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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快亮了,歌声早就淡了。
    又飘起了晨雨,花丝雨将小脸扬了起来。
    淋过一会儿,就又要搀小姐回花巷了。
    心头安静时,听到脚步隐隐。
    转头去看,一个瘦船夫站在眼前。
    他披着一件蓑衣,斗笠压的很低。
    看不清他的面目,袖子和裤腿被高高的挽起。
    只是露在外面的皮肤,实在是太细皮嫩肉了。
    他的声音很轻:“小姐们今天不回去了,我来送姑娘下船。”
    他指了指拴在花船尾的小舢板。
    “天还没亮呢。”
    花丝雨撇了撇嘴。
    好吧,既然人家逐客了,我也没道理死赖在这里。
    花丝雨灵巧的跳上舢板,没有穿上她的绣鞋。
    因为她终于能把脚儿伸进水里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梅船夫
    天上有丝雨,飘起西湖烟。
    船头也有丝雨,惬意的踏翻湖水。
    晨秋的湖水很凉,沁的花丝雨一双小脚更白。
    像断桥上的初雪。
    船尾的船夫慢慢摇着小船。
    他不急不徐,像和花丝雨一起游秋湖的情侣。
    每一浆,都像文人手里的笔,轻轻落在如烟如雾的纸上。
    丝雨浇亮天际,湖烟渐渐沉寂。
    西湖,又露出她迷人的身躯。
    “哎,你怎么划的船?”
    收起脚儿,用手擦净,装到绣鞋里,花丝雨遥望岸际,对船夫一声埋怨。
    直到离岸边越来越远了,丝雨才警觉起来,小船上,只有她和船夫了。
    抽出丝发里的金钗,丝雨紧紧攥在手里,咬紧嘴唇:“你,小心一点。”
    小心一点?
    花丝雨有点后悔,刚才这句威胁,实在不够威风。
    放下浆,船夫坐在船尾,摘下斗笠,扬起头,对丝雨轻轻一笑。
    咦?这船夫,长的还不错呢。
    可是,长的不错,也不能为非作歹。
    “把我送回花船,我不告官。”
    他没说话,轻轻抹去眉上的雨滴。
    “你饿了吧?我有点心。”
    花船上的点心很好吃,每次上来,花丝雨都会偷偷藏一些。
    此时,这些点心,也许能救命。
    不敢靠近他,花思雨解下腰里的零食香囊,向船夫抛去。
    接过了花丝雨的香囊,船夫放到鼻下轻闻,是少女的清香。
    打开香囊,吃一小块绿豆糕,船夫终于出声,轻轻一笑:“偷来的点心,果然别有滋味。”
    他吃了我的点心,不会对我作恶了吧?
    “不是偷,是拿。”
    委屈的撇撇嘴,花丝雨理所当然:“反正他那么有钱,也不在乎这几块糕子。我也问心无愧,拿了这些,都是回去喂没家的小狗小猫的。”
    轻轻笑过,船夫再吃一口点心,皱眉问丝雨:“你把我,当小狗,还是小猫?”
    哎呀,这人。
    随口说说的,他却想这么多。
    丝雨不再跟他说话,也不放下手里的钗子。
    吃了两块点心,他揣起丝雨的香囊,将手伸到湖里洗净,认真的问她:“每晚,你独自船尾,为什么那么高兴?”
    他,已经盯了我很久了?
    完啦,我在船尾打滚儿,我在船尾倒立,我在船尾乱编头发……
    都被他看去了。
    丝雨红了脸,不答他的问题。
    紧紧攥着钗子,壮着胆子逼他:“你再不送我回去,我真的要报官了。”
    也许他真的怕了,重新执起了浆,慢慢站起来,向花船的方向荡去。
    这次,他划的又快又稳,将丝雨平安的送上花船尾。
    他欲趁雨离去,丝雨探出船栏:“我的香囊。”
    “我明晚还你。”
    雨雾袅袅,他又戴起斗笠。
    花船除了有楼阁,还有好几个仓。
    船的主人很大方,每个仓里都准备了吃食。
    花丝雨去看过了给丫鬟准备的睡房,她们三个已经睡了。
    受了船夫一场惊吓,花丝雨还没那么容易困。
    再吃点精致的小点心,拎了一壶酒,又来到了属于她的船尾。
    一直想尝尝酒的味道,今天终于找到了借口。
    都说酒能压惊,我就喝一小口。
    将酒倒进白盅里,凑近鼻尖。
    有一点点呛,有一点点香。
    闭着眼睛喝下去,好辣!
    好像在咽喉的地方,有一苗火在烧。
    烧烫了胃口,烧红了眉头。
    呛得流出眼泪,迎风伸出舌头。
    这哪里是压惊?分明找罪受。
    凉风带走了唇角的酒气,丝雨抹去眼泪。
    睁开眼时,他就站在对面。
    等等,我的舌头还吐在外面。
    太丢人了,又被船夫看见了。
    “你是猫。”丝雨撇了撇嘴:“走路没声音。”
    他笑了。
    递给丝雨一个大包袱。
    “什么呀?”
    解开包袱的一角,看到满满的点心。
    这么多,他该不会是偷光了船里的所有点心吧?
    刚想问他,听到他说:“都送给你。”
    真是笨的!
    连做贼都不会。
    “拿一点,不会被发现,可拿这么多……”
    丝雨不敢惹祸,轻轻低头。
    “船上的食物,每天都换一遍,你不拿去,也会喂鱼。”
    有钱人的派头果然不一样。
    “那,分成三份吧。”丝雨轻笑,解开包袱:“一份喂鱼,一份喂狗,一份喂猫。”
    “你不留一些你喜欢的吗?”
    他低头看着丝雨将点心摊了一地。
    “我吃饱了。”
    包袱两层皮,除了把喂鱼的留在船板上,丝雨分好了两个包袱。
    “小猫,小狗,够你们吃几天了。”
    她看着包袱笑,比捡到了元宝都高兴。
    “我叫花丝雨,是陪小姐上船的丫鬟。”她觉得船夫不是坏人,对他歪歪头笑:“你呢?”
    “我?”船夫一愣,低眉笑了笑:“我是刚雇来的船夫。”
    “我当然知道你是船夫,可船夫也该有名字啊。”
    丝雨追问,船夫为难的笑了笑:“卖身为仆,只随主姓。我主人姓梅,你就叫我梅船夫吧。”
    也是,他卖给人家做仆人,怎么有脸提本名?
    “梅船夫。”
    丝雨善解人意,轻轻唤他,不再追问。
    “我先去忙。”
    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这么大一条船,可真够他忙的。
    船楼轻轻飘,任秋风引路。
    丝雨脱下绣鞋,又打了赤脚。
    随风望湖,看秋叶凋零,有几分索然。
    今年落的叶子,和明年长出的,会一模一样吗?
    小女孩儿有时会胡思乱想,也许并不在乎有没有答案。
    几条小船飘摇而来,接走了三枝花魁与丫鬟,却唯独留下了丝雨的小姐和丝雨。
    三枝花魁离去的时候,满心不甘。
    如此的富家俏公子,终于落到了别的女人手中。
    除了她们,丝雨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家小姐真的做了西湖的女主人,又怎会带着从妓院里领来的丫鬟?
    看来,我与这条船尾的缘分已尽。
    不知道还有几天相守的时间。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条船。
    搬上来许多东西,上来了许多人。
    补充了食物清水,也将花船打扫的一干二净。
    花丝雨躲到后面穿好了绣鞋。
    看到梅船夫也躲在后面。
    呵,会偷懒的仆人。
    在他面前,花丝雨已经不需要防备,轻轻的抻个懒腰,懒懒的笑:“梅船夫,等我走后,你对这条船尾好一点。”
第一百八十五章 西湖残鱼
    白天的雨,是催梦的雨。
    如果能听着雨声入睡,该有多么的惬意?
    花魁昨夜为梅郎歌舞弹唱,直至天色将明,才在船楼里睡下。
    花魁的丫鬟也一夜没睡,被梅船夫拐到湖心,喝了酒,得了许多点心。
    此刻,雨来了。
    不同于晨雨的婉转,来的更淋漓一些。
    花丝雨躲进了一只小仓。
    有雨时,她喜欢开着窗,把每一滴雨声都放进来。
    反正船不怕水,也不怕雨丝打烂了船仓。
    鞋子湿了,更有理由脱了它们。
    找到一条毯子,斜斜盖在身上,花丝雨沉沉睡去。
    一觉无梦,直到耳畔传来了孤独的琵琶声。
    是小姐最拿手的虞美人。
    是啊,只剩小姐一枝花魁了,难怪琴声寂寞。
    揉揉眼睛,望向仓外,有明月映湖景。
    稀里糊涂睡了一个白天,雨也停了。
    将鞋子别在腰里,花丝雨赤脚走到船尾。
    他在擦船栏,看到花丝雨走近,轻轻笑了。
    “你终于醒了。”
    他怎么知道我一直睡?
    是不是透过窗子,看到了我的睡相?
    转过头,摸摸嘴角,没有口水。
    擦擦眼睛,没有污秽。
    总算没丢了体面。
    转回身时,他放下手里的活儿,擦净了手,看着花丝雨:“今晚有西湖醋鱼。”
    花丝雨也笑了。
    做花魁的丫鬟,有许多好处,其中之一,就是不会短嘴。
    梅船夫又将花丝雨请到小船里。
    小船中央多了一方文案。
    除了有西湖醋鱼,还有清新淡雅的其他配菜,一壶清茶。
    花丝雨斜斜坐下,梅船夫摇起了浆。
    “别离花船太远,一但小姐使唤我……”
    他将小船荡得越来越远,花丝雨有些着急。
    “听琵琶映月,赏西湖醋鱼。”
    他终于停了浆,对丝雨轻声安慰:“只要琵琶曲不停,小姐就无暇顾及你。”
    好吧,园子收了花船的钱,小姐应该哄人家开心。
    小姐与梅郎,正在弹琴唱曲。
    丝雨与船夫,吃点西湖醋鱼。
    侍候惯了人,丝雨给船夫布满了菜,船夫为丝雨斟了香茶。
    厨子的手艺很好,醋鱼没有放盐,是讲究的做法。
    今夜的茶,也格外清香,甜甜的滋润着月色。
    花丝雨侧过身,坐近了船舷,将小脚泡在湖水里。
    秋月润西湖,将她的天足映得像白玉。
    一瞬间,梅船夫有些看呆了。
    他给我点心,请我吃饭,是不是为那种事?
    “男人,不管有钱没钱,身份高低,是不是都这么色眯眯?”
    花丝雨的脸,有一点点红。
    在妓院里给花魁当丫鬟,她必须学会怎么对付各路男人,否则如何独善其身?
    梅船夫的脸,也有一点点红,被花丝雨问的。
    遥听琵琶荡秋波,近赏弦月半边残。
    这句问话,果然有用,梅船夫答不出来,静静的一笑,为花丝雨又斟满了茶。
    哟,还挺老实的呢,和他家主人一点也不像,梅郎可是能应付住四枝花魁呢。
    斜手取过了茶,将它捧在手里,花丝雨看向花船。
    西湖面,花船独明,几乎映亮了半边天。
    唉,梅郎真有钱,能买个西湖做花园。
    “梅船夫,你要是有钱了,打算做什么?”
    花丝雨不喜欢很吵,唯独和梅船夫在一起时,她不想这么安静。
    也许是怕梅郎给小姐赎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