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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1-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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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天帝声音冷冷。

    卿尘不急不缓据实说道:“大皇子那日离开致远殿时曾说过一句话,他的心在青史书稿中,他所求的,是文华传百世。”

    天帝伸手压按额头:“文华传百世,天下也不放在眼里……好啊……好啊……”

    孙仕此时进来,身上落了不少冷雪:“皇上,外面下了大雪。”

    天帝看了会儿窗外茫茫白雪,却还是只道:“知道了。”

    孙仕犹豫一下,又道:“湛王……已同凌王一起跪了半日了。”

    “哦?”天帝站起来。卿尘眉梢一动,兄弟几个这点儿倒像,一阵子倔强上来,誓不罢休的。

    天帝手指在龙案敲了几下:“愿意跪便让他们跪着!”

    卿尘为天帝奉上一盏热茶:“皇上,眼见着雪越发大了,外面冷得厉害,两位王爷若真冻出个病痛,到底心疼的不还是皇上吗?”

    天帝为太子一事正在气头上,只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朕的旨意岂是说收回便收回!”

    卿尘轻声劝道:“两位王爷也是因骨肉亲情,皇上看在他们这一片心的分上,便请开恩吧。四殿下多次领兵北疆,深知涿州地境凶险,若如他所言,这一去岂不是生离死别?光这一路风餐露宿,如今又是大雪,便是常人也难经受啊!”

    天帝冷声道:“朕便是要好好管教这个儿子!”

    卿尘又道:“涿州乃是北晏侯封地,大皇子储君已废,此去便是虎落平阳。他心性高洁,岂受得了他们折辱?何况北疆若有个动荡,他在那里也不是妥善之计。”她情知北疆未靖,北晏侯一直蠢蠢欲动甚为天帝所忧,因此借此规劝。

    果然天帝神情一动,孙仕忙接上道:“皇上,两位王爷都快成雪人了,即便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啊。”

    卿尘再道:“大皇子即便再有不是,也请皇上多念着孝贞皇后的情分。”

    提起孝贞皇后,天帝叹了口气,终于往殿外走去,卿尘和孙仕连忙跟上。

    大雪丝毫没有停的意思,迎面扑了一身,殿前内侍忙撑了伞过来。天帝见两个儿子跪在雪里,一个傲然自若,一个温文从容,亦想起长子,如何不心疼?

    远远雪地里过来几个人,却正是侍女簇拥着殷皇后来了。殷皇后得了宫人报信,赶来一眼见儿子跪在雪里,当真心都揪了起来,也顾不上雪深风紧,几步上前:“皇上,这是……”

    天帝一皱眉:“你们还真就不起了?”

    夜天凌依然是神情淡淡,却坚定道:“儿臣求父皇宽赦大皇兄。”夜天湛亦跟道:“求父皇开恩。”

    殷皇后看了一眼儿子,柔声对天帝道:“皇上,儿子们都是念着兄弟的情分,也是一片孝心,您就体恤他们这份苦心吧。这么大的雪,天寒地冻的,闹出病来怎么办呢!”

    天帝深深看向眼前两个儿子,在廊前来回踱了几步,长声叹息,最后终于说道:“难得你们有心,朕心里又岂是不念父子之情?”眼前皑皑白雪洁净地铺展着,叫人心里也宁静下来,天帝目光遥遥透过天琼玉宇般的殿阁,仿佛看到了很远的地方:“孙仕,传朕口谕,命大皇子回京。”

    “是。”孙仕忙带人去追。夜天凌和夜天湛齐道:“儿臣代大皇兄谢父皇隆恩。”

    殷皇后忙吩咐内侍:“这下好了,快扶起来。”夜天湛抖落衣衫上的雪迹:“儿臣叫母后担忧了。”

    夜天凌扶着内侍的手站起来,身子微微一晃。

    卿尘一旁看着,疼在心里,却又不能上前,只目光间交错一瞬,便一瞬,已将千言万语熨帖在心底,融融的,化了漫天冰雪。 …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笑里江山风满楼

    二更刚过,白日喧闹的伊歌城安静下来,繁华褪尽。

    上九坊凌王府前两盏通明的灯笼照着门口的石狮子,映得路边积雪也红彤彤一片。

    青石路长,夜空显出几分难得的晴朗,洒了几点星光下来,似要与这雪影相映,格外添了些清冷。

    一辆马车悄悄停在了凌王府后门,车帘一动,下来个人,浑身裹在一袭青色斗篷里,看不清容颜。晏奚早已等候多时,上前引路将来人带到夜天凌的书房,那人低头沿打起的锦帘进了室内,将斗篷上的风帽拨下,露出张清淡素容,正是卿尘。

    书房中,迎面立着几个朴拙的古木书格,堆满了书卷文册,一个戴书生头巾的年轻人正在执卷翻看,那旁夜天凌和几人坐着说话。

    卿尘看了一眼,除了莫不平,还认得其中一人是如今台院侍御史褚元敬,年纪轻轻放了两年外官,便调回京擢升入御史台,是朝上新秀中的佼佼者,亦是上将军冯巳的乘龙快婿。此时莫不平同褚元敬见了她,起身道:“见过郡主。”

    书格旁那年轻书生闻言将书册一丢,回头见到迎面青衣下是张淡渺的水墨素颜,却偏偏掠着丝惑人心神的高华,一双明锐潜定的眼睛浅浅带着叫人不敢逼视的光泽,如同阳光下璀璨的黑宝石,让人愣愕,呆了呆方上前见礼:“这位便是清平郡主?”

    卿尘微微一笑,轻敛衣襟与他们还礼,大方道:“莫先生和褚大人是见过的,敢问这两位……”

    夜天凌的清峻双眸在卿尘脸上流连一刻,神情愉悦:“早说过有要给你介绍。”一指那年轻书生,“江南陆迁。”

    卿尘惊讶:“可是五岁便以诗作誉满江东,人称天下第一才子的陆迁?”

    陆迁长揖笑道:“郡主说笑,都是儿时玩闹,在座有褚兄杜兄,区区岂敢妄称才子?”

    卿尘俏眸一亮,看向褚元敬身旁之人:“如此说来,这位难道是‘疯状元’杜君述?”

    杜君述哈哈一笑,意态不羁,当真有几分癫狂之态:“杜君述如今只是殿下府中一个小小幕僚,哪里来的状元?”

    这杜君述乃是圣武十八年天帝御笔钦点的金科状元,文才高绝,只是为人性情疏放,金榜题名后曾当朝与谏议大夫参辩,驳斥礼法。后遭天帝降旨训斥,他竟挂任而去,誓说不见旧法革新,此生永不入朝为官。

    卿尘笑着看了看夜天凌,不知他是怎么将如此狂放人物收入麾下的。此二人于江南天都,乃是当今天下文士之首,如同褚元敬一般,都是励新改革的俊杰人物,正合夜天凌所需,将来势必有一番作为。

    卿尘道:“久闻两位大名,今日终于有幸一见。”

    谁知杜君述站起来,对卿尘兜头一揖到地:“杜某虽未曾有缘早与郡主结识,却听殿下常常提起,对郡主钦佩非常,请受杜某一拜。”

    卿尘吃了一惊,忙侧身道:“受之有愧。”然听闻夜天凌既能常常同杜君述提起自己,便知此人是他的心腹谋士,不由得对杜君述多了几分打量。但见他虽行为无状,布衣长衫看似癫潦,却难掩胸有丘壑,同莫不平的深稳周虑相比,更多了倜傥狂气。而那江南陆迁,腹有诗书气自华,年纪虽轻,一双眼睛倒透着摄人明光,亦是智谋之人,扭头对夜天凌微微一笑。

    夜天凌和她目光一触,挑挑眉梢:“这疯状元不是空得其名,久了你就知道了,不必理他。”

    杜君述这边执意拜道:“年前大疫,郡主搭救京隶数万百姓,牧原堂日行善事,杜某这一拜是替百姓谢郡主。”

    卿尘笑道:“你若要谢,谢殿下才是正途,这牧原堂钱都是他出的,人亦多是经他招荐,便像老神医张定水,我哪里请得动?”

    杜君述道:“杜某对殿下早已死心塌地了,现下亦有莫先生同郡主匡扶,何愁天下不定?”

    莫不平捋了捋五柳须:“朝堂中尚有险路啊,郡主,现下天帝废了太子,可有其他打算?”

    灯火映着玉颜静如止水,卿尘淡淡道:“天帝虽废了太子,但心中仍是只有一个太子。人老了,身在其位难免警醒,侍以诚孝,友爱兄弟,方为其道。”

    陆迁道:“如此便是以静制动的理了。今日殿下为太子求情,倒是一步走对。”

    卿尘看了夜天凌一眼,那峻峭面容隐逆了烛光,淡淡投下倨傲的影子,唯唇角刀锋般锐利,清晰可见。

    现下夜天凌身世唯有她和莫不平知晓,诚孝父皇,友爱兄弟,短短数字于他人举手可为,于他却是隔着一道鸿沟深渊,那其中数十年骨血仇恨,又岂是一步能过。这些日子朝堂宫中,他将自己掩藏得那样深,一言一行若无其事,忍字之下,究竟有多少悲恨抑在他心底,跪在致远殿外大雪之中,他又在想些什么?

    灯影里夜天凌微微一动,幽邃眸底似将这深夜入尽,无边无垠,冷然说道:“北疆迟早生乱,我岂能容大皇兄远赴涿州,看那北晏侯脸色,荒废一身文华。”

    褚元敬皱眉道:“只是湛王倒叫人出乎意料。”

    杜君述道:“湛王于仕族文士间早有礼贤下士的盛名,如今又有殷皇后在侧,尚联姻靳家,其势不可小觑。”

    陆迁却突然笑道:“倒是走得太高了,行事越明,走得越高,越发招惹是非。”卿尘闻言略瞥了他一眼,一语中的,倒真是个澄透的人。

    莫不平点头道:“湛王在明,反是溟王那处极深,此次太子之事数度暗中发难,怕之后也有一番计较。还有济王,他与溟王都是孝贞皇后亲出,按长幼论,尚在诸王之首。”

    褚元敬道:“济王有勇无谋,性情急躁,皇上曾说他难成帅才,既有如此论断,岂能交社稷与他?”

    杜君述接着道:“溟王多方经营,但手中最大的筹码还是,凤家。”说罢,看向卿尘。

    卿尘原本只听他们商论,见杜君述看来,微微一笑:“是明是暗,不过是一层之隔,他既要在暗,不妨将他往高处推,自然便明了。”

    “愿闻其详。”杜君述道。

    卿尘凤目清凛,掠过淡淡光华:“储君之位岂会长久空置,过些时日,天帝必然相询众臣重新立储,届时不妨一起推举溟王,不怕人多。溟王那边也不会放过这等良机的,至此不明也明了。”

    “如此一来,若当真立了他呢?”陆迁问道。

    玉容沉敛,卿尘樱唇浅挑,光影下掠起个好看的弧度:“湛王又岂是易与的?溟王这边加上一笔,则不偏不倚两相抗衡。何况,立不立,立何人,终究只是在天帝心中,他们众望所归,天帝又会如何去想?”

    几人静默,灯火下夜天凌一直不语,若有所思。偶然抬眼,却正遇上卿尘也向他看来,眼底细细密密带了秋水似的明净,叫他心底轻轻一动,竟有种柔软入骨的错觉。眸间便也不觉带了清朗,剑眉飞扬,清烛下笑意淡峻。

    杜君述同陆迁对视一眼,道:“好个鹬蚌相争,然行事关键还是在凤家。凤家开国以来世代与皇族联姻,仕族中以之为首,当年天帝即位,便是凤家力保,若偏向任意一边,怕是天帝也难抑其势。凤相一言一动关乎重大,孝贞皇后是凤相姑表兄妹,溟王是孝贞皇后亲子,亦是凤相的女婿。郡主可能给我们一句话?”

    卿尘抬眸,眼中灯影一晃,无论怎么说,她也还是凤家的人。

    然而凤家,像一潭无底的深水,她同凤衍这“父女”,相互试探掂量,却谁也摸不透谁。这句话,叫她如何去给?

    卿尘无奈挑眉:“凤家数代以来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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