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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知我意-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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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又一想,脸成了十成红。

  正旁边低头看蔷薇的流水回过头来,一个“风”字还没出口,那女子的娇羞就映在眼里。眼睛再一动,瞧到罪魁祸首还在一边浅浅的微笑,完全不知道他已经勾了颗少女的芳心走。想到自己最开始也是被他笑蒙了头,然后迷迷糊糊的一脚陷进了他的网,心里就立刻翻了几瓶小醋。

  ——喂喂,就算你看不到,也得注意点言行不是?

  嘴角一撇,拉了风筝就走。

  “咦?你不看花了?”风筝纳闷的问。

  “偌大的集市不缺这一家,”流水砸吧着嘴,消化满口酸味,“再看下去,满眼都是‘春’花了……”

  风筝莞尔。

  原来小孩儿是在吃醋啊。

  千万不能告诉那孩子是自己故意惹那女子逗他生气的。

  可又怕小孩真的气个没完,打岔道:“今天就这么出来,不怕燕山贝家乘你不在伺机报复?”

  “不怕。”小孩子嘟囔。

  “为什么?”

  “昨天听我哥说陕西地界遭了地震,毁了不少人家,作为北方老大燕山贝家自然不能不管。这一管,恩恩,最近是要忙上一阵了。”

  听了这话,竟是隐约一阵心惊肉跳,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想了想,才尴尬说:“看来,这个老大做的还是真忙啊。”

  “忙什么忙!”流水切齿,“我要有你的武功早趁这个机会杀入贝家,杀个一干二净了。”

  风筝听到他倏忽变的毫无感情的话,一股寒气在闷热的六月袭上身:“一定要……杀个一干二净?”

  “这事情换谁,谁都会这样做!”

  是啊。风筝苦笑,这锥心刺骨不共戴天的仇恨换作谁能不报?自己不也是么?从天陷出来的第一场撕杀,不就把那些胆敢伤害流水的人杀死了一多半么?

  没有理由责怪流水。

  只是在心里有点不舒服,一点小小的不舒服而已。

  才想着,身边一串叮叮当当的脆响。

  手指顺着丁冬声拨过去,触手是凉森森圆润润的金属感觉,竟是两颗胡桃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恩?”流水看了眼风筝手中的东西,“铃铛,金色的铃铛。喜欢?”

  “觉得声音很好听。”风筝淡淡的说。

  身边的小老板见有生意可做,急忙赶过来:“这位公子,您的眼力真好。这是从西域运来的正宗波斯金铃铛,受过天竺雷音色众佛的佛音熏陶,平日里多听听着铃声,保您耳聪目明,心宽体胖……”

  “行了,行了,多少钱?”流水赶紧打断他的话。天知道要让这生意人吹嘘下去今天还能不能在日落前回家。

  小老板撮着手:“一吊。”

  “一吊?!你杀人啊!”流水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可是您看……这是从西域运来的正宗波斯金铃铛,受过天竺雷音色众佛的佛音熏陶,平日里多听……”

  “三十文。”流水毫不留情的戳穿,“这是蛇山下李记作坊一天出十颗的铜铃铛。”

  “九十文。”

  “二十九文。”

  “公子,好歹这也是件首饰不是?”

  “二十八文。”

  “八十,不能再少了。”老板痛哭流涕,“公子您行行好,要都像您一样我们还开店么?我家都快揭不开锅了,上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母,下面还有三个孩子,中间一个老婆。家里六张口等着吃饭呢!”

  “二十八,不能再多了。”

  风筝听了不忍,摸出从天陷带上来的一块金子放到老板手里,换过铃铛,笑着说:“这个给您,喜欢的东西多少都不贵。”

  流水睁大眼睛看着老板接过黄金,看着老板确认的把黄金放在嘴里咬。

  怎一个郁闷了得!

  “风筝啊。”走在赶集的人群里,流水拉着风筝叹气,“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这是买卖的一般规律啊。”

  “你这样不是太没善心了?!他家都快揭不开锅了。”

  看了风筝一眼,流水赌气的说:“算了,是我不对。”

  “好了,好了。这个东西呢,我送给你。”

  流水受宠若惊:“送我?”

  “恩。你既然送了我衣服,我总要送你些不是么?”风筝笑着,“我刚刚向老板讨了根绳子,等会把铃铛系在你的头发上,好么?”

  看看铃铛,看看红绳。

  再看看风筝的满面期待。

  呜……不想让他失望。

  流水任命的接过绳子和铃铛开始往头上系。

  “那个……你确定这样比较好?”奇怪的拨弄头上忽然多出来的饰物,一串清脆的乐声入耳,“为什么我反到觉得自己像是系上铃铛的小狗?”

  风筝笑的眯起眼:“那样不好么?若是小狗我就养你一辈子好了。”

  流水的脸“砰”的一声红的乱七八糟。

  “那……为什么要系在头发上?”

  “你脸旁的铃铛一响,我就能准确的对着你的脸微笑了。”

  日中为昃。

  六月的正午热的似蒸笼,可集市的人丝毫不见减少,破烂与华丽的衣服此时再无区别,彼此拥挤,媚人的脂粉味道与浓重的汗水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殊的气味。

  一种真正属于市井的气味。

  车如流水马如龙。

  早些时候,流水饿了,松开风筝的手,说是要买些食物,叫风筝等他。

  风筝这一等,就不晓得等了多久。

  有人说他挡了路,他让开几步;有人骂他挡了摊子,他又挪开几步;有人挤了他一下,他看不到,趔趄了几步。

  似乎身边都是人,似乎身边又一个人没有。

  似乎身边喧闹着,似乎身边又是静悄悄。

  有什么东西在号啕大哭,有什么东西在大声咀嚼,有什么东西在他耳边无力的呻吟,声如垂死。

  他有了一种错觉——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是活着的。

  除了自身的心跳昭示他的生存,黑暗中他看不到任何一个生命,那些喧哗的、拥挤的、笑骂的只是一只只游魂野鬼,排着不整齐的队从一个地方走向另一个地方,直到消亡。

  而他就处在一个阴冥的世界中,手足无措,惟有被动的等待一个熟悉的声音把他重新唤回人间。

  他对自己说,就快了,就快了,那个孩子就快来呼唤我了。

  那个声音却一直没有出现。

  阳光渐渐的温和下来,变的不再炽热。空气也凉爽下来,甚至开始有习习的风不断的吹。

  饥渴的感觉不再存在。

  他的腿累了,伸手摸了一下后面。是一块潮湿的石头墙壁。

  他思考了一阵,决定还是坐下来。

  很快,有人坐在他的身边。

  那个人是哭哭啼啼的坐在他身边的,他清楚猜到那人不是流水。若是流水,只会一把抱住他,说一些自责的话。

  他又坐了好一阵,身边的哭声越大。他心不忍了,回头过去柔声问,怎么了?

  那个哭声停了一瞬,一下子一个单薄瘦小的身子冲到他怀里,哭的更凶。

  似乎……是个小小的男童?

  他叹口气,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长不大的爱哭鬼都爱在他怀里哭呢?这个小孩也是,流水也是。可他还是用手拍着男孩子的肩膀,说,不哭。

  男孩子在摸脸,用颤声问:“你也被你娘抛弃了么?”

  ……也?

  风筝说:“不,我是在等人。”

  男孩子大声喊:“骗人!我看到你站在这三个多时辰了!若是等人早就等到了!”

  “已经三个多时辰了?那天岂不是都黑了?”

  男孩子“咦”了一声,盯住风筝的眼睛:“你……看不见?”

  “恩。”

  男孩子顿时如遭雷劈,也顾不上哭,呆呆的自言自语:“他是瞎了才被抛弃,可我没瞎啊!娘为什么不要我!”一把拉住风筝的袖口,男孩大声的喊:“你说!你说!你说为什么我娘不要我了?!”

  风筝任男孩子粗暴的摇晃着他,一句话也开不了口。

  他伸手去摸男孩的头发,想用他一贯安慰流水的方式抚慰这个男孩。可他的手才伸出去,就被男孩子一掌打落。

  “我不要一个瞎子来同情!你这瞎子什么都不懂!”男孩子恶狠狠的看着他无神的眼睛,“你们这种人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吃饭睡觉!”

  “可我……”风筝犹豫不定的说,“可我看的到善恶。”

  “善恶?!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他一拉风筝,“跟我来!让我告诉你究竟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云里雾里,风筝任由着男孩粗鲁的拉他走。

  对男孩子来说,他正把一个人从一个地方拉到另一个地方,这是一种发泄怒气的方法。

  对风筝来说,他想不清楚跟着这男孩到底是对是错,徘徊中,他只能不断的重复抬脚又落下的动作,依稀感觉出,脚下的地变的难走变的潮湿。

  水流滔滔声慢慢出现在他的耳朵里,压抑的好像纤夫干枯粗重的手指。

  一股咸猩腐烂的味道直冲风筝的呼吸,他抬手捂住口鼻,问:“你带我到了哪?”

  “到了哪?!”男孩子暴跳如雷,“……瞎子!听好了!这里是你永远见不到的东西——汉江!”

  ……这……

  这是汉江?

  这种病如膏肓的水和地竟然就是流水所说的幽幽汉江?!

  “你说这里是汉江?”

  “是!”男孩子一推风筝的身体,“听好了!别看这汉江白天美的跟画儿一样,可到了晚上还不是一江黑黝黝的死水!”

  “怎么会……”

  “其实我知道……五年前我哥哥被卖给人贩子时走的是这条汉江。昨天我娘说也要卖了我,若不是我逃了出来,我也得走这条汉江。”

  “……”风筝张了张口,难发一言。

  “我娘……我娘她是个爱慕虚荣的人!她从来不肯把一件衣服穿上一个月,她总是逼着我爹给她赚钱,到了冬天我只能穿芦花袄!你这个瞎子怎么会知道!芦花袄和棉袄看起来一模一样,可穿在身上和没穿是一个样!身边的朋友过年时都有新衣服穿,我站在一边手脚却都冻麻了。”

  “……我给你钱好么?到了冬天去买件暖和的穿。”

  “啪”的一声。

  男孩子用尽全力扇了风筝一个巴掌:“我用不着你的怜悯!钱?!钱真他妈真是个好东西!娘没钱做新衣服了,不还得把我卖了么?!到不如……现在卖了,省得将来提心吊胆。”

  “我……”

  “我哥哥被卖的那一年十五岁,可我才八岁啊!”男孩子对着江水大喊,“我才八岁!若是要卖也要等我再大一点啊!为什么!!!”泪水落在湿润的泥土里,化成无形。

  “你哥哥……?”

  “我哥哥叫金阿卯。”

  金——阿——卯?

  那个被他拒绝了戏子?!

  他说了什么来着?!他说——他自堕落,何干他人。

  风筝突然明白了。

  金阿卯的贫穷和苦难只能由金阿卯一个人来承担,无论是谁都不能真正解救他,只有他自己的堕落才能使他脱离苦海。他天分不高,不能作一个一炮大红的戏者,他只有选择这样一个轻贱自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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