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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一蓑-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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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又不舍得把所有水分都挤干净。大娘把老姑给的面粉倒在盆里,开始和面。

这样就可以包饺子吃了。

父亲打开从鬼的好那里灌来的一瓶火油,用敬神的草纸把平常不舍得点的一个墨水瓶子做的煤油灯擦干净,倒满煤油灯,用草纸卷了一条长长的纸条,换下了旧的灯芯子。父亲有意把灯芯用针挑出长一点,火柴点着,顿时,昏暗的房间里,泛着淡淡的昏黄的光,从一个拇指般的火苗开始慢慢地散出,笼罩整个屋子,而土坯的墙上便七横八竖地显现着朦胧的影子,整个房间亮堂多了。

大娘面和好了,滚成圆圆的长条,用刀切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剂子”,四叔、五叔争着揉“剂子”,把“剂子”揉成扁平状,奶奶擀着,大娘包着,边拉着呱儿,爷爷照看着姐姐。流亡的贫困生活在这1948年的除夕呈现出少有的祥和、快乐和幸福。

天已昏黑,大爷回来了,提着一瓶没有商标的白酒。估计是大爷罐的地瓜。大爷把酒递给父亲,抱起姐姐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亲热地亲着。

水饺包好了,包了一锅盖垫,奶奶把它放到外面冻着,父亲领着四叔、五叔到院子里放了两个炮仗。一家人和衣而睡,奶奶坚持守夜,对着煤油灯看着自己的亲人、孩子一个个安详地睡觉。

除夕的前夜是这样宁静而祥和,四处飘着零落的鞭炮声,空气里散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味。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守年,大街上好清净。奶奶安详地坐着,不时给姐姐盖盖小腿蹬开的被子。五叔梦里憨憨地笑着,流着口水,或者是梦着吃水饺吧!煤油灯淡红淡黄的火苗轻轻地舔着寂静的夜晚,吻着这祥和的除夕,亲着流亡的除夕,驱赶着寒冷、阒寂和恐惧。

大约过了十二点,远远近近传来连续的鞭炮声,爷爷起来煮好饺子,盛入碗中,先供奉天地,再供祖先,再供财神、灶王,然后焚香烧纸,名曰“发纸马”。大爷和大娘聊着天,父亲领着四叔、五叔把余下的八个炮仗全部放掉了。

年夜饭是清贫的,爷爷把水饺端上来,放上一盘腌过的白菜帮,这是过年唯一要吃的菜了。大爷用嘴咬开瓶上的皮塞,倒在酒盅里。

“吃吧!喝吧!”爷爷说。

四叔、五叔拿起筷子狼吞虎咽。

“爷,还是过年好!过年能吃到水饺。”五叔边吃边说。

“啊啊啊啊啊!”四叔也很高兴,用筷子示意爷爷奶奶多吃。

爷爷奶奶也动筷子吃了几个,放在嘴里慢慢咀嚼,那不单单是在品尝水饺,而是在品尝五味人生。

“呵呵,好吃!好吃!要是有肉就更香了!”奶奶笑着说,“没想到这么好吃!”

爷爷夹起一个水饺,手哆嗦着,什么话也没说。

大爷把一口酒倒进肚里吃了几个。

“唉!今年也没法回去给我爷爷、子灵爷爷上坟,也不知孟仲老爷爷丧事怎么办的?”大爷幽幽地说。

父亲一仰而尽夹起水饺塞进嘴里。

“爷,过了年怎么办啊?”父亲说。

大娘吃了一个,看看熟睡中的女儿,说:“给孩子留几个。”

四叔、五叔懂事地把筷子停下来,拍拍肚子吃饱了。

这是入冬流亡以来吃的第一次水饺,用拣来的白菜帮和拣来的花生包成的水饺。有辛酸有痛苦有咸辣有凄凉有沉闷有孤独有彷徨有悲寂有悲悲切切有凄凄惨惨有戚戚缠绵有悱恻凄清幽怨,就是没有甜蜜。

“就这些姑扎了。吃不饱呆会儿再吃耙菇。”爷爷说。

一家人沉默着。

大爷自从回来后,整个除夕夜很少说话,郁郁的很低调。世道搞不清,自己搞不清,为什么参加国民党,为什么走上这不归路,为什么拖累一家人跟着这样踏上了流亡路。

这是一个流亡的年,这是一个沉闷的年,这是一个凄凉的年,这是父亲终生难忘刻在骨子里的年,无论流过多少血,都不会把记忆磨蚀的年,这是一个迄今为止父亲说不上任何滋味的年。

“爷,过了年咱回去吧!再这样活不下去了。”还是父亲打破了寂寞,在这吉利的年说着不吉利而现实的话。

“过了年再说吧!”大过年的,爷爷把父亲的话头塞了回去。

天亮了,姐姐也醒了,咿咿呀呀的为沉闷增添了几分气氛,大娘把留下的水饺一个个地嚼给姐姐吃。

天亮了,大爷也该走了,他抱着女儿,亲着女儿,和往常一样,平淡地走了,就这样平淡地走了,像寒风掠过门前的树叶,黄黄的羽毛般飞呀飞呀飘呀飘呀慢悠悠地落到地上,与天地融为一体,使人不由得想起《阿甘正传》开头片羽毛飞舞轻飘的美丽。四季有更替,冬天走了还会回来,但大爷走了再也没回来。这是大爷和一家人一起团聚的最后一个年,这是爷爷奶奶见儿子的最后一面,这是父亲、四叔、五叔见大哥的最后一面,这是大娘见自己丈夫的最后一面,这是姐姐见爸爸的最后一面,虽然那时还没有记忆。这是1948年的大年初一。

难过的日子好过的年。眼看亲戚救济的又快吃完了,大过年的出去要饭又不吉利,人家都嫌晦气。

父亲看见爷爷经常弯着腰独自叹气。

阴历正月二十三,按说这天表爷爷肯定来赶集,肯定会和往常一样挑着席子、干粮和柴火,热气腾腾地迈进家门来。一家人说不上什么滋味,但还是盼表爷爷出现。眼看晌午了,还是没有表爷爷那矮小壮实的身影。

“爷,我到集上看看去,或者我表大爷先去赶集了。”父亲说。

南关“千里香”肉火烧门前,一个单瘦的小伙子在转来转去,一只有神的眼睛因饥饿而黯淡无光。身上没有扣子的破袄用一条布条束腰,单薄的棉裤露着棉絮凄落地在风中抖动着,那脚上的鞋子已不能叫做鞋子了。鞋头裸露,鞋帮散落,鞋底裂着个大口子,像饥饿的孤狼张着大嘴随时吞噬猎物。脚上没有穿袜子,能清楚地看到那冻龟皲裂的口子。为了取暖,他不得不蜷缩着矮小的个子来回跺着脚。

透过玻璃门窗,他能模糊地看到那红红的火炉上的猎物,锅里那诱人的八宝粥。他贪婪地咽了口唾沫,紧了紧身上的布条腰带。

一个穿着得体的中年人带着眼镜,打着饱嗝,满肚子饱意,手拿两个火烧,漫不经心地走出火烧铺。内外温差使他不得不摘下眼镜来擦擦镜片上的水珠。蓦地,他感到一阵寒风掠过,拿火烧的手里空空的。

“哎哎!我的火烧!”等他戴上眼镜,他只看到了一个远逝的破烂的背影,看到后背上飘飞的棉絮。

父亲躲到一个墙角,饿狼般贪婪地一口吃掉了一个火烧的一半。满嘴香喷喷的肉,不知有多久没有吃这东西的感觉了,他能感觉到那香香的油在自己牙缝里悠悠地滑过,他感觉自己真成了最幸福的人了,带着一种内疚感的幸福。这是流亡以来第一次抢劫行动,但以后父亲再也没抢过吃的。当他准备下嘴咬第二口的时候,他想到了大爷10个月的女儿,想到了四叔、五叔两个弟弟,想到了爷爷奶奶。他把那一个半肉火烧小心地用随身带的布兜装起来。

在集上席子市场一隅,父亲看到表爷爷头带老毡帽,手抄在袖子里,瑟缩着可怜巴巴的眼睛扫视着每一个过往的可能买席子的顾客。

“表大爷!”父亲喊道。

“老二,你怎么来了?”表爷爷问。

“我爷让我来看看你!”父亲说着,拿出了一个肉火烧给表爷爷吃。

“哪来的?”

“我买的。吃吧!表大爷!”表爷爷看来也没吃饭,笑呵呵地把那一个接过来吃着。“你哪来的钱?”

“吃吧,我攒钱买的。”父亲道。

“唉!不瞒你说,刚过了年,生意不好,到现在还没卖出一张。这席子还是年前攒下没卖出的。我今天没过去,是想等卖了席子再给你们买点吃的。”表爷爷没说太多,父亲就明白他家里刚开春也拮据,不然,父亲今天肯定能看到表爷爷像往常那样挑着席子、粮食和柴火的身影了。

“爷,这还有半块肉火烧,你看怎么办?”父亲回家把剩下的半块肉火烧拿出来。

“哪来的?”爷爷问。

“我抢的。呜呜……实在饿坏了。”父亲说。

“唉!以后咱不干这事了。给你嫂子让他嚼嚼喂孩子吧。”爷爷说。

出了正月,表爷爷也困难实在接济不下去了,一家人在三里庄实在靠不下去了,爷爷只好领着一家人投宿离老兵马营不远的林家村奶奶的一个亲戚家里。于是奶奶领着四叔、五叔又重新开始了要饭生涯。要饭,特别在这春天要饭,连个半饱都要不出来,上哪要啊!实在没的吃,奶奶领着四叔、五叔到田野麦地里拔麦蒿回来揉一揉生着吃下去。那麦蒿,有一股异常的冲鼻的味道,着实不好吃。那麦蒿,我认识很清楚,那是麦地里的一种杂草,小时候我经常被母亲打发去从麦地里拔出来扔到田边地头。如今也成了爷爷一家果腹的食粮。

表爷爷看爷爷饿得没办法,有时喊过去让他帮忙干活。

“二哥,你扛张镢,到库区咱家地里刨茅草,你愿意刨多少算多少,刨够了刨累了把镢一扔歇着,你就在我这里吃顿饱饭吧。”表爷爷为了让一家人看的过去,这样对爷爷说。但这样不是解决爷爷和一家人的根本办法啊!

一家人靠要饭不行,父亲又拉下脸皮来到老姑家里,帮老姑干活挣碗饭吃。“爷啊,咱回去吧,再这样一家人就饿死在外面了。他们不会当场给我们打个枪眼,怕什么?鬼的好告诉我,人家流亡家属都回村里了。”父亲再次央求爷爷。

“人家是人家,我们和人家不一样啊!”爷爷说。

爷爷自从那次审查,白白的被那石头蛋子砸死人的场面吓怕了,要是回去,果真被人家用石头蛋子掐(砸)死怎么办?

爷爷也知道一家人情况的严峻性,但一想起那不寒而栗的场面就犹豫了。

“爷啊,没事,操他娘!他们还真给打上个眼?”父亲说。“要不这样吧,让我娘先领着哑巴回去探探风,看情况再说。娘,你回去先去王成才家。”

奶奶领着四叔来到了村支部书记兼民兵队长王成才家里。王成才不仅乱世成才,还乱世发财。那次分浮财他分到了高地主的大房子。高高的土台子上四间青砖大屋,与周围低矮的茅草屋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我们那里对这样高大辉煌的房子就称做楼了。

“大兄弟啊!”奶奶在王成才门口毕恭毕敬地向他问好。

“啊,是老二家嫂子来了。仕昌?”王成才问。

“仕昌?俺不知道啊!”奶奶说。

“不知道?你要是叫了仕昌回来,你们就可以回来。不把仕昌叫回来,你们一家别想回来。”王成才说。

奶奶吓坏了,不提大爷罢,一提起大爷奶奶心里更难受,自从过年回家一次,再也没见儿子了。爷爷曾经打发父亲去看过大爷,但人家留守的告诉父亲,大爷跟随队伍已经开拔,只说去了坊子,其他一无所知。如今王成才还逼问大爷,要是奶奶真知道大爷在哪里,奶奶倒放心了。

奶奶离开王成才家到家一看,整个院子满目凄凉,几棵衰桐在春天里无力地冒着嫩芽,有的树枝由于火烤已经枯死,靠近房屋的两棵梧桐被烧得焦黑,只剩树干,在盎然的春天里哭泣着,仰天申诉着世道的不平。家里唯有的一间半屋已经化为灰烬,屋顶檩条烧得黑糊糊的剩下几根半截无力地斜挂在半空里叹着气,黑黑的屋墙裸露着暗淡和无奈。南屋和门楼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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