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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卿妃-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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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弟。”过分的寂静中,一声温语带着几分哀叹,凌彻然垂眸走向正中,右手轻轻地放在棺木之上,“逝者已矣,你可要节哀。”
  滚滚雷响泛在天边,寒光没入他的眼帘,红唇浅浅飞起,凌翼然缓缓转眸看向那只碍眼的右手。
  “哼。”清晰可闻的冷哼震惊灵堂,在百官的注视中,凌翼然洒然转身,冲着凌彻然拈香一拜。
  这,这,这……
  众人哑然,该拜的是死人啊,怎么?
  凌彻然瞳仁微楞,眼见那身红袍带着几分桀骜飘然而去。
  “轰!”骤然一声惊得他心跳加快。
  “辰时正刻到,群龙欲雨,送左相大人上路,起棺!”
  凌彻然稍稍敛神,不经意扫过护棺的几人,又霎时瞠目。
  “云卿……”聿宁走在最前,苍白的脸色难掩哀伤,“好走。”聿元仲咬牙说着,目光却定在他的身上。
  凌彻然不由哑然,江东聿宁,名士无双,丰云卿当真与他是莫逆之交?凌彻然正想着,突然被一阵杀气惊得发颤,那是?
  白色麻衫自他身边经过,染着淡淡血腥。这人虎步猿躯,一看就是练家子。
  凌彻然不禁心生警惕,偏头看向一侧,却见贴身护卫一脸煞白。
  “成吾?”凌彻然愕然。
  一滴冷汗自护卫额上滑下,他定在原地,如受惊白兔一般畏惧地看着那身麻衣。
  “成吾!”凌彻然不禁恼怒,那练家子的杀意竟能把武艺精湛的近卫吓成这样。
  时间伴着黑色的棺木缓缓走过,天地间只剩惊心的雷响。
  半晌,失语的护卫才幽幽开口:“殿……下……”
  凌彻然顿舒一口气,好似浮出水面的鱼:“嗯?”他故作镇定地出声,看着寒族官员们护棺离去。除去了丰云卿,是否能如愿折断寒族的羽翼?他开始犹疑。
  “那人……”成吾偷瞥向远处的白衣,躲进了阴影里,“那人是当今武林盟主,无焰门的林成璧。”
  什么!凌彻然猛地回首,满眼不可置信:“武林盟主?”
  “是。”
  灵堂中渐渐无人,只有雪柳迎风沙沙发音。
  “两日前日尧门被血洗。”凌彻然虚目出声。
  “雍国来信,说是忘山的丰梧雨所为。”成吾嚅嚅回道。
  “数十处据点一夜尽除,决不可能是一人所为!”凌彻然挥手击向桌缘,撕去温和的面具,他冷笑道,“好啊,好啊!”
  武林盟主、当朝大员以及夹道两旁的云都百姓,好啊!他堂堂荣侯七殿下该佩服的是丰云卿,还是……
  他转眸看向地上的断香。
  还是你呢,九弟。
  载不动许多愁,黑云终于盛不动雨,转瞬天水滂沱。
  “成吾。”凌彻然感到有些疲累,“今日,韩将军来了么?”
  “回殿下的话,没。”
  “还好,还好。”他挎着肩,长舒一口气。
  自丰云卿身故的消息传来,韩月杀就闭门不出,害的他惴惴不安以为此二人有何亲密关系。如今看来,倒是他多心了。还好啊,还好。
  “请回。”灵堂深处忽然一声,吓得主仆两人心跳渐止。
  “是你?”片刻之后,凌彻然看清来人。
  “请回。”张弥冷着表情,弯腰捡起地上的白纸和断香。
  “好大的胆子!”成吾鄙夷地看着纤细的男孩。
  “我家大人喜静。”张弥慢慢站起身,妖媚的眸子满是厌恶,“请回。”自开始,他便未用敬语。
  凌彻然眯起双目,撒发出阴狠的气息。他看着,看着,却没想那个背叛了自己的男孩毫无惧色地走来,眼中已无槁木般的死气。
  雨连成了线,牵起天地。
  凌彻然讶异地看着那个男孩越来越近,身边的成吾也愣在原地。
  一丈、三尺、两步,张弥衣袖生风默默逼近,伸臂、发力、关门、上栓,一气呵成。
  “轰!”头顶炸雷,凌彻然站在雨中心神恍然。
  瓢泼大雨倾泻而下,青空万仞,初夏何晴,无边黑幕弥漫在天地之间。
  惊变!
  ……
  更漏声声回荡在殿中,天边隐隐响着闷雷。一簇火苗在宫灯里跳跃着,将夜分成了明暗两界。
  阴影里站着四个身影,三男一女。最左边的纤影似有微动,在沉沉寂静之中沅婉转眸瞧着。
  原来除了她,王上在民间还有其他耳目啊。如今他们同时现身,说明主上的大限之日快到了。此次全聚是第一次,怕也是最后一次。
  压抑的重咳在殿内回荡,御案前凌准垂眼看着摊开的密折,泛白的嘴唇抿成了一道缝。
  “这就是结果?”王的声音有些过分平静。
  “是。”沅婉身边的中年男人毫不犹豫地应道。
  明黄色的衣下剧烈起伏,凌准蜷起十指,平圆的指尖抠入掌心。
  好啊,好大的胆子啊!
  “嘭!”桌角应声而裂,撕心裂肺的咳喘在殿内响彻。凌准直起身子,脚步微颤地走向地图。身后的得显欲近不得,只觉主子每走一步更加一份沉痛。花白的鬓发在燥热的夏风中轻扬,凌准的背影显出从未有过的苍老。
  他的儿子,他的好儿子!
  泛白的拳头垂在雍国的图文上,凌准龙睛微凸,露出怵人的狠意。
  暗影中的四位气不敢出,只低头看着地上。
  “前幽十六州么?”凌准厉目看向不久前才没入青土的疆域。
  他的第七子,那个野心不差的彻然,竟然串通敌国,妄图割地以求陈绍援手?丰少初离都那晚,当他看着那封署名凌翼然的密折,他是不信的。小九啊小九,你这一出手未免太不着边际了些,就因为小七布下局,想要韩家姑娘葬身镜峡么?原来你和为父一样,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字。
  而后他有心纵容的易钗左相命丧双生峡,这才如当头棒喝让他顿时心惊。噩耗传来的当晚他歇在墨香殿,这消息自然让枕边人听了去……
  “娘娘!娘娘!”
  耳边还响着宫女的惊叫,他亲眼看着那个柔顺的人面容槁枯瞬间无色。
  “爱妃?”他拖着纤细的身子,发现掌中的腰肢不堪一折。
  美眸空洞的一眼就能看到底,她就那么死气沉沉地看着他,一瞬不瞬。
  “爱妃……”他有些慌神,这样的神色他也瞧过,在他最爱的女人脸上瞧过。可怀中的人是爱他的不是么,是那么卑微的爱着他,怎么也有了如此神情?
  长发如缎垂在褥上,精致的容颜好似雕琢细画,只是美得毫无生气。
  “墨儿……”凌准被这一看,好似剜心,“太医!”话刚出口他便愣住,赐予花露饮,他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么?不是么?
  那双秀眸仿佛看出了他的犹豫,竟浮现出点点笑意。那样看透一切的笑,那样解脱的笑,如重拳直击心头,砸得他透不过气来。
  “不!”凌准沉吼着,眼见那双眸子慢慢地合上,风过也,带着些许唏嘘。
  “不准!”他揉搓着她的眼皮,向一头无助的野兽,“睁开眼看着我!睁开!”
  事实来时总是那么突然,那夜怀中的人是那么柔软,鼻间还有温热的气息。只是那双眼没再睁开,没再看他一眼。一如十多年前,凌准有一次被拒绝,再难贴近那颗脆弱而卑微的心。
  想着,想着,一口甜腥喷喉而出,湿漉漉地映在那幅绢绣地图上。不理会得显的惊慌,凌准走近窗边,远远望着墨香殿的所在。
  自暖儿去后,他的心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还会痛?
  她明明是小九的一步棋啊,他该恨的,恨自己终了还被儿子玩弄在鼓掌之间,不是么?
  风掠过窗边,吹皱了他的眉宇。
  以往明知他心存杀意,她始终是顺从的,那么乖巧地顺从着,只敢在他熟睡时吐露爱语,那么卑微地爱着。可如今她为何将一切拒绝在视线之外?
  她拒绝的是这座王宫,还是……还是……
  望着远处的灯火,他蓦然回神,不愿再想下去。再想下去,只怕他会后悔,只怕他会唤起蛰伏已久的可怕情感。
  雷响始终未停,他缓缓转身,生生将那座宫殿撵出眼帘。
  “得显。”凌准的胡须染着点血,唇上的鲜红与苍白的面色对比鲜明。
  “奴才在。”
  “赐。”
  只一个字边让久立于黑暗中的四人微微愣怔。
  终究是要来了么?小小的一粒红丸放在掌心,耀出诱人的光华。沅婉垂着美颜,静静地看着。
  一朝天子一朝臣,身殁影不存,她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可如今却贪生起来,她才找到她的亲子啊,还未将他揽入怀,她怎么舍得就此离世?她不甘啊。
  她正恍惚着,忽见身侧已没了人影,抬首一瞧正对得显警告的目光。原来王已下了驱逐令,她该离开了。
  南风款款吹来,带着初夏的燥热。沉厚的云层翻滚在夜里,不时被紫电劈开。阴暗的墙下走着几个人,脚步那么轻却又那么沉,好似前途永远走不尽。
  “明明不是那样。”不知谁突然一声,惊得其他三人突然愣住。
  沅婉抬起头,不知名的同伴挡在路中,沉眸望来。
  “大家虽是初次相会,可所做何事应该心知肚明。”那男子有着看眼即忘的平凡外貌,极适合隐藏在人群中,他面色有异,缓缓走向先前在御书房里应声的另一人,“七殿下的确暗通明王,可却未割地求援,这位兄台你究竟在为谁卖命?”
  闻言,沅婉共着第四人齐齐看向被逼近的那人。
  “呵呵。”这人有着沙哑的嗓音,笑声糙耳,“就算在下有意栽赃荣侯,可当时众位可未发一言啊。”锐利的眸子扫过四周,发问的那人愣在原地,“因此,你我卖命的应为同一人。”
  “轰!”雷声自远而近,敲打着骇人的寂静。
  “呵呵,呵呵呵。”这四人相视一笑,心知肚明,原来大家看好的都是那位殿下啊。不论是否已经投靠,可在王上面前都有意无意地偏袒包容了。
  “差不多了。”先前发问的男子叹了声。
  “是啊。”
  “是时候安顿家人了。”
  听着陌生的同伴们了然地笑着,沅婉不禁凝思。
  她的家人啊,是不是也该去告别呢?
  她垂着头望着自己的纤纤玉指,这双手染着怎样的血腥啊,还能给予她的孩子些许温暖么?
  “死后若被家里人忘了,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种福气吧。”
  这样一声喟叹震动着她的耳膜。
  “嗯,从有到无还不如从未拥有。”男人们飞上宫墙,如野凫隐入暗夜。
  风吹着,抚在脸上,割在心头。
  如果注定死亡,那相认只能徒增痛苦,那个孩子,那样一个纤弱的孩子,能承受又一次被遗弃么?
  她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泪水止不住滑落。
  能么?
  不知何时雨已然坠下,带着酸涩的味道流进她的嘴角。
  能么?
  能么……
  能……么……
  雨中那道纤影带着一抹萧索飞向远处,颤颤地好似一片孤叶,飘摇在渐凉的清风中。
  这样的辛酸,就让娘独自品尝吧。孩子啊,怨我吧,继续怨我吧,有时候怨比爱来的更幸福。
  而娘,希望你能幸福。
  幽幽南风误颜色,冥冥细雨湿落红。
  静谧的檐角,夜已深沉。
  ……
  “噔。”
  “噔。”
  大理石间回荡着清晰的脚步声,如豆的油灯随着轻响微微颤动。
  “殿下,请。”
  金石相扣,铜锁脆脆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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