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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娴-流波上的舞-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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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也好,两个人分开太久也不是办法。你什么时候走?”

  “回去跟罗贝利辞职之后,随时都可以走,我想尽快过去那边。”

  在香港留得太久,她怕自己会改变主意。

  “你要好好的生活。”朱玛雅说。

  “你也是。”

  “我不来送你机了。我们不要离别,只要重聚的欢乐,这样好吗?”

  “再好不过了。”她笑着笑着流下了眼泪。

  12

  那天晚上,她约了李维扬在他们常去的那家西班牙餐厅见面。他满心欢喜的来到,她望着他,那一刻,她才明白冯致行为什么选择了不辞而别。要对自己所爱的人说再见,原来是多么艰难的事。她深呼吸了很多遍,也无法开口,以至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沉默的。

  那顿饭差不多吃完的时候,她凝望着他良久,嘴唇有点颤抖。

  李维扬战战兢兢的望着她。他大概也猜到她将要说的,不会是他想听到的。

  “我会去波士顿。”她终于鼓起勇气告诉他。

  他听到她话中的意思不是短暂的别离,而是更像永远的告别。

  “我会在那边住下来。”她说。

  那一瞬间,所有哀伤的感觉都涌上心头。他沉默了很久。

  她也沉默了。不辞而别,也许会对他更仁慈一些。

  13

  送她回家的路上,谁也没讲过一句话。

  他们默默的走着。

  吃饭的时候,她忽然凝望着他,欲言又止,他就预感到她也许要跟他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她将要开口而还没开口的那一刻,比六天的思念还要漫长。他战战兢兢地等她说话。她没有说不要再见面,她说她要去波士顿了。那不就等于永远不会再见吗?

  她已经选择了另一个人。他并不感到意外,但不意外不代表不痛苦。

  见面之前,他渴望抱她,吻她。他许多天没有抱她了。可是,当她说了要走。他再没有勇气抱她。他们之间那种亲爱的关系好像远远一去不回。他感到意兴阑珊。

  夜已深了,他抱着膝头蜷缩在床上,开始觉得没那么悲伤了。爱她是很累的。她走了,他不用再承受爱她的痛苦,这难道不是一种解脱吗?

  从今以后,他不需要再坐在那里等她选择。他可以拾回许多自尊,远离伤痛。

  不再相见,也许是最美丽的终结。

  14

  在油画店的后花园里,于曼之告诉罗贝利她要移居波士顿,她为此感到抱歉。既然是为了和自己喜欢的人团聚,罗贝利也不好意思挽留她。

  “我们两年后也许会搬到纽约。”罗贝利说。

  “为什么?”

  “我和韩格立都很喜欢纽约,我们很早以前就已经计划要在那里度过下半生。而且连房子也买了。自从孩子出生之后,我们想把这个计划提早实现。我希望我的孩子可以在一个多姿多采和自由奔放的国度里成长。”

  离开香港,不是意味着要离开林约民吗?

  “我和林约民已经说好了,只要有时间,他会来纽约探望我。我们会一直偷情到齿摇发落。”罗贝利向往地笑了。

  罗贝利处理爱情的方法常常让她感到不可思议。对罗贝利而言,三个人的爱情是能够以某一种方式长存的,用不着去抉择。

  而她自己,却做了痛苦的抉择。

  她太笨了吗?她只是更尊重爱情。

  当李维扬知道她要离开的时候,他并没有挽留她。他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心里觉得失望。他为什么不叫她留下来呢?假如他真有那么爱她,无论结果如何,他还是会努力争取的。

  他却只是沉默无语,神情伤感。她太明白了,他不是一个会去争取爱情的人。

  而她自己也大自私了,她希望他会说一句话,甚至做一些事情叫她留下来,但到了最终,她也许还是会离开的。

  15

  假如他们不是朋友,也许会好一点。偏偏因为他们是朋友,所以还是要见面。这几个星期以来,他如旧每周在海边公园的石阶上等她。

  爱她是快乐的,也是痛苦的,但他别无选择。他们又回复到从前那样,打球,聊天,只是谁也没有提起离别的事。他不敢问她什么时候走,她也没有说。这个话题是他们之间的禁忌。

  直到一个周末,她忽然打电话来,问他:

  “我们明天是会去打球的吧?”

  这个约会,是从来不需要事前再确定一次的,她为什么突然要确定一下?他立刻预感到离别的日子已经迫近眉睫了。也许就在星期一。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早上下过一阵雨。他来到海边公园,茫然的坐在石阶上等待。他像是一个因为表现差强人意而被下令退役的球员,这是他最后一次代表球队作赛了。他的心情庄严而哀伤。

  退出也许是好的,他不用再战战兢兢地担心自己的表现,那太累人了。

  她离开也是好的。她去追寻幸福,那些幸福是他没法给她的。

  她来了。既然是最后一次作赛,他要在观众心中留下美丽的回忆。他努力去投出每一个球,也勇猛地扑接每一个她击出的球,他不让她的球有机会从他手上失去。

  太阳下山了,他们并排躺在草地上。他身上沾满了泥泞,在她旁边喘着大气。

  “我明天要走了。”她说。

  离别的时刻终于降临,他的喘气声愈来愈小,听起来像是微弱的哭声。他应该说些什么的,却悲伤得无法说些什么。

  她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他以前送给她的那个棒球,转过头去问他:

  “这个棒球将来是可以换面包的吧?”

  他望着她,点了点头。

  “真的是永远通用?”

  “当然了。”他微笑说。

  她站起来,把球放回口袋里,说:

  “和我跳舞好吗?”

  天气好转了。暮色里,晚霞低低地垂落在天边。一只鸟儿孤身在彩云与海波之间拍翼飞舞。明天,当旭日初升,也是她告别的时刻。

  想到离别是不可忍受的,她搂抱着他。她的头悲哀地搁在他的肩上。

  当太阳沉没晚空之中,他抱着她,和她舞在夜色下。月光缓缓升起,像夜室里一盏寂寞的吊灯,俯照着两个伤心的人。

  三个人的爱情无法永恒,但这段短暂的寂寞时光里,只有他和她。他没有跳过别离的舞,她又何尝跳过?他搂着她的腰,每一步都是沉重而缓慢的,好像是故意的延缓。所谓人生最好的相逢,总是难免要分离。

  她说:“你明天不要来送我了。”

  用一支舞来别离,远远胜过用泪水来别离。

  她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既然没有办法,我们接吻来分离。

  他融化在无限之中,无限的悲凉。

  他吻了她。所有的嫉妒,所有的痛苦和思念,所有的煎熬与难过,都消逝成一吻。

  16

  现在,于曼之坐在飞往美国的航机上,飞机还有十分钟便起飞了。

  没有人来送她,她不要用眼泪来别离。

  大约一年前,王央妮约她在这个机场里见面,然后把一本日记交给她。她自己的故事,却从此改写。

  既然没有办法,我们接吻来分离。

  这一支歌,也是王央妮首先唱的。现在想起来,整个故事充满了奇异的色彩。她和李维扬的相遇,难道是早已经埋下了线索的吗?那为什么又要安排他在这个时候才出现?他改变了她的生命,她也改变了他的,无奈他出现得太迟了。假如选择他,未免对于七年前就出现的那个人太不公平了。

  她和李维扬一起看过一幅油画。在那幅画里,一个面包从面包店溜了出来,飞到行人的头顶上。也许,她就是那个面包,始终要回去。

  飞机离开跑道起飞了。

  他为什么不来送她呢?

  昨天那支舞依旧在她心里飘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维扬不就说过爱情是很短暂的吗?也许他根快就会把她忘了,也会把那支舞忘了。

  他会吗?

  他不来也是好的。他来了,她也还是要走的。

  人生漫漫长途,终有落脚之地。

  从此以后,她不需要再说谎、隐瞒,也不需要再内疚和徘徊。

  爱是不自由的,分开反而自由。

  既然那么自由,她为什么又在座位上哭得死去活来呢?

  17

  李维扬在生自己的气。自从知道她要离开之后,他一直也在自欺欺人。他告诉自己,她走了也是好的。她走了,是一种解脱。他不用再承担对她的爱。然而,这一刻,他却茫然若失。他真的想她走吗?他真的有那么洒脱吗?

  他在会议中途突然站起来说:

  “这个会议暂停,明天再继续。”

  在座的各人,奇怪地望着他。

  他打开会议室的门,悲伤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他为什么不叫她留下来呢?是为了他那可笑的自尊吗?他害怕假如她说不,他会承受不起。如果永远不开口,那么,他还可以幻想,幻想她会为他留下来。如果开了口而得不到她,他的幻想也会随之破灭。

  今天早上,他曾经很冲动想去找她。可是,那个冲动很快就被压下来了。他被突发的牙痛折磨着。想到她可能已经在飞机上了,离他愈来愈远了,他很懊悔没有去机场送她。

  他为什么那么忍心呢?就是为了那脆弱的自尊吗?

  他讨厌自己曾经对她说,爱情是很短暂的。在她抉择的时候,她一定也记得这一句话了。

  他曾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不去爱上她,却没有尽最大的努力去爱她。

  他现在永远失去她了。

  18

  波士顿的生活很平静。她在大学里继续念书。她和几个同学租租下一个属于自己的画室,就在学校附近。每个星期,她总有两、三天在那里画画。

  谢乐生毕业之后,陪她去了欧洲一个月,他们在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和瑞士都待上了一段日子。

  回来之后,他跟几个同学开设了一家顾问公司,专门替从事科技生产的公司做研究报告。他工作得很起劲。

  爱他是幸福的,他们太熟悉对方了,早已经找到一种最舒服的模式相处。他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从来不肯陪他一起收看电视直播的棒球比赛。波士顿“红袜队”可是本市的骄傲呢。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罗贝利和韩格立上个月刚刚搬到纽约的曼克顿。他们的孩子也都两岁了。这个孩子是星期四出生的,果然也要离开自己出生的地方很远。

  这一天,罗贝利打电话来,邀请她去纽约参加他们的派对。

  从波士顿开车走高速公路到纽约,大约四小时。她和谢乐生也有好几次开车上百老汇看歌剧。她很想去探望罗贝利一家。

  “维扬也会来,他刚刚要去加拿大公干。”

  李维扬也会来,她忽然犹豫了。

  两年以来,她把这段回忆藏在心底最深处,不轻易去碰它。他来了,那就等于要翻出这些记忆。

  “你和男朋友一起来吧!”罗贝利说。

  “我不知道能不能来。”她回答说。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两年了,波士顿的生活很简朴,她没有怎么修饰自己。现在看来好像老了一点。她应该去见他吗?她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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