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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娴-流浪的面包树-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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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为甚么你有葛米儿喜欢,而我只有大虫。」  
 
   
 
  他莞尔:「原来你妒忌我!」  
 
   
 
  「谁要妒忌你?你没勇气拒绝,但我有。你不知道吗?能够拒绝,才是一种身分。」我说。  
 
   
 
  「如果只能不断拒绝,从来没有一个是值得接受的,那倒是可怜。」他笑笑说。  
 
   
 
  「我宁愿高傲地发霉,也不要委屈地恋爱!」我说。  
 
  「我不知道怎样开口。」大虫结结巴巴地说。  
 
  我和他在书店旁边的咖啡室见面。  
 
   
 
  「到底有甚么事?」我问。  
 
   
 
  「真的很难启齿。」  
 
   
 
  「太难的话,不要说了。」  
 
   
 
  「但是」他说:「如果一直藏在心里,我怕将来会后悔。」  
 
   
 
  停了很久之后,他终于说:  
 
   
 
  「你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咪吗?」  
 
   
 
  「我知道。」我尴尬地说。  
 
   
 
  他不断搓揉手里的餐巾,说:  
 
   
 
  「我是说暗恋。」  
 
   
 
  「我从来没有暗恋别人。」我说。  
 
   
 
  「当然了,你条件这么好。」  
 
   
 
  「跟条件无关的,可能我比较爱自己吧。我舍不得让自己那么一厢情愿地喜欢一个人。」  
 
   
 
  「是的,暗恋是一种煎熬,开始的时候很甜蜜,后来却会变得愈来愈难缠。可是,一旦开始了,想回头已经不容易。」他低着头说。  
 
   
 
  我不知道该说些甚么。  
 
   
 
  大虫继续说:「就像一只小鸟不自量力爱上了一条狗,于是,小鸟每天也感伤地飞到狗儿头上,不知道哪天会不小心给牠用爪踏得粉身碎骨,可是,能够每天悄悄看着牠捉蚤子,也是一种幸福。」  
 
   
 
  「大虫,你看书太多了。」  
 
   
 
  「暗恋是很卑微的。」大虫说。  
 
   
 
  「形式或许卑微,精神却是高尚的。」我安慰他。  
 
   
 
  「程韵,我」他的脸涨得通红。  
 
   
 
  「不要说了。」我制止他。  
 
   
 
  「我不说你怎么知道呢?你会嘲笑我吗?」  
 
   
 
  「不会。」我只好撒谎。  
 
   
 
  「我…」他吸了一口气,说:「喜欢了杜卫平。」  
 
   
 
  我吃惊地望着他:「你不是喜欢女人的吗?」  
 
   
 
  「谁说的?」  
 
   
 
  「你是为了对旧情人的承诺而去学小提琴的。」  
 
   
 
  「我没说他是女人。」  
 
   
 
  我恍然大悟。  
 
   
 
  「但是,杜卫平是喜欢女人的。」我说。  
 
   
 
  「是吗?有些女人会跟同性恋的男性朋友一起住的,就像姊妹,他跟你一起住,我以为。。。。」他难堪地说。  
 
   
 
  「我们不是姊妹。据我所知,他暂时还是喜欢女人的。」  
 
   
 
  大虫的样子失望透了。  
 
   
 
  「你要我替你告诉他吗?」  
 
   
 
  「有用吗?」他问。  
 
   
 
  「我想,这不会改变他的倾向。」  
 
   
 
  「那算了吧!说了出来,我觉得舒服多了。」  
 
   
 
  「不要喜欢他。」我说,「小鸟跟狗是不同类的。」  
 
   
 
  大虫难过地点点头。  
 
  回到家里,杜卫平不怀好意的望着我。  
 
  「你拒绝了大虫没有?」  
 
   
 
  我摇了摇头,问:「有没有见过我的拖鞋?」  
 
   
 
  杜卫平在沙发后面找到我的拖鞋,踢过来给我。  
 
   
 
  「你没有拒绝他?」他问。  
 
   
 
  「他喜欢的不是我。」  
 
   
 
  他倒在沙发上大笑:「原来你表错情!」  
 
   
 
  「是的,他喜欢的另有其人。」  
 
   
 
  「是谁?」  
 
   
 
  「你真想知道吗?」  
 
   
 
  「有谁比你更有吸引力?」  
 
   
 
  「是你!」我笑得捧着肚子趴在沙发上。  
 
   
 
  「我?你别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他以为我们是姊妹!」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在书店附近徘徊,是为了看你,不是看我!」  
 
   
 
  「不是吧?」他吓了一跳。  
 
   
 
  「你又不是有二只眼睛两个咀巴,他为甚么不可以喜欢你?」  
 
   
 
  「我看来像喜欢男人吗?」  
 
   
 
  「我怎么知道,也许你两样都喜欢。」  
 
   
 
  「现在怎么办?」  
 
   
 
  「你自己拒绝他。」  
 
   
 
  「我从来没拒绝过男人。」  
 
   
 
  「就跟拒绝女人差不多。」  
 
   
 
  「怎样可以不伤害他的自尊心?」  
 
   
 
  「没有一种拒绝是不会伤害对方自尊心的。」我说。  
 
   
 
  他懊恼地坐着。  
 
   
 
  我朝他笑了笑,说:「我已经告诉他,你是喜欢女人的。」  
 
   
 
  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们各自占着沙发的一边,四目交投的一刻,又笑了起来。  
 
   
 
  「大虫是怎么说的?」他好奇地问。  
 
   
 
  「他说他是你的小鸟。。。。。。」  
 
   
 
  杜卫平的脸涨红了:「他这样说?他满脑子是甚么!」  
 
   
 
  「满脑子甚么的是你!他说的是一个凄美的故事,小鸟不自量力爱上了一条狗。」  
 
   
 
  「他说我是一条狗?」他瞪大眼睛。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对了,我们甚么时候戴上迪之送给我们的颈巾照一张相片寄给她呢?差点身都忘记了。」  
 
   
 
  「哪一天都可以。」他说。  
 
   
 
  「再冷一点吧。现在这种天气还用不着戴颈巾,最好是下雪。」  
 
   
 
  「香港不会下雪。」  
 
   
 
  「普罗旺斯会。」我说。  
 
   
 
  「这个时候,普罗旺斯 人会吃烤羊腿。。。。」  
 
   
 
  「还有红酒洋葱烧狐狸肉。。。。。。」  
 
   
 
  「积雪的山坡上,只是偶然印着松鼠和兔子的脚印。。。。。。」  
 
   
 
  「甚么时候可以去普罗旺斯呢?」我向往着。  
 
   
 
  「夏天吧。」杜卫平说。  
 
   
 
  「那就夏天。」我说。  
 
   
 
  「他竟然说我是狗?」他喃喃说。  
 
   
 
  我憋住笑:「做狗也很幸福的,贝多芬就是。」  
 
  书店差不多打烊的时候,葛米儿跑来了,手上拿着大包小包的。  
 
  「你为甚么会来?」  
 
   
 
  「我刚刚在附近买完东西。」  
 
   
 
  「你买了甚么?」  
 
   
 
  她把包包里的东西铺在柜台上给我看,是一堆金色和银色的毛球跟一套编织针。  
 
   
 
  「你会编毛衣的吗?」我惊讶。  
 
   
 
  「不会啊!我的助手答应教我。」  
 
   
 
  「你要编毛衣给谁?」  
 
   
 
  「我要编四只袜子给贝多芬。」  
 
   
 
  「狗也穿袜子的吗?」  
 
   
 
  「保暖嘛!天气开始冷了。而且,穿上袜子出去散步,不会弄脏四只爪,所以袜子好!贝多芬是金毛的,配银色袜子最抢眼了,我还打算用金色毛线在袜子上织上我的名字。」  
 
   
 
  我笑笑打趣说:「那可是名牌呢!」  
 
   
 
  「牠穿上这四只袜子出去散步,肯定会顾盼自豪,像一颗闪耀的明星!」她兴奋地说。  
 
   
 
  「是啊!还可以表演猫步呢!」  
 
   
 
  「就是啊!这个点子是不是很精采?」  
 
   
 
  「你一向也让人眼前一亮。」我说。  
 
  我们在阳台上喝茶。  
 
  「你最近没去『渡渡厨房』吗?」我问。  
 
   
 
  她耸耸肩:「我放弃挂号了。」  
 
   
 
  「为甚么?」  
 
   
 
  「杜卫平是很好,可是他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你。」  
 
   
 
  「我没挂号。」我笑笑说。  
 
   
 
  「你不用挂号的,你在他心中占着特别的位置。每次见到你,他也笑得格外灿烂。我们聊天的时候,他总是情不自禁的提起你,说甚么『程韵喜欢吃这个。。。。。。』,『程韵小时候的样子很可爱。。。。。。』。那天晚上,我们本来聊得很开心的,你突然跑来,他所有的注意力立刻放到你身上。他望着你的眼神,很难让人相信是没有感情的。你一声不响的离开餐厅,他便开始心不在焉了,还撇下我去书店找你。」她撅起咀巴说:「太不公平了!我喜欢的男人都喜欢你。」  
 
   
 
  我不知道说些甚么好。  
 
   
 
  「你也喜欢他的吧?我看得出来。」葛米儿说。  
 
   
 
  我笑笑。  
 
   
 
  「你也是时候忘记林方文了。」葛米儿忽然说。  
 
   
 
  我笑了一下,然后已经不知道怎样回答。  
 
   
 
  「他已经离开了。你该有自己的生活。」  
 
   
 
  「我有自己的生活。」我说。  
 
   
 
  「没有爱情的生活,不算圆满。你为甚么要把自己关起来呢?」  
 
   
 
  「也许我害怕爱上另一个人之后会把他忘记吧。我却又害怕没法忘记他,那便永远没法爱上另 一个人。」我说。  
 
   
 
  「他出事的时候,你们已经分手了。你没有义务守住你们之间的盟约。」  
 
   
 
  「我总觉得我是有责任的,我甚至怀疑,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脱下身上的空气瓶,扯掉呼吸器和面罩,他不想再回来。」我哽咽着说。  
 
   
 
  「那么,我不是也有责任吗?是我鼓励他潜水的。但是,其实我们都没有责任。他比我们幸福啊!他永远不会老,而且,也不会再死一次。」  
 
   
 
  我笑了:「是的,他老了不知道会是甚么样子。」  
 
   
 
  「你知道吗?我发现世上你是我知音。」  
 
   
 
  「你有很多知音。」  
 
   
 
  「但是只有你两次都跟我喜欢同一个男人,我们的品咪最相近。」  
 
   
 
  「除了穿衣的品味。」我笑着说。  
 
  那天才说要等到天气冷一点的时候戴上颈巾和杜卫平一起拍照,天气却已经冷起来了。离开书店,葛米儿抱着毛球回去温暖她的贝多芬,我把脖子缩进大衣的衣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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