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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片刻,狐偃果然出来了。
他一见姬秋便面露愧色,双手合揖,连连陪罪道:“公不才,让女郎受累了。”
姬秋连忙回礼道:“偃公千万不要这么说,今次的事,皆系姬秋自愿而为,也早有预料,偃公千万不要自责。”
话是这么说,但狐偃一张老脸还是布满羞愧之色。
姬秋见了,忙转移话题,便直来直去地请求道:“姬秋深夜前来,是想麻请偃公帮个忙。”
狐偃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表态,“姬秋有事只管说,但凡狐偃帮得上忙的,自当尽力。”
姬秋浅浅一笑,“那杂工的营帐,姬秋委实呆不下去。姬秋想恳请偃公,这一路允许姬秋夜里在你的车驾内安睡。”
狐偃原以为姬秋这么晚来找自己,是想请自己以后找个机会,再在公子重耳面前替她说上几句好话,好让她摆脱奴婢的身份,却没想到姬秋竟然只是为了找个睡觉的地方。
狐偃也就是一时觉得讶异,随即他又明白过来,那些杂工都是粗鄙之人,像姬秋这么有贤士风度的女郎,自然是不屑于与杂工为伍的了。
这么一想,狐偃不由在心里对姬秋翘起了大拇指,心道:这个女郎,到了这等境地,还是这般洁身自好,果然不是一般的丈夫可以比得的。
当即,狐偃便让剑士唤随从取来被褥,并替姬秋仔细打点好了,又殷殷地叮嘱值夜的剑士,夜里好生照看。
临离开时,狐偃还将那侍从跟剑士警告了一番,勒令他们不得将姬秋夜宿他车里的事张扬出去,这才放心地走了。
姬秋经过一天的折腾,已是疲困交加,见狐偃走了,忙爬上狐偃的车驾,倒头便睡。
这一夜,她虽然睡得极为舒畅,但毕竟心里存了事,第二天天刚亮,她便醒来了。起了榻,再将狐偃的车驾整理好,这才匆匆地回到杂工的营帐。
这时,杂工们也陆陆续续起了榻。他们睡眼惺忪间也没留意姬秋,一个个起了身便忙各自的去了。
姬秋毕竟不是杂工,怎么都无法像那些杂工一样不修边幅,便自顾去了昨天取水的河边,梳洗完了,这才折回营地。
公子重耳跟他的追随者尚在安睡,杂工们已经忙开了。
那些粗壮的汉子们忙着担水砍柴,妇人们则在张罗吃食。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公子重耳的惩罚(六)
这时世的人,虽然一般的平民百姓一天都是吃两顿,但像公子重耳这样的王孙跟贵人,却是朝食,昼食,飧食,三顿饭食一顿都不能少的。
等这些杂工张罗好了,那些贵人们也起身了。再侍候他们吃好喝好,等贵人们起驾走了,这些杂工又要以最快的速度,匆匆将自己的肚子填饱,再将营帐全部收整好,然后再迅速追上前面的队伍。
然后再到一处,再忙于张罗吃食,再收整,再出发。
尽管中午这一顿是不用扎营帐,只要在草地上铺上麻布,再摆好榻几就行了。然,姬秋跟着这些杂工一整天忙下来,全身仍然累得跟散了架似的难受。
这样行了数十天,公子重耳一行,已经进ru卫国境地。
其实公子重耳的行程,是狐偃跟姬秋一早就计划好的。
他们一早就决定,一旦公子重耳醒来,便说服他前往齐国去。而他们之所以要说服公子重耳前往齐国,有两个原因。
其一便是,齐晋世代联姻,晋穆侯、晋文侯、晋献公的夫人都是齐女。晋文侯姬仇还曾在齐人的帮助下返国,关系较为紧密。
有了这些渊源,公子重耳去了齐国,应该会受到齐王的礼遇。如果运气好,或许还可以在齐王哪里借力,重回晋地。
也因为齐晋有了这些渊源,所以公子夷吾逃亡时,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齐国。
无论是公子夷吾也好,公子重耳也罢,他们心里都明白,齐国国力昌盛,如果能得到齐国的帮助,那么重回晋地便容易了许多。
其二便是,重耳的嫡母齐姜,是齐王的女儿。她的儿子申生被骊姬逼死后,她曾经让齐王伐晋,齐王虽然出于时局考量,没有答应齐姜的要求,但从内心来说,对晋王就未必没有意见。
毕竟,晋献公为了骊姬这个妇人,谋害了自己的外甥,这不仅仅是晋国的君位之争,间接,也是打了齐桓公的脸。所以,出于这种原因,齐王或许不但会接纳公子重耳,如果时机适当,帮上他一把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其时公子夷吾也在齐国,最终齐王会选择谁作为自己扶持的对像,就要看公子夷吾跟公子重耳两人的造化,或是谁更能得到齐王的看重了。
公子重耳虽然知道齐国是自己除狄戎族之外最好的去处,然,因为公子夷吾要早于自己前往齐国的,且现在正居于齐国,自己再巴巴地前去,倒有了跟公子夷吾一争高下的意思,所以,如果不是被姬秋下了药,如果不是已在去齐国的路上,他也许会放弃前往齐国的打算。
只是现在已经剑在弦上了,再则他心里确实也清楚,齐国是自己目前最好的选择,所以在狐偃一众贤士的再三请求下,公子重耳终于同意前往齐国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再见暨雨(一)
自从将姬秋贬为奴婢之后,公子重耳心里总不舒坦。
虽然知道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然,一想起她给自己下药的事,公子重耳心里又大恨。可再怎么气恨,这么些天下来,这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加之这些时日以来,身边少了姬秋,公子重耳总觉得凡事都不方便。然,他就算心里想着要将姬秋弄回身边来,可他堂堂晋侯公子,多少有点拉不下脸面。
于是就这么僵着,日复一日,公子重耳很没出息地察觉,自己对姬秋的思念更甚了。
偏生那个当天抢着出头的狐偃,最近倒好像忘了这茬事一样,在自己面前也不再提一提。他要是提上这么一次两次,公子重耳也好找个台阶,借机便下了,再趁机让姬秋恢复原职也就好了。
一想到这里,公子重耳看向狐偃的眼光,不由又阴沉了些许。
可怜狐偃,平白蒙受了这不白之冤,眼看着公子重耳的面色一日沉过一日,却还在心里自我检讨:看来公子今次是真的动怒了,只怕自己与姬秋私自替他拿了主意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便可以让他释怀的。
这么一想,狐偃就更不敢跟公子重耳提宽恕姬秋的事了。
可望着郁郁寡欢的公子重耳,神色一日冷过一日,狐偃跟贾佗等人虽然心里苦不堪言,但却也无计可施。
时间,便在公子重耳的不耐跟狐偃的不安中,飞逝而过。
公子重耳离开晋地时,还是寒冬,辗转从狄戎前往齐国这一路走来,匆匆数月,已是春天了。
当公子重耳一行经过卫国时,正碰上春祭。
自周天子起,春祭一事,便被看得极为重要。因为春祭,意喻万物复苏之像,每逢这个时候,举世都会举行大典,一是意喻否极泰来,气象更新,二是感恩天蕴万物,赐福于民。
也许是沿途百姓那种喜庆感染了公子重耳,他的神色,终于变得缓和了一点,这让狐偃暗里也松了口气。
随即他心思一动,便趁着停车公子重耳小憩的时候,上前游说道:“公子,春祭大典,正是举世同庆之时,公子何不趁着现在风和日丽,易装而行,去见识一下卫国风情?”
公子重耳想了想,便答应了。
不一会,易妆而行的公子重耳,带了几个近臣跟随身剑士便离开车队,去见识卫国风情,而车队则被下令在原地待命。
这让最近跟着杂工前后打点,疲于赶路的姬秋终于也松了口气。
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好久没有好好清洗的姬秋,终于撇开众人,独自找了个靠近水源又僻静的地方,洗了手脸,又就着冰冷的溪水,绞了毛巾将身子也擦了擦。
回到营地时,众杂工还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圆脸妇人好心告诉姬秋,“尚妪下令,让我等不可走远,还是原地待命。女郎若是觉得烦闷,就在附近走动走动倒也没有关系,若事有变动,我会高声知会女郎。”
☆、第一百六十四章 再见暨雨(二)
这段时日以来,姬秋跟着一众杂工,每天不是忙于张罗吃食,便是忙于赶路,忙到最后,都忘记要为自己谋划一个将来了。
难得今天偷得半日闲,姬秋便想着,趁着这个机会,自己是该好好想想以后的出路,难不成还一辈子在公子重耳手下做个奴婢不成。
多谢了圆脸妇人的好意,姬秋正准备去附近走走,不想公子重耳一行,已夹着滚滚黄尘飞驰而归。
看来不时就要起程了,这么一想,姬秋有点败兴,只好打住了去附近遛一遛的想法,怏怏地待在原地待命。
让人奇怪的是,公子重耳一行回来许久,都没听到下令车队开拔的传令。一众杂工正觉得奇怪,突然见一个贤士在嬖人管事的带领下,匆匆向杂工的营地走来。
姬秋从众人异于往常的静默中骤然抬头,不期遇上那贤士惊喜的目光。
贾佗!
姬秋讶异,他怎么会来这里?
“女郎怎么会跟杂工处于一块?”
姬秋还没回过神来,已然明白过来的贾佗,已一个眼风扫向一旁的嬖人管事。
姬秋无暇顾及嬖人管事那张骤然变了颜色的老脸,忙问道:“郎君找姬秋有事?”
“女郎快快随我去罢,详情容贾佗路上告知。”
看来真是事出紧急,那贾佗话声方落,便上前一把扼住姬秋的手腕,不管不顾地拖了她往前走。姬秋仓促回首间,无意间见到一众目瞪口呆的杂工,和死死盯着自己,半天合不上嘴的嬖人管事。
从贾佗急促的语速中,姬秋终于知道,公子发怒了。
那个世人眼中如谪仙般的公子,那个名扬天下的贤公子,居然因为一个山村野夫的言语轻谩动怒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公子重耳一行为了见识卫国的春祭盛典乔装出游,半路碰巧遇到一群刚参加完春祭的山村野夫,见他们正在享受祭祀过后的食物。公子重耳手下的贤士便笑言:“既然碰上这上天的赐福,不如容我上前讨要一点,也算是为公子此行博个彩头。”
公子重耳一笑默许了,那贤士上前向山村野夫讨要一些祭祀完的食物,不想那山村野夫,见公子重耳一行衣着不够华丽,心想不过是个落魄的公子,于是随手从地上抓了一块土块递了过来。
公子重耳几时受过这样的羞辱,当即变了脸色。那随行剑士一怒之下欲杀了那山村野夫,却被狐偃劝阻了,公子重耳一怒之下拂袖而去。直到回了营地,这气都不曾消去。他将自己关在车驾之内,不言不语,就连狐偃也没有辙了,这才让贾佗前来找姬秋。
狐偃深知,姬秋对公子重耳知之甚深,心想或许只有她,才有办法开解公子重耳。
姬秋听贾佗说完来龙去脉之后,不由停了步子。
“女郎,为何止步不前了?”贾佗不明所以,不由急问。
姬秋轻轻一笑,“普天之下,像偃公这般忠心事主的贤能,已是屈指可数。姬秋以为,当务之计不是如何设法开解公子,而是要让公子知道偃公忠心为主的一番苦心。”
☆、第一百六十五章 再见暨雨(三)
“这……这……”
在贾佗的不解中,姬秋随手从地上捡起一个土块,交给贾佗道:“请郎君让偃公将这个递呈公子,便说这不仅是村夫所给,更是上天赐予他的土地。公子要是能体会偃公的苦心,心结才能得解,否则,谁的劝解,对他来说都于事无补。”
贾佗本来便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