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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尘断世-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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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日光景么?

苍伸出手指,拭去裳无极眼角的泪水:「吾带你离开。」

忽一扣弦,杀气陡生。在背后阴险偷袭的鬼座六先知,顿时被一股怒涛洪流震退。凌厉不歇的音波,如满天脱弦飞箭,悬宕多年未能完成的《天波怒潮曲》,于指下一气呵成,原来,只是未到愤极之时。

牢狱守卫顷刻全灭,血雨肉屑不住飘落,一层一层地覆在地上,全部化作六尸鬼木墙的养分。鬼座六先知各自负伤,眼见其势难挡,急忙脱身而走。

「弦首!是弦首来救我们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苍手中的白虹发出耀眼圣光,照亮昏暗腐臭的血牢,一对对空洞的眼里燃起希望的光芒。

剑气划过,铁牢应声而破,正要为众人解开穴道的苍,神色蓦然一变,剑锋回挡已然不及。

犀利迅猛的掌风,分毫不差地擦身而过。

清冷沉澈的紫眸,惊见哀嚎四起,纷飞的血雨是一条条殒落的生命,阴霾的魔城再添数缕佛道冤魂。

强大沉厚的魔气自身后压迫而来,参杂着隐隐圣气,极其微弱,却令人无法忽略。

「苍。」

魔者一开口竟唤出道者的名字,声音低柔,如同已经这样唤了他一生。微顿,仍是淡笑:「喜欢吾这份见面礼吗?」

苍侧过身,不动声色的将裳无极拉到背后,目光投往那袭邪魅的黑衣——袭灭天来,勉强可以算作有一面之缘的好友半身,也是一步莲华到现在也没有放弃的魔。

「台上正打得热火朝天,背后却摸入对头后院。苍,汝是不甘寂寞了吗?」

袭灭天来再度开口,语气里明显多了一分戏谑,黑色的帽檐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脸。

苍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无波。即使无处不在的魔气,已经开始侵蚀他的功体。他的目光,依然敏锐地留意到岩柱后投射在地的黑影,听觉收集着牢区外侍卫调度的情况。很明显,速战速决方为上策。

「既来之,则安之。公事私事一起了又何妨!」

苍清冷的道,紫袖一甩,负手抬首,另一只手反握剑柄,如此一立,竟是气势如山凛凛欲发。

「对任何激言不为所动,泰山崩于眼前而不乱。玄宗弦首,不愧是令人心动的黑色道子。」袭灭天来由衷赞叹,信手拈住摇曳的灰发,轻笑道:「这是否可以算作吾与他为数不多的共同之处呢,哈,还真是叫人深感不悦啊。不过……」

手指一指铺满血肉的地牢,袭灭天来目光冷下道:「如果你所谓的私事,是替他解决吾这个罪孽,那么你伟大友情的下场,恐怕就如这一牢妄想破灭的悲惨。」

「未必然。」

苍淡淡回视他,手腕一翻剑射如电,直取魔者中路要害。裳无极心有默契,同时施展术法,『无极之殇』呼啸一声向岩柱后的赦生童子招呼过去。说来幸运,道者虽然元功大亏,魔物亦处在低谷,狼烟戟一拼竟没占到多大便宜。

苍抓住这一瞬空隙,剑气再次震开因功体未复而出招谨慎的袭灭天来,同时拂尘卷出怒沧琴。负责封锁出口的魔兵,未见弦动已是胆寒心跳,待琴音划过,一条通路轻松开出。

两道子化光欲走,魔界六先知此时再不敢含糊,全力使出合招相拦。

交击过后,便听鬼知喷着血大喝道:「再妄动,后悔莫及!」

苍紫瞳一沉,冷眉隐隐含怒,身边的裳无极更是「啊」的一声,嘴角渗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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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封隐谷,冰水淙淙,雪舞银树。

买醉人摘下斗笠,抖落上面的积雪,顺便揉了揉因为张望过度而酸痛的脖子。

不远处,护阵的几个小道正在交头接耳,近旁雪钵五僧临阵磨枪,万一一步莲华无法赶回,他们将是此阵的替代人选。

心里正烦,那惹事的主儿终于姗姗而来。

僧衣与落雪一般的颜色,不急不缓地由莲花光影中化出。买醉人哀怨地张张嘴,却没把那口怨气喷出来。

一步莲华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并无多少表情,但轻飘飘的雪花飞到他跟前,就像灌了铅一样直往下坠。

「啊,是人未救出来?还是出了别的岔子?」虽然一身粗人打扮,买醉人心却不粗。

「生命虽然消逝,灵魂会得到自由,进入下一个轮回。不得解脱者,是留在魔域的生者与死灵。」

听出此行结果不佳,买醉人的怨气很自然的化作了叹气。当初一步莲华忽生感应匆匆离开,丢下他们一群人焦急地倒数着启阵的时辰,现在人是回来了,神魂却好像游离在外,委实叫人担心。

买醉人哪里想得到,魔城内外一记隔空对掌,足以令心清无扰的佛者黯然神伤。

曾为彼此,一招之间,远胜无数言语的传递。

大光明的如来圣光照进魔城,却照不亮魔者心底无尽的黑暗。无可避免的对决宿命,完全明朗。

执意魔道,屈身魔界。袭灭天来,往后的无量极苦,你可忍受得了?

「师尊。」

一步莲华刚放下心思,便见雪钵五僧齐来拜见。

天子来了吗,一步莲华淡白色的嘴角终于有了笑容,吩咐弟子道:「此阵有吾,你们回天子身边吧。」

天人文殊稽首,神态恭敬的道:「善法天子特命我们前来听命。」越是往后,封印威力反噬的风险越大。

「吾知天子计量,但封云山吃紧,那里更需要人手。」

一步莲华说一不二,所下法旨倒与善法天子大同小异,雪钵五僧相视苦笑,他们又不是球,怎么总是被踢来踢去的。

买醉人看在眼里,插口道:「你们几个小和尚,以为这“一”是随便姓的吗,放心吧,就算封印砸到一步莲华头上他也死不了,你们留下也没处发挥。」

「走吧。」一步莲华明确指示,五僧不敢抗命依言离开。

天时经不起耽搁,买醉人即刻以上乘火性武功召唤朱雀,七宿位自有玄宗道者辅助。一步莲华纳息守于阵眼,法相庄严,所有挂心的人事,皆在这一刻被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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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道封印进行之际,千仞山诸阵已是岌岌可危。金鎏影,紫荆衣负伤败退,锁云关也战得九死一伤。

翠山行手持瀑满鲜血的天一剑弦,俯望着难以挽回的败局。他与赤云染,已是六弦仅剩的战力。

一日一夜的大雪,不曾间断,不知埋葬了多少同修的尸骨残骸;呼啸的北风,将每一声拼尽全力的嘶吼吞噬。唯有抛洒的热血,漫过层层冰封的土地,无论多少的雪水,也无法将它们冲淡。

天尊道人已传来明确的指示,翠山行尤不肯撤退。一旦锁云关失守,在后方压阵的宗主与天座必会遭到前后夹攻,陷入绝境。

狂肆的魔焰终于烧到了关口,就在玄宗防线崩溃之际,势不可挡的魔军突然断作了两截。

紫色的炫风,旋出比冰雪更冷冽的剑芒。

「又是你!」

倒乂邪薙张出青色獠牙,横空挡驾,螣邪郎狠狠盯着面前的紫衣道者。

苍没有说话,风暴不止,人静如死水。虚漠的紫眸,不见任何凌厉光芒,但那令人胆寒的气息又从何而来?

裳无极,那个乐天单纯的年轻道子,死在自己怀里。

没有任何预兆,甚至没有听到破风之声,魔城外的阴灵焰海内,三片薄如蝉翼的飞刃穿越时空而来,熟知暗器的裳无极比他更先警觉,以身挡下。

异度魔界的暗杀高手,一直藏匿在城外的暗薄之刃,一击之后如影消失。

朱红迸散,裳无极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苍……

紫眸如雾,苍重重地点下了头。

裳无极安心地笑了,仿佛千言万语,毕生所愿,尽在那一字之中。他用余下的力气扯动了下嘴角,似乎在说自己很幸运,然后,在苍怀中一点一点化作碎缕。

火焰魔城残裂的顶端,一道黑影冷眼遥望着一切,说出同样的字眼:「多么幸运的结果,哈,老天还真是偏颇啊。」

幸运么?以性命为代价的解脱,是幸运么;由自己所欲保护的人换回的生命,是幸运么?苍之一字,那无限的可能性与定义之下,是多少不为人知的沉重。

从琴囊破布而出的怒沧,发出一声呜咽,突兀得令人心悸。

螣邪郎艳魅的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凝重,反转倒乂邪薙,刀刃上浮现出象征鬼族皇室的三纹焰火:

赦生吾弟,今日,兄长将为你而战。

所谓事不过三,凛凛对立的双方,均知这是最终的对决。偌大战场、震天的喊杀,就像与他们无关,交接的视线,投射的是彼此的一动一静。

同一时刻,玉蟾宫,西城风流子合力攻上锁云关,两只魔将拿出平日在床上翻云覆雨的默契,立时掀起腥风血雨。

「佛魔双界分,人间劫纷纷,善法降甘霖,苦海现佛尊。」

清圣的风吹开满天血雾,降落的甘霖在这个绝望的战场上洒下希望与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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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后的阳光总是特别铮亮,云烟淡淡的,战鼓停歇,封云山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清静。

屋里轻微的声响,是瓷碗与石桌的碰触。

苍睁开眼,第一个动作就是坐起身。浅紫色的软被,从身上滑落,一拥而入的阳光,全部打在他青玉般冰透的肌肤上。

苍微怔,低头瞧见自己的上半身一丝不挂,唯有受伤的胸口缠了白布,布上略有血迹渗出。

「苍,你醒啦。」

温和熟捻的声音自石桌处传来,一身洁白的佛者笑眯眯地捧着药碗走到他的床边,披散的雪丝撩着他的肩胛,手轻轻扶上他的背,将药匙送来嘴边。

苍没有喝下,背心传来的温度,令他完全忆起一步莲华趁他昏迷时都对他做了什么。到现在,他还能感觉到每个毛孔里都沁润着莲华圣露的水汽,也一点点回想起哪些地方不幸沦陷在那双手下。

「哪里不舒服吗,苍?」一步莲华全无自知地放下药匙,关切垂问。

「好友可知我随身携带着玄苍珀。」

一步莲华点下头,苍额上的青筋立时跳起,拉了拉再次下滑的被单,语调微扬道:「如此便是有意的了?」只要碎掉玄苍珀,灵气自可助他自行运功消除趁虚扎根的魔障,何须劳神子以圣露干洗身子。

终于明白苍神色怪异的原因,一步莲华望着他冷得好看的双唇,眼底隐有笑意的道:「好好一块灵玉,浪费在你身上岂不是暴殄天物!」

「哈……」苍不怒反笑,「那你可知,此石出自道境,吾自有炼化之法。」

「是么?」苍以前提过,但一步莲华打死不认。

苍差点气结,脸上仍是沉敛淡漠。心道玄宗没人了吗,翠山行呢,白雪飘呢,怎么就把他丢给了这个其实很会趁人之危、任意妄为成癖的佛者。

一步莲华唇角笑意更甚,不着痕迹地用内力把碗中的汤药重新加温,苍看着他动作,目光渐凝渐沉。

刚才就注意到,一步莲华并没有套着那身标志性的白色绣金袈裟,而是仅着一件白色单衣,略有些贴在他的肌肤上。那副身子骨单薄如斯,完全不似习武之人,不知情者,怎么也不会把七佛灭罪那种极苦的修炼与至极的力量,和这消瘦的佛者联系到一起。

此情此景,也无怪苍气恼非常,这与他穿没穿衣服无关,而是—个人修佛怎么可以修的这么任性。单看一步莲华虚汗不止,可想吸纳魔障对佛体的伤害绝非小事。自己当时的伤势有多严重,苍再清楚不过。世法皆脱不开循环与守恒的定律,他痊愈多少,一步莲华必付出多少。

苍一把拿过药,下巴也未扬地一饮而尽,然后手指一点把药碗石匙统统请到桌上,回头,强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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