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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卿妃-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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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山眉微挑,凌翼然似笑非笑地回道:“这就不劳十二弟操心了。”他的孩子是随便哪个女人能生下的么?卿卿子嗣论还犹在耳边,他听之、信之,片刻不敢忘。
  “九哥。”
  “嗯?”
  “我有事求你。”十二讨好地为他斟了杯酒。
  “哦?”终于开口了?
  “别人虽不知道,可我却清楚十几个兄弟中最聪明的就数九哥了。”
  “少灌糖水,有事直说吧。” 说吧,他正等着呢。
  “九哥,你说董建林那个老匹夫到底厉害在哪里?”十二紧皱浓眉,方正的脸上满是疑色,“都三天了,满朝文武都在弹劾他,父王却毫无动作。难道真如外面传的,父王打算立三哥为储了?”
  “你觉得呢?”凌翼然浅尝美酒,红唇润泽。
  “不会。”凌默然决然道,“连我都瞧不上他,就更别说父王了。在我心里,配登上那个位子的只有九哥。”
  凌翼然含笑摇手:“默然,这种话你我私下说说也就罢了。”
  “就算当着三哥、七哥的面,我也敢说!”十二一拍大腿,将酒盏重重搁下,“那两个人,我一个都不服!”
  “默然,你醉了。”凌翼然唇边溢着笑,一双美眸却定定无波,冷冷地映着十二的身影,厉厉地似要剥开他的胸膛。
  真心还是假意?这决定了以后该不该留你啊,十二弟。
  “九哥,你怕什么!”凌默然两手搭在腿面上,正色看去,“就算天塌下来,十二我陪你一块扛!上次要不是九哥密信传计,我早就葬身东海了,哪还有生擒雷厉风这样的功勋。而后我迎盼儿入门,要不是九哥不惜违背父王的命令来婚宴撑场面,我们怕已沦为云都的笑柄。所以九哥,只要你一句话,我凌默然这条命都是你的。”
  凌翼然未发一言,只静静地饮着,夜色中他的容颜有些模糊。隐晦的月下,微垂的俊颜镀着一层诡魅的银光,微湿的红唇几不可见地扬起,让人读不出他笑颜下的思绪:“灌了半天迷魂汤,你究竟求我什么,说吧。”
  “九哥,你也知道我恨透了董建林那个老匹夫。”十二握紧了酒杯,嚅嚅道,“所以我也想趁机扳倒他。”
  凌翼然挑起眉梢,颇有兴致地看着他:“然后~”
  “请九哥给弟弟支支招吧。”十二挫败地垂下头,“朝堂上的东西我玩不来。”
  “这样啊~”凌翼然放下酒盏慢慢站起,挺秀的身影倒映在湖面上,随着渐起的微浪荡着,漾着,起伏着轻快的波纹。
  其实并不是董建林有本事,而是七哥他们没有打蛇三寸。他不急着出手就是想让事情闹大,就是想让左相一党将总账算到七哥头上。替死鬼,好一个替死鬼啊。
  一阵清风揉碎了柔波,层层漾起的涟漪梦幻地吻着水中月,未眠的鱼儿微地摆尾,激荡出美妙的声响。
  “默然。”湖面倒影微颤,他黑缎似的长发随风飘动,“不瞒你说,我还真有准备。”
  “真的?!”十二兴奋站起,“快说,快说!”
  他半转身,未束的长发凌乱地落在红色长袍上。腰带松斜,不似平常那样系起。“我且问你,你想让董建林有怎样的下场?”这声音些微偏柔。
  “怎样的下场?”十二有些茫然。
  “是啊。”凌翼然拢着披肩的袍子,看似漫不经心地踱步,“我这有三本折子,想让他家破人亡第一本就足够,若想将他五马分尸再上第二本即可。”那双美瞳异样璀璨,嗓音轻柔到让人寒色,“假如你还想拉下三哥,那就要看这第三本了~”
  ……
  “啪!”御书房发出巨响,惊得当职的内侍个个缩颈。
  压抑的闷咳沉淀在帘后,凌准脊背佝偻,难掩病态:“混账!”随着身体的震动,他手中那本密折微颤。望着案上这一本、两本,加上手中一共三本“亲启密奏”的封事,他不得不正视胸中的怒火。
  他,凌准,作为青国开国以来最英明的君主。他不似高祖越王那样试图建立一个纯净的王朝。毕竟“官”字两个口,一口吃钱,一口办事。在一个清廉的庸官和一个贪污的能臣之中,他情愿任用后者。只要吃钱的那口不越界,只要办事的那口很忠心,他会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没看见,对董建林即是如此。
  而今董氏却在他心中越走越远,渐渐走向嗜血的彼端。御笔在他清瘦的指间飞舞,一点、一撇、一折钩,这是“官”字的宝盖,也是朝员头上象征品级的束冠。可宝盖下两个口并不自由惬意,他重重落笔,写下一个力透纸背的竖。不论是吃钱还是办事,都逃不过王权的牵制。
  龙睛危险虚起,狠戾的目光落在了第一本封事上。
  神鲲东陆俯卧着一条“龙”,一条赐予青国肥沃粮地,却又随时会怒吼的巨“龙”—赤江。这么多年他费尽心机、耗尽财力好容易降住了这条“龙”。天重这个年号已用了二十四年,就他的身体情况来看,应该由此而止。他注定完成不了霸业,可至少他做了一件连圣贤帝都未曾完成的伟事,大兴赤江工程。赤江两岸条石垒砌,方砖驳岸,在他的手下成为神鲲最驯服的河流。过去他大可以自诩为治水贤王,可如今看了工部郎官何猛的密疏,他才明白自己做了怎样一个大头王上!
  “混账!”他握拳重锤,案上的文房四宝丁丁跳起。胸腔里显出杂音,他接过得显奉上的暖茶,润了润微甜的喉咙。
  “研墨。”凌准冷冷命令道。
  “是。”得显以言而行。
  轻敲的指尖骤然停止,凌准淡淡一瞟:“要朱砂赤墨。”
  得显就砚旋起的手忽地一滞,他转瞬便掩去了脸上的讶色:“是。”
  每次王上指明用朱砂赤墨,就预示着朝中有人性命堪忧。朱砂,诛杀是也。
  猩红的笔尖龙蛇飞动,御札上朱字血痕,苍茫劲削,墨骨色融之间尽显决意。落完尾笔,凌准放下朱毫,探手取过玉玺。锐眸不经意地一扫,宽袖当下停于半空。
  第二本密疏啊,如锥钻心。他凌准年少早慧,此生唯一一次的放纵便是爱上暖儿。她是他心尖的那块嫩肉,是他身上的一块逆鳞。死后同穴、黄泉续缘,作为君王,这是一个多么微小而卑微的愿望。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祈愿,董建林也在秘密颠覆。
  移棺?将暖儿撵出羽山王陵?当他死了么!
  “哗!”笔砚落了满地,御书房里的内侍虽不明所以,却都惶恐跪下。
  随葬的两人他早就定下了,一个是他深爱的,一个是深爱他的。董建林如果你只有一张口吃多了,那还能给你留具全尸。现在连剩下的那张也不忠了,你就该做好准备以承受王的怒火!
  微白的唇勾出浅浅的弧线,凌准不再掭墨,任由涩裂的笔尖从纸上刮过:不赦奸臣。
  只四个字就将董建林定了性,只四个字就可毁灭一个世家大族。不必再言,王的旨意洛太卿定一眼即明。
  还有这第三本啊,凌准将御札交给得显,有些脱力地看着地上。密疏散乱交叠,微黄的宣纸被朱墨污秽:翼使入朝,只知烈侯,而不知吾王……
  够了,只一句就够了。淮然,梦该醒了。
  凌准叹了口气,慢慢从座中站起。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极轻快,却又极沉重。
  又是一年春草绿,东君吹雪上梅梢。
  御花园里,白梅清绝似雪,粉梅嫣然如桃,唯一的一株红梅寂寞倾城独立墙角。
  “王上,那株红梅开了呢。”得显讨好地笑道。
  春梅是凌氏的族花,即为王花。而这株红梅还是高祖越王亲手栽下,在凌准二十岁封储前夕,他的父王文王凌默将一枝红梅剪下,亲手赐予了他。而今他也要进行同样的仪式,只不过……
  “哼。”他薄唇微掀,剪下一枝盛极转败的粉梅,“赐予烈侯。”
  小内侍合上漆盒,转身向奉天门跑去。
  梅香熏染着衣袍,凌准背手拿着金剪,徜徉于花海之中。身后数十双眼睛紧张地注视着,注视着他慢慢走近那株红梅,注视着他缓缓抬起右臂,注视着他选定了一枝含苞的梅枝。
  然后就交给耳朵吧,听听他们的新主子是谁,听听那悦耳的剪音。
  “喀嚓。”毫不拖泥带水,“赐予荣侯。”
  果然,果然是七殿下!有人惊喜有人忧,过去站错边的纷纷懊恼,只求今后保命就好。
  得显恭顺上前,他摊开两手只等着王上将金剪放下。却见明黄色的衣角掠过眼前,径直向香雪海中走去。
  王上……内侍长哑然。
  哎,又着了那个孩子的道啊。凌准面色有些恼,唇畔却带着笑。
  何猛、聿宁、小十二,上书的三人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可他们身上的引线全在一个人的手里。密疏封事上给君王,看后即焚。只要他不说,被打压的左相党定会将总账算在小七头上。可是也要他凌准不说啊,这是在给他选择?逼青国的至上君王表态?
  他几乎可以听闻小九恣意的语调:我或是七哥,您瞧着办吧~
  哼!好狂的姿态!
  “劈啊!”
  梅枝夭折在他掌心,望着零落的花雨,他既恼且笑:“不孝子!”
  身后的得显猛然瞪眼,王上的语调几近怨怪,带着些许平民色彩。
  此儿类他!
  不,这样的手段和心思,虽然他不愿承认,但较之小九,他的确老了,老了啊……
  冬雪已逝,梅花将发。
  潜虬幽姿,逐浪淘沙。
  天鹏展翼,气掩云霞。
  万籁生山,百川海纳。
  允之允之,将白梅允之,就让你踩着为父的脊背,直上云霄而去!
  “此花赐予凌翼然。”
  ……
  “白梅?”
  四人八眼,神态各异地看着秘瓷瓶里的那枝春梅。
  “白的啊。”路温瞪大眼一再确定,失望的情绪在胸口蔓延。
  那枝别有意味的红梅如今盛开在荣侯府里……
  橘色的灯火熏染着夜色,为此次密会注入了一分别样色彩。
  “呵呵。”突地两声,聿宁与洛寅相视一笑。在路温的惊愕中,两人慢慢起身,朝着上座的凌翼然行了君王之礼。
  三跪,九叩。
  “臣洛寅(聿宁),参见陛下!”
  陛……陛……陛下?路温瞠目结舌地看着霸气未敛的九殿下,不禁跌坐在地。这个称谓连王都不能擅用,只有……
  “主上。”洛寅抬起清矍瘦颜,眸中难掩兴奋,“恭贺主上获得王意。”
  “洛大人、聿大人。”路温满脸疑色看去,“下官愚钝,敢问……”
  聿宁笑道:“茂才,你可知春梅在王室代表了什么?”
  “王花啊。”青国人都知道。
  “那给王加一个白帽子,又是什么?”
  是……是……是!
  路温呼吸骤停,狂乱的心几乎破胸而出:“陛下!”
  主座那人俊美的面容氤氲着凛然之气,他淡睨座下,眼中尽是涟涟精光。玉色的指间轻抚过那枝白梅,殷红的唇角微地勾起,惊艳了春夜。
  雪色春梅,你将不是王花,而是皇花!
  窗外惊雷乍响,二月啊二月,伴着细雨悄悄淋下……
  ……
  云都的雨时至时歇,一场又一场冲淡了菜市口左相一党近百人的鲜血,一场又一场霉化了新婚烈侯那颗被圈禁的心,一场又一场洗净了荣侯门上的尘迹,一场又一场湿润了二月里来的第一个好消息。
  “赢了!”兴奋的吼声震彻街巷,打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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