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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歌-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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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料袍子,显得甚是奢华。他盘膝坐在大帐前,下巴高高抬着,不用正眼看眼前的两个吐蕃人,说着话的时候还一边向手下的人呼喝,显得很是傲慢。那两个吐蕃人同他说不了几句,那管家忽然大声叫喝了起来,那两个吐蕃人弓着身,不断地陪着笑脸,然而那管家语气并不因此变得温和,说着说着还连连挥手,似乎要赶那两个吐蕃人走,而那两个吐蕃人脸上的神情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令人看了于心不忍。张淮深忍不住问杨谦让:“他们说什么呢?”

杨谦让低声道:“那两个人和管家说想要再买一份茶砖,管家不肯,后来总算肯了,但是价钱要比先前翻倍,那两个人恳求管家高抬贵手按原价卖,管家不肯,听烦了就要赶他们走。”

“怎么说是一份?”张淮深没听明白。

杨谦让解释道:“咱们运来的茶砖有限,韦家又要留部分送逻些进贡给赞普,所以对领地的人买茶砖有限额。”

“既然有限额,为何这个管家还敢高价出售?”张淮深皱眉又问。

“很简单,因为东西太少,总有人买不到,那管家只要推说卖光了,来得晚的人也无可奈何,这样他就可以独得那多出来的一倍的价钱了。”

“怎么有这种恶奴。”张淮深微怒道,“难道韦家没有人管么?”

杨谦让叹了口气:“韦家是大族,门第尊贵,领地的寻常吐蕃人哪有机会见得了韦家掌权管事的,那些家奴也是沆瀣一气,所以没处理会他们。”

张淮深连连摇头,道:“岂有此理。”转念一想,又有些不解,“这个恶奴怎么知道这两人是再来买茶砖的?又不见有什么凭据。”

“那个管家问的,那两个人也如实答的,故而知道。”杨谦让答道。

“竟是如此?”张淮深讶然,“那他们不要说是第二次来买不就成了么?”

杨谦让摇头道:“吐蕃人多半诚朴直言,不肯说谎的。”

“没想到。”张淮深愣了一下,不觉赞叹出声,这时下定了决心,“不能让老实人吃亏,何况这也是因我而起,走,我们去帮帮他们。”不等杨谦让回答,他大跨步向前走去。杨谦让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无可奈何地跟上。

到了近前,张淮深见那两个吐蕃人还在恳求,就插了进来,对那管家拱手道:“这位老兄,这两位再来买茶砖同我也有关。”接着他简单地将适才惊马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这背篓既然是因我而坏,茶砖也因我而毁,我自然不能置身于外。我是沙州张氏驮队的人,这茶砖也是我们运来的,老兄能否看在我们跋山涉水辛苦的份上赏个薄面,按原价卖一份给他们?”杨谦让这时赶过来将他的话传译给那管家听。

张淮深虽然鄙薄那管家,但这时也算有求于人,所以说话比较客气,可那管家听了传译后却是白了他一眼,大声地说了几句,杨谦让低声道:“他说这是规矩,不能因为有人说情而坏了。”

张淮深不悦道:“如果说规矩是一人一份不能多,没什么好说的,可既然能卖,却又要高出两倍的价钱,这又算是什么规矩,难道也是韦家定下的?”

那管家听了传译过来的话,勃然大怒,对着张淮深吼叫起来,他说得又急又快,张淮深虽然听得懂一些吐蕃话,这时也要茫然,但从神气上看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于是就望向杨谦让。杨谦让面现犹豫之色,踌躇着没有传译。那管家见到这样子更怒了,咆哮了一下,忽然用生硬地汉话叫道:“汉狗。”

虽然语调怪异,但是张淮深立刻听懂了,从小到大没有人敢对他这么无礼,即便是在长安朝中都不曾受到如此羞辱,更何况这句话把所有的汉人都骂了进去,任是再好性子的人也不禁要发怒了。刹那间,他的双目中射出摄人的神光,对着那管家厉声道:“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

他这一怒,军旅多年的威严全都显现了出来,当真是威风凛凛、气势迫人。那管家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是那股霸气却是感觉得到的,震慑之下不觉倒退了两步,然而却还不肯示弱。他不敢对着张淮深,反是冲着杨谦让叫喊。杨谦让听后脸上出现怒色,转头传译给张淮深:“这家伙说,这里是韦家的地方,容不得汉人撒泼。要么就按他的价钱买,要么就早些滚蛋,不要妨了他们做生意。”

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响,这里本是热闹的场所,这时已经有许多吐蕃人围了上来。

听了杨谦让的传译,张淮深怒极反笑,“这里是他们的地方?难道是他们的地方就没有道理可讲?告诉他,要不是我们驮队运来,他哪有什么茶砖可卖,让他不要太得意了。”

杨谦让如实传译过去,那管家听了脸上出现傲慢之色,冷笑了几声说了一通话,杨谦让就道:“他说,既然运来了那就是韦家的东西了,他高兴怎么卖咱们沙州张家就管不着。他让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有你好瞧的。”

张淮深气到极处反而平静了下来,闻言哈哈一笑,“我管不着?”他冷下脸,对杨谦让道:“告诉他,我会让他知道我到底管得着管不着的。”不等杨谦让传译完,他转身对围观的吐蕃人大声道:“大伙请听我一言,我是沙州张氏的人,这次跟着运茶砖来。我发现韦家卖给大家的茶砖价钱足足是我们沙州张氏给韦家价钱的四倍还多,这和抢钱有什么不同,我们张氏看不过去了,大伙等着,先不要去买,两三日之内,我定让韦家把茶砖的价钱压下一半来。”

他说的是吐蕃话,这些日子里他跟着杨谦让学了不少,这时候一口气就说了出来。杨谦让听了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上前拉着张淮深道:“你疯了吗,这种事怎么可以信口开河,胡乱允诺的,韦家要是一发火,咱们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张淮深微微一笑,显得很有自信,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张淮深什么时候是这种人了?你尽管放心。”

杨谦让还想再说,边上那管家已经是狂笑起来,口中嘟囔着,张淮深斜眼瞟了那管家一下,问杨谦让:“他嘟囔什么?”杨谦让苦笑着道:“他说你疯了,在说胡话。”张淮深不急不气,反而笑道:“是不是胡话过上几天就知道了。”说罢不再理睬那管家,一拉杨谦让道:“我们走。”走前又对那两个吐蕃人道:“先不要去买,过几日你们就可以半价买到了。”那两个吐蕃人将信将疑,面面相觑,围观的一些吐蕃人也都是纷纷摇头,表示不信。张淮深也不多理会他们,微笑着带着杨谦让走了。

回到营地,张淮深直接去找张议广,一开口就道:“我想让韦家把卖给吐蕃百姓茶砖的价钱压到原先的一半。”

因为货物都交卸了,一身轻松,张议广此时正坐着悠闲地喝酒,看见张淮深闯进来,又听到说的这话,他吓得愣住,一杯酒在手中半天没动,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叫道:“七郎,你喝醉了吧。”

张淮深微笑着凑上前,直视张议广的眼睛,缓缓道:“十一叔你觉得是么?”

他神色镇定,眼睛明亮清莹,哪有半点神志不清的样子,张议广心头忽然涌上一阵寒意,手一抖,酒杯掉了下来,杯中的青稞酒溅在身上也浑然不觉,颤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淮深一笑,慢慢缩回身子,简要地将适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张议广一边听着一边回过神来,听到最后笑了起来,“原来就这么点小事,七郎何必挂心。”他心情放松了,脑子就灵活了起来,说道:“虽然不知道是哪个没长眼的家伙,但他既然敢得罪了七郎,咱们也不能轻易饶过他,这点小事就交给你十一叔好了,明天我就去韦家,让大管家带他来向七郎赔罪。”

“那茶价呢?”张淮深不置可否,凝视着张议广反问道。

张议广不敢直面对着他,微微侧开目光,强笑道:“要是他们肯赔罪,那我们就别太计较了。”

张淮深摇摇头,道:“那恐怕不行,不管赔罪不赔罪,既然我对着那么多吐蕃老百姓说了,就得说到做到。侄儿可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他这一坚持,张议广有些急了,道:“我说我的好侄儿,货既然卖给了人家,那人家卖什么价钱咱们管不到啊,怎好强迫人家降价,何况你一开口就是半价,这不是要剜人家心头肉么,这怎么可能做到,咱们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张淮深还是摇头,道:“虽然这么说,但韦家也太过了。咱们辛辛苦苦从长安运来不过这么赚一点辛苦钱,他们转手就翻个三五倍,弄得茶价这么高,被人看了还以为咱们沙州张家心黑,茶价不降下来,咱们也许就被人在背后指着脊梁骂了,咱们不能背这黑锅。”

张议广不以为然,劝道:“好侄儿,我还是那句话,既然东西卖给了人家,人家卖什么钱咱们就管不到,等明天让韦家带人给你赔罪后就收手吧。”说着捡起酒杯,又给自己斟酒,看起来是不打算再说下去了。

张淮深哪肯罢休,蹲下来贴近张议广,一字一顿地道:“话虽如此,但淮深话出如山,绝不会食言而肥。”

他这样固执令张议广气结,心中怒气不由升起,重重放下酒杯,但又强忍着道:“七郎,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何必再多说呢。”

张淮深站起身,拂拂袖子,淡淡地道:“这里是十一叔作主,十一叔不肯,那淮深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既然这茶砖是从乐荣轩出的,那乐荣轩的事情淮深想来还是能作主的。”

张议广张口结舌,张淮深说到这里虽然没有再说下去,但言外的威胁之意已是昭然若显。若是张议广不肯去说,那他这位好侄儿很有可能一怒之下断绝茶叶的输出,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一旦不再往沙州输出茶叶,那沙州张氏不止是断了最大的财源,同时也定得罪吐蕃最大的豪强韦家——他们只知道都是姓张的,哪管你是沙州还是长安。尽管张议广并不很信张淮深会做这种两败俱伤危及本家的事情,但这种事谁敢当作耳边风?即便心中气得已经把这个好侄儿给骂得狗血喷头,但这时候也不能不陪上笑脸赶紧打圆场。他盘算了一下,觉得应该先行个缓兵之计,就道:“我的好侄儿,不是十一叔不肯,实在是这事太大了,十一叔不可能替韦家答应你。要不这样吧,等明日我去见韦家的大管家,安排他来拜候你,该怎么样你径直和他说,到时候就是乐荣轩和韦家的事情了,咱们沙州本家不牵扯在里面,将来不管如何也好有个回旋余地,你看如何?”

张淮深点点头,道:“好,那就有劳十一叔了。”说罢施了个礼,“那我先出去了。”说着拍拍袖子悠哉哉走了出去。他潇洒地走了,却将张议广推入惨雾愁云之中。叫来杨谦让将事情前因后果都了解清楚后,整个一天之中张议广就躲在营帐中,愁眉苦脸,坐立不安,不知道明天的难关该怎么过。

第二日清晨,张议广有气无力地起了身。一夜未能安枕,眼中微有血丝,精神不免萎靡,洗漱之后盘算着该如何去韦家,正苦恼着,有人进来通报,说是韦家的大管家安格达杰前来拜访。张议广一愣,心道怎么这么凑巧,难道他已经知道昨天的事情了?心里嘀咕着赶紧迎了出来。那韦家的大管家安格达杰正在帐外背着手悠闲地打量着四方景色。

这位安格达杰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身着吐蕃人常见的袍子,戴着金花帽。他身材矮胖,同大多数吐蕃人一样紫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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