起来。
这个世间上,每一个女人总有一种动静,一副神态,一抹韵致会额外地引起一个男人的关注,深深地牵引到他,令他打破原则,改变习惯,成为例外,以致于愿意付出代价拥有她。
一只猫和一头狼在森林里遇见了,狼给了猫三个选择,灵魂、生命、肉体,猫必须付出这三样中的一样,狼才会消失。你选择什么?
鞠惠说,肉体。
我,选择灵魂。
尾声
水晶香槟静静陈列在台前,折射出璀璨耀眼的光芒,宾客们手执酒杯轻松地聚集在一起,相识的,不相识的,什么都不会妨碍交流,一声声的恭喜祝福,是今天的主题。
红字鲜艳夺目,凌空招展。
“蒋震、樊玲喜结连理。”
觥筹交错,我端着酒杯被众人簇拥。我知道这里面有多少细细碎碎的低语声:“上将娶的是哪家的千金,不走政治联姻,也该选个书香门第,什么世家的?”
“什么世家,小户人家,住在胡同里的,什么背景实力都没有。”
“啊,她的面相也不是顶好的!”
“这就是手段了,蒋上将亡妻去世18年,围在旁边的女人不知道多少,临老反而入瓮了,可见这个女人极犀利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新娘子年纪还真是轻呢,26岁,足足小了两轮,只比上将的女儿大几岁。”
“大两轮,怕是大三轮也是要扑上来的喽,漂亮的女娃要多少有多少,陆军上将能有几个,这就算是鱼跳龙门了。”
“是呀是呀,只怪我们嫁太早,父母观念守旧,否则我们也动动心眼,说不得也能做做上将夫人威风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