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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第八天-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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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房间,顶多跟一间较大的内室一般大小。没有窗户。惟一的光源是悬挂在天花板正中的一盏油灯,他想那是永不熄灭的长明灯吧,灯的形状很古怪,是金属做的,表面覆着一层年深日久而形成的垢壳。开门的一阵风吹动了它,它微微来回晃动着,像一只香炉,只是,散出的是阴影,而不是香烟。
  就着摇曳的灯光,埃勒里看到:左右两旁的墙角里,各有一只很高而且很瘦的陶罐,紫色的,搁在木底托上,上面盖着碗状的盖子。两只罐子,两个底托儿和两个盖子,都一模一样。
  正对面有一个老式的胡桃木瓷器橱,前脸儿是玻璃的。橱子底层摊着一部打开的书。上面一层摆着两擦银币,整整齐齐地码成两根等高的直柱,符合了对称美——「所有美的形式中最纯净的一种」——的基本原则。
  此外,别无它物。
  那盏长明灯停止了晃动,埃勒里的眼睛也开始适应屋里的光线了。他掀开一只陶罐的盖子,朝里面看了看。里面盛着不少纸卷儿——卷轴——每一卷儿都用一小截紫色的线系着。他又移开另一只陶罐的盖子,往里头看看:也是一样,盛满了卷轴儿书。
  他的目光落到那个橱柜上。
  这橱子使他如此清晰而亲切地记起了童年时祖母餐室里的那个瓷器橱,以至于恍惚之间,指望着看到搁板上摆满了有着同样的蓝白相间或白底蓝色柳树图案的一摞摞盘子。然而这个橱子里,除了那部打开的书,还有那两柱硬币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透过前面的玻璃,他研究起那部书来。书是用那种「古英语」的黑体活字印刷的(埃勒里记忆中此刻闪过了「修道院黑体」这个词),或至少是用与这种字体很相近的一副铅字印的。光线太暗了,上面的字句很难辨认,因此,埃勒里想待会儿再来解读它,而将注意力转回到那两裸钱币上。那些银币正熠熠放光呢。
  他打开了橱柜。一堆簇新的老银币呀!
  他在自己的钱币学积累中搜寻着,回忆起了关于古旧「大银币」的一些知识,相当贫乏的那么一点儿。
  这是某人要复制钥匙和打算闯入这间圣室的缘由吗?这个想要做贼的人,关心的是奎南这笔「财宝」的钱币价值吗?
  有一种颇具传奇色彩的银币,是旧金山铸造的——哪年来着?啊,对啦!——一八七三年,正是那一年,奎南教派或许已经离开了那个城市,正行进在寻找新居住地的路途中呐。仅仅铸造了七百枚,而且,除了造币厂保存的标准样币而外,全部都失踪了。关于这些银币的下落有种种传说,但都源于一种推测:它们被埋在了什么地方,而关于埋藏地点的秘密,却由于同样无法证实的一种假设而石沉大海了。这个假设认为:在中国的什么地方,为了一船船无数箱的未经发酵的绿茶或甚至鸦片,这些银币被全数用来付款了。但是假如所有人都错了,而眼前的这些银币——这整整齐齐的两摞,跟它们被铸造出来那天一样完好无损——会不会是一八七三年旧金山那些「全无踪影」的银元呢?只要一枚,就值一大笔钱哪!而这里有——多少枚呀?
  埃勒里颤颤巍巍的手指从左面一摞上拈起一枚来,拿到眼前仔细打量着。币面上雕着坐姿的自由化身的人形,还有年代,……一八七三!他把它翻过来,激动得屏住了呼吸。这正面上有美国鹰(「一种害鸟,」本·富兰克林【注】曾不屑地这样说它,「一种其他鸟类的捕获物的偷盗者,」并强烈主张改用火鸡图案作为国徽)。要是鹰徽下面有S——那就表明是旧金山造币厂【注】……
  埃勒里掏出他那一小片放大镜,查找着造币厂的标识。犹如被泼了一瓢凉水,他失望了:不是S,是CCo
  这也很自然嘛——CC,也就是卡尔逊城【注】啦。这个内华达州的首府,那会儿是有自己的造币厂,从这个州当时已有九年开采历史的那些含量丰富的银矿中,源源不断地流淌着白银。以至于直到现在,内华达人仍是喜欢硬币胜于纸钞……他又查看了其他几枚,都带有造币厂的CC标识。
  埃勒里格外小心地将银币放了回去,重新码成原来那样直溜溜的两柱,再把橱柜的玻璃门关好。
  尽管不是其价值无法估量的旧金山一八七三年铸造的那种银元,就是这种一八七三年的CC银币也价值不菲了。每一枚,他估计,差不多总得值现在的两百美元——考虑到它们完美的成色,也许还值更多呢。不过问题仍然是:奎南的谁竟然想到要偷钱呢?假如他得手了,又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呢?他简直怀疑那个即将做贼的人对这些银币的钱币学价值能有任何知识。不,在那个奎南的贼看来,这些银币充其量仅有其币面的价值。想偷一捧带有圣物的禁忌色彩的硬币……埃勒里摇了摇头。无论这些银币对那个贼究竟意味着何种价值,但有一点,不会是物质层面的。那又是什么呢?真是连猜都猜不出来啊。
  他走出圣室,那些阴影随着他的走动而诡秘地摇晃着。他锁上门,又试试确实锁好了,然后去学校找老师。
  埃勒里庄重地将钥匙交给老师。
  「那位记史人,」他问老人,「在哪儿能找到他?」
  记史人为埃勒里在山谷的旅居增添了滑稽的色彩。这位年迈的奎南人捻弄着他那片卷曲的并且相当短的花白胡须。他的上唇寸毛不生,并由于门牙久已脱落而塌入了上领。这使得上唇有了很大的灵活性。他可以把它嘬进去,同时发出让人吃惊的响动,是合起来的「咂—嗒」声,于是下唇便向前突了出来,这时他整个儿就像一只不怀好意的聪明的老猴子。他肩背瘦弱而弯驼,脑袋上除了周围一圈粗糙无光的头发,便全是光秃秃的,像削发的僧侣。噢,看出来了,埃勒里忽然想道,他还真有点像那尊苏格拉底的半身雕像呐。  
  为了这个场合,记史人从他的袍子里掏出了一件非同寻常的小装备。那是两片玻璃,嵌装在一个木框子里,从木框两端的小孔里穿了两根末端打了环的皮条。直到老人把这东西拿到眼前,并把两根皮条的环儿套到耳朵上,埃勒里才确实看明白了,那是一副自制的眼镜。似乎,老人透过那镜子比不戴它看东西还费劲得多,所以显然,这镜片是来自外面世界无从知晓的某个地方,是人家淘汰不用的,拿回来装在了木框上。或许这镜子跟这个职位相般配吧。
  「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埃尔罗伊?」记史人带着粗哑的颤音问道,「你来的那个地方,年份有数字,没有名字?」
  「是的。」
  「噢,老天作证!那么那些人(咂嗒!)也是有数字的喽?」
  「不,有名字,除非他们行为不端。是的,今年是我们的一九四四年。」
  「(咂嗒!)一九四四什么,埃尔罗伊?」
  「是A。D。。这表示公元。用的是耶稣纪元。也就是基督教的纪元。」
  「简——简——简直是(咂嗒!)闻所未闻哪。」
  「按照奎南的历法,记史人,现在是哪一年呢?」
  本来记史人正凝望着刚才应埃勒里的请求去档案室的贮藏罐里拿出来的卷轴书,听见埃勒里的问题,便从那卷轴上抬起头来,一脸不解的神情。
  「现在是哪一年?(咂嗒!)赞美世界!我怎么能知道啊?」
  半是觉得有趣,半是感到迷惑:「那么,谁能知道呢?」埃勒里问道。
  「嗨,没人知道!谁也不知道!(咂嗒!)你知道的,一年没过完之前没有名字。怎么可能知道呢?至高会都是在末日那天开会来决定给这一年起什么名字。刚过去的这一年,最近才起了名字,叫『黑母羊生双崽之年』。往前一年是『大李子之年』。再往前一年是『毛虫之年』。然后是『大风之年』。然后……」
  埃勒里听他数说着往前,往前,往前……数过了「未得丰收之年」,「地震之年」,「大雨之年」,「老师娶巴齐尔为妻之年」,如此等等,直到最后是「东行朝圣之年」,即奎南人迁出旧金山的那年。那一年,确实是一八七三年。
  「这样你瞧,我们在这个山谷里已经待了有……七十年,对!(咂嗒!)七十年啦。我算出来的就是这个数。这个数是可以用以往的文字记载加以证实的。」
  记史人朝那部卷轴书指了指。那书上的笔迹同样是那种「高等法院体」,埃勒里曾经在抄写室里看着继承人写过的。有没有可能,在久已消逝的过去的某个年代,某位「老师」或「继承人」曾在伦敦某家法律事务所供过职——甚至在比狄更斯记述议院辩论还更早的年代?
  可能吗?在这个地方,埃勒里想道,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以往的文字记载,」埃勒里嘟嚷着,「这些记载,记史人,有没有关于那五十块银币的?」
  记史人跳了起来,将那卷轴塞回它原来所在的陶罐,盖上盖子:「有的,有的!」他一溜小跑着过去,把罐子放回架上,又取下另一只罐子,小跑回来,「让我来看看(咂嗒!)『最后朝圣之年』——是的。」他的手指从一栏的上边滑动到下边,没找到要找的东西,便将那卷轴书一端卷起来,展开到另一端。「哈!你看——」
  那段记录找到了,同一种古体笔迹,写在发黄的纸上。这一年,至高会讨论了如何处置那五十枚银币,有人建议:因为我们拥有粉比这更珍贵而擂要数算的财富,这些银币便应当埋入泥土并将其忘却。但至商会的表决结果是:把它们储藏在sanquetum【注】中,直到另有决定。
  那些古怪的字母在他眼前晃动起来。埃勒里没精打采,他又给累得疲惫不堪了。怎么回事?他心里使劲挣扎着。
  五十……他忘了数那两摞银币了。不过肯定没有五十吧?
  「剩下那些银币怎么样啦,记史人?」
  这位老公务员露出不解的表情:「剩下的(咂嗒!)?不,客人,这我可不知道了。只有老师——赞美世界,让他继续留在我们中间吧——他才可以进那间禁室。那些银元是保存在那儿的,跟那部圣书一起。」
  「对了,那部圣书。那书名是什么意思呢?」
  「《姆肯书》【注】?」
  「『姆肯』?我记得老师说的不是『姆卡』吗?」
  记史人为自己的错误整起了眉头。「按照以往的记载——当然都是根据回忆写的——人们认为那本丢失过的书是《姆肯书》。就是说,根据那些这样认为的人们的说法,是有这么一部书。而其他一些人(咂嗒!)认为没有。不过,老师,还有以前他父亲,都是这么叫的——『姆肯』。后来,五年前,在『多鸟之年』,老师找到了那部丢了的书;他重新研究了以往的记载之后,认为我们从来都把那书名给读错了也写错了——应该是『姆卡』,不是『姆肯』。打那儿以后,我们就都管那部书叫《姆卡书》了。因为所有事情,老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但这书名是什么意思呢?」
  老人耸了耸肩:「谁知道啊?名字总要有个意思吗?」
  又过了一会儿,埃勒里告辞了,他去找到了老师。他问是否可以借一头驴,稍稍离开山谷一段时间。  
  「你会回来的,」那老师说道。既非询问亦非请求。
  「当然啦。」
  「那么去吧,埃尔罗伊,世界与你同行。」
  埃勒里不清楚自己出于什么动机,不开他的车,而骑着一头奎南的牲口跑这一趟,这么远的路,骑着驴又不见得很舒服,就更让他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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