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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每想起往事,都不知自己和淼淼是怎样熬过来的。
周菡忙道:“我知道自己这话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我是真心敬佩你们,所以才这么说的。”
怪了。她怎么跟这个队长无话不谈呢?一点也不觉得他是个陌生男人,应该戒备避嫌。
又说了几句,看看月上中天,周菡便向林聪告辞。回房歇息去了。
此后一路上,周菡主仆跟林聪等人相处越来越融洽。通过这些军士,把黎章自投军后的种种事迹都了解的一清二楚,而林聪也把周家的事摸了个门儿清。连周家有几个丫鬟婆子都弄得明明白白。
也因此,她发现这个周菡对哥哥颇为关心的样子。
哥哥有人喜欢她当然高兴了,只是,她却不敢多说一句。一来他们兄妹是流犯,二来哥哥心里可是有人的,岂会轻易接受其他女孩。
唉!眼下哪里能想到那许多!
在途不止一日。每到一地。还要知会当地官府,免得造成误会,便是快马加鞭,也在二月下旬才赶到湖州境内。
先绕道湖州府城见过知府大人,并接到兵部转达的军令——这是顾将军就此事奏请朝廷,皇帝命兵部传达的批复。
有了这批复,他们此行就有了凭据。不算跨境逾越办公。
在湖州府衙派人带领下,又过了几日工夫,二月底,林聪等人才到达此行目的地——清辉县下塘集。
正是上午辰时,集市上商贩乡民聚集,青石街道上人来人往,甚是繁华热闹。虽然不少人脸上带着愁苦之色,也不乏沿街乞讨之人,但比他们一路行来见到的情形要好多了,这里似乎是另一个世界——安定、祥和!
军士们发现,到了这里,不仅他们的队长沉默了,连那个求学的周公子也变了,好像很紧张的模样,不住地问“书院在哪里,还有多远”。
明明已经问过了,带路的人也回答了,可过一会,她又会念经似的问一遍,让人十分无语。
林聪身处熟悉的街市,浑身无力,心绪茫然!
她怕一抬头就看见熟人,还怕一转眼就看见亲人,又怕一不小心就被人看出破绽,认出自己来。
她不是衣锦还乡,她还是个流犯!
她也不是荣归故里,并无欣喜若狂的激动,也没有尘埃落定的安宁,有的,只是心酸和难过!
慢慢地,她平静下来,压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吩咐道:“走!去清南村。”
一行人旋风般地从街市上驰过,往小青山脚下奔去。
等到了清南村老村村口,看着那树木深处掩映的墙角屋檐,听着嘈杂的鸡鸣犬吠和人声,林聪终于体会到,哥哥不让淼淼回来的决定是多么的明智。
若是淼淼回来了,此刻不知会怎样失态;她,现在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落下。
“林队长?”
一个军士小心地唤她。
林聪仰脸,使劲吞咽眼泪和口水,却是收效甚微。
她猛然转头,就这么含着两汪泪水,哑声对军士们言道:“你们可记得,那些死去的兄弟们?他们死了,我们活下来了!不是他们不勇敢,是我们运气比他们好!可是,以前的好运气不会一直跟着我们。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请回一批大夫。记住,是请!哪怕跪下磕头,也要将他们请到眉山去,请他们帮助我们,救救兄弟们!!!”
随着她声音一截截拔高,大颗大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仰天长哭!
可知,有家不能归是什么感觉?
可知,有亲不能认是什么感觉?
可知,有冤无处诉是什么感觉?
可知,有仇不能报是什么感觉!!!
三十名军士立即被他们的队长感染,齐声大喝道:“属下遵命!”
军汉们忆起那血雨纷飞的日子,那可怕的伤痛折磨,跟着林聪一起热泪滚滚!
第268章 相认
沉浸在自己小心思中的周菡被这突然变故惊呆了,张大小嘴,愣愣地望着这群抛洒热泪的军汉——原来,他们除了粗豪奔放,还有如此强烈的激情。
才十几岁的冰儿哭得稀里哗啦,呜呜,她好伤心好难过!
村口设置了查巡关卡,有两个壮丁在此值守,看见这群杀气凛凛的军汉风一般卷过来,吓得腿肚子直打颤。
陪同前来的清辉县衙班头上前,轻声交代了来人的身份和公办情由,那两人才松了口气。正要放他们进去,林聪一声令下,几十军士全部下马,步行进村。
越往村里走,林聪心绪越乱。
在这里,她不用看,不用听,全身心都灌满了熟悉的感觉,鼻端闻见的也是熟悉的气息;她闭着眼,也知道出了老村,很快就能望见郑家大院。
二月春风似剪刀,小清河边的杨柳已经抽出了柔嫩的鹅黄细叶,桃树枝桠上也鼓满了小苞芽,用不了几日,桃花就要开了。
看见了,桃柳夹道尽头,是郑家院子,再往西是李家,再往西是赵家……
林聪哆嗦着,正要低头咬牙闯过这一段路,忽见郑家院门内涌出一群大白鹅,一个十来岁的青衣少年跟在后面。
清秀的面容,安静的神态,是小表弟青莲!
他腋下夹了本书,一手执根竹竿,竿梢吊了一挂破布头,忽左忽右地在鹅群左右浪荡,驱赶白鹅岔上了往河边去的石子道。
林聪就好似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再也挪不动腿脚。
而青莲也倏然转头,看向这一群萧杀军汉,立即就停住了脚步。神情惊疑不定;那群呆头鹅也傻傻地停了下来,偏着长脖子发愣,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
就在这时,从郑家院内又闪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嘴里喊道:“青莲,带几块点心。饿了吃。”
清甜的少女声音,软软糯糯的。
这人更让林聪震动,她挽着垂鬟分肖髻,身形纤长,浅紫袄儿,素白裙儿,轻移莲步,温柔似水,活脱脱就是年轻的娘。
是紫茄!
都说女大十八变。她却越长越像姑姑菊花。
紫茄一抬头就看见了林聪他们,跟青莲一样,当即愣在那,眼中闪着怯怯的害怕和担忧。
林聪受不了了,如果说见了青莲她还能保持镇定,但紫茄幽幽的目光一射过来,她立刻觉得自己溃不成军。
她脚底打飘,如同游魂似的从郑家门前荡过。既不再看紫茄和青莲,也不理闻讯赶来的村长李长亮。对四处涌来看热闹的老汉婆子和顽童更是视若无睹。
周菡也受不了了。
她被林聪等人悲恸沉重的神情压得喘不过气来,以至于看到郑家屋侧山道入口那块刻着“青山书院”的巨石,也没理会。
她决定暂不去书院了——自己的事不急,先陪林队长他们要紧,必要的时候,帮着游说那些大夫。
从郑家到医学院。短短一段路,林聪走得无比艰难。好容易到了医学院门前,向门房递交了顾涧亲书的拜帖,想到即将见到师伯秦枫,她又是一阵浑身发软。
秦枫得了门房禀报。又看了“西南将军顾涧拜上”的帖子后,便匆匆赶了出来。
当那个飘逸的身影一出现在视野,林聪所有的伪装都轰然崩塌,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近前,双膝一软,拜倒在地,颤声道:“在下西南禁军队长林聪,见过秦院长。”
秦枫尚未反应过来,几十名军士“呼啦”一声,全随着林聪跪下,齐声呼喝“见过秦院长”。
秦枫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搀扶林聪:“你们这是……快起来!有话进屋去说。”
“秦……院长……在下……在下……”
林聪彻底崩溃,泣不成声,话语哽咽难续。
此时,医学院大门前,围满了往昔的乡邻和医学院的学生,还有闻讯赶来的书院学子,她既不能有一丝的差错,但又无法控制胸中翻滚的悲恸,唯今之计,只有痛哭一场,方能疏散心头哀伤和郁结,才能释围观人众的疑惑。
于是,她抬头望着秦枫,扶着他的手臂,用沉痛的语气,诉说来此目的——
“国难当头,为保黎民百姓安危,我等便是战死疆场,也死而无憾。然,无数兄弟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从敌人屠刀下逃得性命,却仍然不治身亡。因为,没有大夫帮他们治伤……他们死了,我们活下来了,不是他们不勇敢,是我们运气比他们好……”
震撼人心的倾诉中,她任凭泪水恣意纷飞,宣泄心底最沉重的负担。
她是学医的,为的是济世救人。可是如今,她不仅在杀人,甚至为了掩饰身份,还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伤重的军士死亡,而不去伸手施救。
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的痛苦和迷茫。
随着她杀人越来越多,随着他们兄妹战功的积累,随着哥哥每一次职位的提升,她心底最大的魔障已经不是家仇,不是国恨,而是面对死亡的无措!
一将功成万骨枯!
无数次,她问自己,这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她要不要忘记家仇国恨,只做一个济世救人的大夫,无论是敌人也好,还是自己的袍泽也好,都怀着一颗善心去挽救他们?
她想不通这个结!
如今,见了言传身教的师伯,她所有的痛苦迷茫和无措都喷发出来,想要求一个答案,想要求一个解脱!
秦枫在对上林聪含泪双眼的一刹那,就认出她是小葱。
不是小葱妆容化得不好,说起来,小葱的易容术最初还是他教的,他对小葱化妆的手法太熟悉了。
二十多年前,为了让师妹云影女伴男装来清南村给郑菊花送药,他第一次调制了改变肤色的药水和药膏;数年前。为了小葱和秦淼女扮男装出门游历,他又费心研制了各种化妆手段,一股脑儿都教给了她们。
还有,林聪张嘴大哭的时候,那一嘴细齿也是他熟悉的。
秦枫看着搭在自己胳膊上粗糙的双手,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这个孩子。她到底吃了怎样的苦头?
淼淼呢?板栗呢?
“起来!起来说话!”
秦枫几乎愤怒了,心里充满了对皇家的仇恨。
林聪哭得无法自持,接不上一句话,也无力站起身。
同来的军士都是她一手调教的,为了这次的任务,更是挑选了不少能言善辩者。这些人见一向冷静沉稳的队长悲恸到如此地步,都感同身受,一齐对秦枫及他身后的大夫们叩首不止。
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流泪道:“又要打仗了!好运气不会一直跟着我们。我等代西南十五万将士恳请各位大夫:去西南,去眉山。去救救他们!”
“每一次战斗结束,死的人堆得跟小山一样。那受伤的更可怜,就在那挨着等死……”
“他们不过就是被射了一箭,不过就是被砍了一刀,还有人断了手、缺了腿,不是不能治,是没有大夫、也没有药治。不然……治好了就是一条命哪!”
“求各位大夫去救救他们。杀敌还要靠他们,家里还有爹娘妻儿在等着他们哪!”
几十个汉子痛哭失声。令观者色变,这比女人的哀哭更让他们难以禁受。
随同秦枫一起出来的教授大夫和围观的医学院学生都震动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走上前,怒声道:“起来!老朽跟你们一块去。就算把这身老骨头丢在眉山,也不叫你们白跑这一趟。”
“老朽也去!”
“在下不才,愿尽绵薄之力!”
“师傅,徒儿也去!都是外伤,徒儿就算没学成。照师傅吩咐的做还是会的。”
……
秦枫红着眼睛凑近林聪,低声道:“起来!为师都知道了,一定会为你做主!”
手上用力一托,将林聪扶起。
林聪一震,心里说不出是欣喜还是难过。泪水流的更凶了。
她就知道,一定瞒不过师傅和师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