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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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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角扫过竹林中,内力透入之处,每一片青翠欲滴的竹叶铮然抖得笔直。手指屈起,指尖迅速连弹,在飞旋之中一片片叶子破空而去,没入了竹林。

一片青翠之中,乍然有无数血花盛开。

外面已经是薄暮,原重楼抬起头,看着她在葱翠的林间纵横来去,衣带翻飞,黑发如一匹旗帜猎猎飞扬,在高大的乔木和茂密的竹林之间高飞低掠,宛如一只白鸟回转飞翔——他默默地看着,眼里忽然露出了一丝无法掩饰的赞叹。

是的,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美。

凌厉、洒脱,充满不可描述的力量。

这个世上,居然还有这样强大的美丽!他用眼睛追随着那个身影,似是看得出神,手里的刻刀却片刻不停,飞快地勾画出了一条条飘逸的线条,如同她的身姿。

“小心!”她在林间停了一停,忽然回头对着他惊呼。

原重楼手里还握着刻刀,一时间还来不及反应,一支短箭已经呼啸飞来,直钉他的眉心。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面前,心里一片空白——生死的那一瞬间,十年前那毁灭他生活的一刹又仿佛重演了!那一刀迎头而落,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右臂便被一刀击碎。

那一刀之后,他的生活从此完全毁灭。

就在恍惚的瞬间,他听到耳边一声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热辣辣的东西溅上了他的脸颊。一个黑影发出一声惨叫,从屋顶上栽了下来,重重压在竹窗上,手里的弩弓滑落,第二支短箭便噗的一声射在了榻前不足一尺之处。

尸体犹自抽搐,咽喉里插着一把雕刻用的小刀。

苏微来不及赶回相救,便将手里的刀当作暗器飞了过去,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将刺客格杀当地。然而,就是因为出手救人分了一下神,林间传出一声低呼,苏微捂着肩膀从树梢坠落,显然是受了伤。

在这之前,她一直出手都有所保留,似乎刻意避免杀人,然而这一番似乎被激起了怒意,她眼神一变,半空之中提气,整个人如同一道彩虹掠过天际,宛如疾风闪电,转瞬飞到了几个包抄而来的杀手身后。

“连不会武功的人都杀?”她厉声,“该死!”

忍无可忍之下,她终于反击。凝聚内力,手指轻弹,只听啵啵几声,几截青竹枝像箭一样激射而出,瞬间洞穿了四个人的咽喉!她折了一根青翠长枝在手,在竹海之上回转飞翔,身形之迅捷、出手之犀利,令人目不暇接。

那……就是她的真面目?如此美丽,如此强大,令人目眩神迷。在中原的时候,这个女子定然是个非同凡响的人物吧?

他在室内看得出神,忽然间心中一动,手中的刀迅速旋转划落,刻下一根根流畅的线条——是的,这些天来,他一直想不好这个观音的雕法,曹衣出水、吴带当风,都不足以表达,而这一刻,看到她回翔于林海之上,衣袂飞扬,忽然间福至心灵。

他是如此全神贯注,仿佛身边的一切一瞬间都已经不存在。

直到苏微落回门外,他还是趴在地上工作。面颊上沾满了血迹,却还在聚精会神地雕刻着手里的那一块紫檀木,连杀手的尸体挂在窗上都没有顾及。

“你……你没事吧?”她走过来,有些虚弱地问。然而原重楼没有回答,手里的刻刀飞快划落,一条条线条如流水一样展现,那一尊观音已经现出了雏形。

“好了,”半晌,他终于停下了手,捧起了手里的作品看了又看,眼里闪出了光,“你看,这一座南海观音像如何?这衣袂、这眼神,和你像不像?”

但是苏微没有回答,在他抬起头注意到她时,她已经悄无声息地倒在了窗下。

“喂!”原重楼飞奔过去,发现她整个右小臂都已经变成了恐怖的青色!

窗外杀戮满地,六七具尸体横陈林间,把这座幽静的竹林精舍变成了修罗地狱。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拖半抱地把她抱到了床上,撑起身来走到窗前,定定看了看外面的惨相,又回头看了看昏迷的女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暗淡。

“看来真的是没有办法啊,赶你走你都不走。命中注定。”许久,他轻声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床头上,那个观音大士踏波而来,裙裾飞扬,宛如凌风。[汶网//。。]

然而,半张脸上却血迹淋漓,狰狞可怖。

在苏微来到腾冲的同一时间,听雪楼先期派出的使者石玉已经抵达了灵鹫山的月宫,转达了听雪楼主索取龙胆花解毒的请求。

然而,得到的消息却是孤光祭司出海寻访仙山,不知下落多年。明河教主闭关修炼,也已不见任何人。而主持教中事务的祭司弟子灵均,又暂时因为领地里有火山爆发,离开了月宫去救助灾民,拜月教内竟是没有一个能够做主的人。

石玉一时无法,只能飞鸽传书回洛阳,自己继续留在月宫等待。

“区区龙胆花而已,又不是七叶明芝,也这般推托不肯给?莫非拜月教是真的心怀不轨,恨不得苏姑娘早日毒发?”

“如果苏姑娘真的死在滇中境内,拜月教又怎么跟听雪楼交代?”

白楼里,得到使者飞鸽回报,众人都是怒气勃发。萧停云斜倚高座,看着手里的玉骨折扇,并没有开口说话。在他身边的盲眼女子也沉默着,不置一词。

“石玉这一路赶去,还是没有查到苏姑娘的下落吗?”

“听说到了大理,就再也不见踪影——吹花小筑的人查遍了几支当日从茶马古道出发的商队,却没有人看到里面有女人跟随。而且更糟糕的是,高黎贡火山前日爆发,从大理通往缅甸的道路完全被摧毁,如今已经无法进入腾冲。”

“火山爆发?真的有这回事?”

“是啊……真惨,吹花小筑的人回禀说,那几支商队的人,几乎全部被埋在了乱石之下,血肉模糊无一生还。”

“啊?那苏姑娘呢?不会也是……”

“放心,石玉检查过所有死者,说幸亏里面并没有苏姑娘。”

“哦……”楼中弟子们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但是,令人担心的是,经过仔细检查,却发现那些商队里的其中一个叫莽灼的人,其实并不是被乱石砸死的,而是在那之前就被杀了!”

“什么?被杀?”

“是,对方是个高手,做得很隐蔽,全身上下没有伤痕,只有耳后有细细的针口——尸体被杀后又被巨石碾过,如果不是石玉大人做事细心,根本无法觉察。”

“是谁做的?难道是天道盟余孽?可他们为什么要连普通商队都不放过?”

下属们议论纷纷,萧停云却没有说话,坐在高处,放下了手里的折扇,轻轻拿起了案上放着的血薇剑——这把剑在他的掌心微微跳跃,显得急躁而不安。名剑认主,人在剑在。而今日,苏微却已经离开了半个月。

还只剩下十多天的时间了……她却生死未知。

“根据墨大夫所说,苏微必然会去雾露河上寻找碧蚕解药。”许久,他终于开口了,“各位,我想亲自去一趟滇南——无论结果如何,如果我们坐在这里空等,只怕是万万来不及。”

亲自去一趟滇南?

坐在下首的女子眉眼微微一动,却忍住了没有说话。

萧停云却看向了她,开口询问:“冰洁,你看如何?”

“我觉得,楼主此刻并不适合离开洛阳。”赵冰洁轻声回答,却是毫不犹豫,“大敌在暗中窥测,蠢蠢欲动,苏姑娘的遇袭只怕只是第一步,更厉害毒辣的手段还在后头——此刻敌暗我明,情况诡异莫测,楼主断然不可轻易离开。”

“是吗?”萧停云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语气隐隐焦躁,“可苏微如今身处危境,孤身无援,实在令人悬心。”

“听雪楼如今亦身处危境。”赵冰洁声音平静冰冷,不退半分,“战云压城,大将不可擅离军中,楼主应该知道此间轻重。”

“……”他沉默下去,似乎是被下属这样冰冷尖锐的话堵得无可反驳。赵冰洁便也不再说话,重新垂下了眼帘,静默地坐在堂下。

楼中下属们还从未见到过文静的赵总管如此毫不客气地反驳楼主,而原因居然是为了力阻楼主去救苏姑娘,那一刻,在楼中资历略久的人都隐约想起多年来关于两人之间暧昧的传言,一时间心里都咯噔了一下,谁也不敢再开口。

白楼中的空气,一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么说来,”沉默许久,终究还是萧停云先开了口,“总管以为如何才妥当?”

赵冰洁似是慎重地考虑了片刻,才道:“楼中人手此刻轻易不能调动,但是以苏姑娘目下的情况,又决不可就此置之不理——属下以为,不如请隐退的四护法出山,去往滇南相助,才最为合理。”

萧停云蹙眉:“可四护法是楼中砥柱,早已不问江湖之事多年。”

“血薇主人的事,四护法应该不会置之不理吧?”赵冰洁叹息,“碧落红尘昔年深受靖姑娘大恩,黄泉紫陌也是对萧楼主深怀感激——苏姑娘是血薇传人,四护法说不定会答应为此破例,下邙山出手一次也未可知。”

萧停云沉吟许久,终于深深点头。

已经是四月初了,洛阳春寒料峭,竟然还下了一场雪,北邙山上一片苍茫,天地苍白,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萧停云从草庐里出来,站在崖下,静静望着这一片雪原——白雪之下,碧草之下,那一对人中龙凤并肩长眠,这世上的一切翻云覆雨变幻,已经是再也打扰不到他们半分了。

父母离世,师父归隐,如今楼里只留下自己一人,面对着这一盘尚未下完的棋局,呕心沥血。他默默地望着,心下却是犹如波澜汹涌:刚才,他将自己埋藏得最深的计划和盘托出,却并未得到四位护法的颔首认可。当此暗流渐起、楼中杀机四伏之时,楼里的前辈的看法与他所做的决定却是大相径庭。

而这一关,若得不到他们的支持,听雪楼只怕就要撑不过去。

正在心潮如涌之间,身后忽然传来古琴声,低沉舒缓。

他霍然回身,看到了崖上坐着的青衣人——不知何时,四位护法已经从雪庐里出来了,静静地站在崖上看着归去的人。

“停云,你心思太重,不能宁静。不妨在此练一遍内息吐纳再走吧。”碧落在崖上坐下,横琴在膝,衣袖在飞雪中飘扬,“如少时那样,我为你奏曲。”

“是。”萧停云抬起头来,拂了拂衣襟,就在雪地里坐了下去。

琴声不徐不缓,空明清澈,带着沧桑看尽的淡淡倦意,响起在耳畔。居然还是陶潜的《停云》——那一瞬,他合上了眼睛,却无法控制心里如涌的各种念头。

当那一曲结束的时候,萧停云睁开眼睛,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心不定,气便不能凝。”碧落在风雪里开口,语气肃穆,“停云,当此大事临头之际,你却心思纷杂,不能决断。”

“……”萧停云沉默不答,任凭雪落满了狐裘。

红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是在担心苏姑娘,还是冰洁?”

“我在担心听雪楼。”萧停云轻轻叹了一口气,重瞳之中神色复杂,“我在想,阿微到底是怎样的人?冰洁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世事如棋,步步杀机,徒儿如此愚钝,竟然始终看不透。”

是的,今日他故意试探,提出要孤身远赴滇南,若她在此刻给出的建议是离开洛阳去苗疆,他倒可能会更容易做个干脆利落的决断——然而,她居然力劝自己坐镇楼中。

这一来,她的想法,更是扑朔迷离。

听到他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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