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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虎道:“老大放心,我至少让他们多兜上二三十里地!”
如果说换马并未收到甚么实效,改道诱敌之举总算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厉虎本是暗杀的专家,故布疑阵也是一把好手。尤世禄果然中计,领着大队骑兵继续沿官道上追了下去,等到发现追错了路再折返回来,已经耽搁了半个多时辰。
如果是正常的行军逃亡,有这许多时间已经足够跑得没了踪影,只可惜流民前进的速度始终是太慢了。当留在后方的暗哨发出消息,尤世禄已兜了一圈回来,带着人马转上了小道追过来时,一千多流民们紧赶慢赶,也才仅仅走出了三十里地。
虽然小路比官道更难走,对骑兵的奔行速度有所影响,但官兵马队依然比流民要快得多,而尤世禄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非要一追到底,不报御赐宝马被杀之仇就誓不干休。
“厉虎,西门瞳,你们各带一些弟子砍倒路边的树木,横在路上点火燃烧阻拦追兵!”华不石吩咐道。
他们所走的这条小道本就是山路,两旁皆是树林,厉虎和西门瞳遵令而行,很快就砍倒了不少树木,横在路上放起火来。
此举依然只是权宜之计。
砍树也需要花费气力和时间。官兵的马队足有五百人之多,尤世禄亦是领兵经验丰富的将领,无论是扑灭火焰,或是从路边的树林中再开辟出一条道路绕行而过,也都消耗不了太长的时间。
双方奔行速度的悬殊差异,本就是不可能改变的。纵然华不石智计百出,也仅只能够多拖延一时半刻而已,最终仍是难免要被追上。而且到了现在,这位大少爷已不免生出了计穷之感。
再走了十余里地,从后方的山岭之间,已能隐隐地瞧看到扬起的烟尘。从尘土的距离来判断,尤世禄和五百官军骑兵已迫近到二十里之内,要追上来只在一盏茶左右的工夫了。
“传令队伍停下,我有话要说!”华不石喝令道。
霹雳营,镖队和千余流民很快就全都停了下来。
这位大少爷调转马头,提缰登上路旁边的了一处小山坡,杨绛衣、楚依依、西门瞳和厉虎也都随着他驰上小坡,而山坡下正站着一大片黑压压的流民。
“大家都仔细听好了!”华不石大声喊叫道,“如今后面的官兵已经迫近,我们若是一起奔走定然不能脱身,是以只得分道而行!从现在开始,大家都散入到四周围的树林之中,各自寻找方向逃走,应当能觅得生路!”
从流民通过埠口桥时算起,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众人首先是沿着官道走了近三十里地,又从小道奔行,算起来已经进入豫境五十里有余。此处位于群山的包围之中,四下里山高林密,如果众流民分散开来,各自钻进深山老林里逃走,身后的官军骑兵即便追至,只因战马不能在密林中穿行,也难以分头搜找,这些流民能逃得性命的机会自是极大。
而只要流民都逃开了,霹雳营和镖队就可以轻装而行,即便是被官军追上,尤世禄也没有证据指认镖队带流民入境,自也不能拿他们怎样。华不石毕竟还是不想与官军正面为敌,以免落下造反的罪名,招惹下大麻烦。
这本是一条好计,也是华不石眼下能想到的,可使这些流民逃得性命的唯一的计策。
然而,当他把这些话喊完,山坡下黑压压的一大片流民却全都呆立着不动,并没有分散逃开。华不石只道他们没有听明白,又扯着嗓门大喊了一遍,终于有少许几个流民开始向树林里走去,但绝大多数人却仍是站在坡下不肯移动。
“西门瞳,你来喊!”华不石吩咐道。
西门瞳习练了上乘内功,此刻运起内力发声,站在坡下的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然而他把华不石刚才的话又喊过一遍,竟还是甚么效果,至少八成以上的流民依然动也不动地站在坡下,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
西门瞳待要再喊第四遍时,华不石却伸手拉住了他手臂,沉声道:“不用喊了。”
就在西门瞳喊话之时,华不石一直都盯着坡下的流民,从他们的眼神之中,这位大少爷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些流民并不是没有听明白他喊的话,而是不愿意离开!
虽然“恶狗门”的镖队把流民从鄂境一路护送到豫境,又带着他们通过了埠口石桥,但是依然不能令他们完全信任。华不石叫这些流民分头去逃命,这些人却只认为,这位“恶狗公子”是想要抛下他们,所以他们不肯走!
乱世之中人如蝼蚁,流民的性命,恐怕就连蝼蚁的命也不如。可是,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即便在别人眼中卑贱如同蝼蚁的人亦是一样,只要还有活路,没有人愿意死。
后面的官兵已经迫近,如果被追上就一定难逃被杀之厄,挂在埠口石桥边的尸体已说明了这一点!在这些流民的眼中,唯有“恶狗门”的镖队才有可能救他们的性命,他们又怎么肯走!
这就好像是落水快要溺毙之人,无论碰到任何东西都会本能地死死抱住,即便明知道用力抱住了来救他的人,很可能会使两个人一起溺死,也绝对不肯放手一样。
第575章 闯字旗
落水快要溺毙之人,无论碰到任何东西都会本能地死死抱住,即便明知道用力抱住了来救他的人,很可能会使两个人一起溺死,也绝对不肯放手。
看着山坡下的黑压压的人群,华不石面露苦笑,心中只有无奈。他亦是明白,这些流民既然认定只有跟住镖队方有活路,恐怕用任何言语也难以说服他们离开,何况官兵追来在即,也没有更多时间可以耽搁。
一对夫妇带着孩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了华不石的马前,正是黄伯如夫妇和小宁宁。
黄伯如拱手道:“石公子,黄伯如已决定带家人从山林中逃命,特来向公子告辞。多谢石公子近些天的关照,救命的大恩,容伯如一家日后报答!”
他语气诚挚,充满感激。而小宁宁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华不石,却满是不舍离开之意。
黄伯如躬身做了一揖,便要牵着小宁宁离去,华不石却忽然道:“且慢!”
这位大少爷刚才眼神中还满是无奈和犹豫,此时却似乎已恢复了坚定,开口说道:“既然大部分人都不愿走,黄先生一家也不用离开了,本公子定当保护你们周全!”
他目光一转,高声传令道:“西门瞳,叫霹雳营找回座骑,在山道上集结,准备列阵迎敌!”
用毒虫掩护流民过桥,一路疾行奔走,千方百计甩掉追兵,其实都只为了不与官军正面冲突。可是到了此时,华不石却已经没有了选择,若还想保住这千余流民的性命,这一仗就非打不可!
这一仗若是一打,杀官造反的罪名就算是坐实,以后很可能会祸患无穷。
每个人都会有冲动而失去理智的时候,华不石亦不例外。他也不知道现下做出如此决定,是否是一时的意气用事。
霹雳营的弟子很快找回了各自座骑,纷纷上马集结,把流民和镖队护在后面。
“华少爷,华少爷!千万不可呀!”一骑驰上山坡,正是苗有武。
这位副总镖头气喘吁吁,显是焦急万分:“华少爷,你可得想清楚些,那尤世禄是南阳府的总兵,攻击官军就是谋逆造反,这可是全家杀头的大罪呀!”
华不石却双眼一瞪,厉声道:“尤世禄带兵追来,见到这些流民,定要拿我们问罪,那些镖车之中装的可并非是粮草,到时被他们找出来亦是大罪一件!事到如今,已是你死我活之局,我们还有得选择么!”
“恶狗门”和“神猴沈家”售卖兵器给李自成的义军,让“五虎镖局”帮助运送,苗有武当然很清楚那二十辆大车里装的是什么,也自是知道华不石所言是实。
他面如土色,身子晃了两晃,几乎从马背上跌下去。
华不石眼中寒光闪动,说道:“苗镖总倒也不必担心,尤世禄不过有五百骑兵而已,霹雳营对付他们绰绰有余,若再加上你手下的百余镖师趟子手相助,叫他们尽数覆没于此也并非做不到!一个五品将军带兵擅离营寨失踪不见了,谁又知道他去了哪里?官府就算要找,也寻不了我们的麻烦!”
这位大少爷森然一笑,又道:“我知苗镖总并非糊涂之人,现在应当怎么做,应当是明白得很吧?”
苗有武在“五虎镖局”当这副总镖头已十年有余,也可算得上是老江湖。但是他心中却也很明白,镖局与江湖门派是多有不同的。
镖局押镖,凡事都以忍为上,以和为贵,能不打就不打,说白了只不过是给别人赶车跑腿的,遇上剪径的小贼或能唬上一唬,真要遇到强悍的势力,只能求对方卖个面子给一口饭吃。而江湖门派却不一样,任何的一点利益都是靠拼杀争夺而来的,尤其是“恶狗门”这种本就是从黑道起家的门派。这位华少爷若没有杀伐果决的手段,又哪能在短短二三年把门派发展到如今的规模?
杀尽尤世禄和五百官兵灭口,是苗有武连想也不敢想的事,这华少爷却没有半点儿犹豫就做出了决定,看来江湖上传言“恶狗公子”心狠手辣,全然一点不虚!
苗有武额头上的冷汗已直淌而下,声音亦是有些发颤,道:“苗某明白……苗某明白,镖队里所有的镖师和趟子手,全都听从华少爷的调遣。”
他心里丝毫也不怀疑,如若此时再说出不肯与官兵为敌的话,这位华少爷只怕立时会把他和“五虎镖局”的百余人先行灭了口。
听到此话,华不石总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举目观望了一下周围的地形,道:“厉虎,你带领五十名弟子,到那一面的山坡上去,砍伐一些圆木放在路边,且隐藏好身形。待官军的大队人马过来,听我号令杀出断其后路,用圆木阻住路口,决不能让他们退走!”
厉虎道:“老大放心吧!他们只要敢来,就一个也跑不了!”
华不石又道:“西门瞳,你带余下的霹雳营弟子,在山道上摆‘三段阵’迎敌,也伐一些树木摆在阵前当作障碍,防备对方的骑兵冲击!”
西门瞳应声而去。
华不石的目光转向苗有武,说道:“苗镖总,你去把手下的镖师和趟子手都集合起来。”
苗有武的心脏咚咚直跳,应道:“是……是,不知华少爷想要让他们做甚么?”
华不石道:“叫他们分为两路,埋伏到山路两侧的树林里去,等下战事一起,敌人四散溃逃之际,拦截杀死逃进了树林的官军兵士,不准放走一个人!”
苗有武连声应是,也领命而去。
此地本是一段颇为崎岖的山路,如今大车和流民们都被挡在后面,前方霹雳营弟子和“五虎镖局”的众人各行其事,很快就依照着华不石的命令做好了布设。
等到一切都准备好,从远处扬起的烟尘来看,尤世禄的大队骑兵已追近到了十里之内。
华不石跨马站在山坡上,望着远处渐行渐近的尘土,满脸皆是肃然之色。尽管他的外表看起来沉稳镇定,其实心中亦是十分紧张。
只因为他知道,眼下这一战实是颇为艰险,其实并没有多少把握。
尤世禄是从北境调任豫境的武将,长年在边境征战,与寻常的明朝地方武官不同,他手下骑兵的战力,也远强过一般的明军。虽然先前卜望用毒虫袭击尤世禄的营寨似是占了便宜,但那不过是使用了巧计,如今两军要正面交锋,所凭的只有真刀真枪的本事。
此战乃是霹雳营的首战,即便这些弟子训练有素,以往却并未经历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