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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一蓑-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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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这么一大包袱火烧到了学校,真怕同学们笑话。

父亲则拿着韭菜刀子到南园里割来了一大把鲜嫩的韭菜。

“来,把这韭菜摘一摘,让你娘煎几个韭菜鸡蛋饼,这么好的韭菜,走了就吃不着了。”父亲微微弯腰,边说边动手摘着。父亲知道韭菜鸡蛋饼是我最喜欢吃的。“眼看就要快毕业了,你这也不老小了,我听说大学里时兴谈恋爱,你别耽误了学习,有合适的先交往着也行啊!你看人家土山郑华堂那孩子,大学里谈了个,今暑假领回家来,多光彩!那郑华堂简直喘不开了。唉!我这身体也不行了,还不知能不能看到你结婚那天?”

“不就是找了个女朋友吗?有什么不得了。”我没好气地说,“谈女朋友?我们有钱吗?我们有什么资本谈?凭我长相?凭我个头?”

父亲不说便罢,一说我就来了气。那是上学期刚刚发生的事情。

1991年的春天,校园里紫荆花开满一树,一丛丛一簇簇,傲然奔放。雪松下、丁香树丛中,一对对一双双,如彩蝶翩翩,点缀着这美妙的春天。我们班45个人,25个女生20个男生,就是按1:1配比,还剩5个女生。东营有一个女生长得实在让饿急了的人都吃不下饭,眼看一个个女同学都收到了一封封雪片般的求爱信,自己对镜花黄,黯然神伤,只得向隅而泣。

父亲的病像一片黑暗的云彩,带着阴影,挥之不去拂之难移,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头成了我心中一块阴阴的心事。正是活泼浪漫激情燃烧的青春,我却只能顾自相恋,形影相吊,茕茕孑立,孤独踯躅徘徊于紫荆丁香间,行云流水下。

在济南棉纺三厂的一个本家姐姐,看出了我的心事。

“涵穹,我大爷的病不轻吧?”有一次她下了班到宿舍看我。

“是啊,我真为老父亲的病担心。他不知他的病,我真担心他活不了几年。”我说,“眼看他为这一大家人熬干了油,我真不忍心他就此撒手而去。”

“那你就谈一个,说不定能成,等大学毕业就结婚了。”三姐说。

“唉!三姐,你不知道,像我们这情况,在大学里谈恋爱有什么资本啊?有的人就是为了玩玩而已。花那么多的钱,出去逛市场、进饭店、看电影。父亲做手术的钱还没还清,我哪有钱干这个!班上一个女同学对我有意,我们逛了几圈操场,她就不再理我了,我连看一场电影都舍不得花钱啊!”我叹了一口气。

“哎,你别说,我有一个表妹在上护校,我给你介绍一下,你和她谈谈怎么样?”三姐说。

与三姐的表妹一见面才知道,论起来也是我表妹,她奶奶和我四奶奶是亲姊妹,父亲和他爸爸也很熟。表妹是我在故乡和大学里面见得最漂亮的一个,浑身洋溢着青春,肌肤胜雪,双目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在三姐那里吃了两次饭,还没等说几句话,三姐的一句话就让我主动把这事情枪毙了。

“涵穹,我偷偷问她了,她说她爸嫌你家里穷,不愿意谈。”三姐说。

“不谈就不谈,不就是个破护士吗?我还不愿意呢!”不管是借口还是事实,我孤傲的性格像一只天空疲于飞奔的孤雁,宁愿折翅断翼,也不会借助麻雀的力量来委屈前进。

现在父亲这样说,不是没有道理,可我又怎么办?我何尝不想提前谈个女朋友,满足父亲的心愿。唉!我想起了我的高中同学李夏雪。

高中三年艰苦岁月,北风呼号下,为了御寒,我偷偷地骑自行车带着母亲为我缝制的大草铺袋子,来到老百姓的麦秸草跺边,拼命地装满,带回来铺在床上,家庭条件好的同学则铺上了用棉絮加工的草绿色的棉垫子,惬意地躺在四周鼓囊囊的麦秸草铺上,嗅着干燥的麦香,我倒感觉像是躺在丰收的麦田里。没有袜子穿,脚皴得像故乡风吹雨打的辗轴,抽一把麦秸草放在土黄色的球鞋里,权当是鞋垫。我常常一周回家一次,背着母亲给我准备好的一大包袱煎饼,还有母亲为我熬好的一大塑料桶子草药。那时,我得了很严重的鼻炎,每天鼻涕涟涟,不知吃了多少霍胆丸,就是不管用。母亲领着我来到降媚山上,专找一种秋天干枯的类似荠荠毛的根茎很大的草,挖回家为我熬汤喝,听说那是一种治疗鼻炎很有效的草药。

阴暗潮湿的宿舍里,几个高中同学正在骂骂咧咧地打牌,我则从老百姓的场院里抱了一大捆玉米棒子秸,点着火,温热母亲为我熬好的草药。

“他妈的,狗里上冻——阴冷!涵穹,你能不能别让那些棒子秸冒烟,呛死了。把火生得大一点。老K,你出。”同学李云峰叼着一根烟催促王得志出牌。

“嘟嘟!”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快!快收起来!别打了!是不是班主任?”李云峰把烟“嗖”仍进了火堆里,跳下炕去开门。

“怎么是你?!吓我们一大跳。”敲门的是同学李夏雪。

“我找李涵穹,去教室讨论《野火》第三期。”班上成立了一个《野火》文学社,我们几个爱好文学的同学都是编辑。

“这是我给你买的鼻炎药,你看管用不管用。”李夏雪说着把药递给了我。

我接过药来,报以感谢的目光。“多少钱?我给你钱。”我说。

“别瞎说,这药真买的话你买不起。孙宗池的这篇《追求》不错,放第一版,这次轮到你刻蜡纸了。”李夏雪忽闪着眉毛说。

“好啊,呆会油印的时候,你别嫌弄一身油渍。”我爽快地说。

从高一开始,李夏雪就是我同桌,她除了文笔好,其他学习成绩都较差,我便成了她的业余老师。久而久之,双方便也没距离了。我们经常交换着彼此的煎饼,品尝着不同的味道。班上搞文学演讲比赛,她积极帮我策划。我喜欢长跑,一身汗渍的衣服,她偷偷地帮我洗掉。当我在运动场上驰骋奔跑的时候,她双腿一盘,长发春风飘逸,坐在地上为我呐喊加油。

她长得确实一般,一般的脸蛋,一般的肤色,但有一副好身材,走起路来摇摇曳曳晃着胸脯馋得那些无聊流口水的同学,还竟然给她起了个外号“八叉”。那时,每个同学都有个外号喊着玩。而从小受大家庭吵吵闹闹的影响,资禀超俗,不为物羁,桀骜不驯的我高中时就选择了逃避,喜欢独处的那种静的空的美,喜欢一人独荡在婆娑世界里独吟悟静悟空,把浪漫激情深深地压抑心底,喜欢那种“以静觉心”“性空缘起”的虚幻的感觉。高中时不知从什么途径知道了南怀瑾,很无知地看到他对《圆觉经》的解释,对老庄之道、《易经》《金刚经》的探究,以及他的《禅海蠡测》《论语别裁》,道家、密宗与东方神秘学等都引起我浓厚的兴趣,为了高考,我不得不收敛自己,潜心背诵演算那些我根本不感兴趣又不得不借这条途径跳出农门的考试课程。天知道我怎么会对这些东西那么感兴趣,一看到这些东西,就像上了赌瘾一样,因此我也赢得了一个绰号“老道士”。

当时很奇怪,行云流水的“老道士”对“八叉”就是没有感觉。或者从小与娜娜一起呆惯了,心中产生了定格。我心目中反复出现的那个人是那种顾盼眉飞体态婀娜窈窕杨柳轻摆妩媚百生的形象,我努力使自己对眼前这个文学爱好者产生兴趣,可就像咀嚼着破棉絮做着那些无聊的参数方程一样,我没有任何感觉,只知道如大旱之望云霓,低头拼搏如何去掉打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世世代代的烙印,盼望有一天如蝉蜕一样扒掉自己身上的农民服装。

然而,1988年,我所在的中学以150名高中毕业生一个也没考中大学的结果,惨然地让我告别了三年的煎饼生活。群情激愤的学生在找遍了自己身上所有没有考中的原因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把学校教室里所有的日光灯所有的课桌所有的能砸的砸了个稀巴烂。而我则闷蹲在使狗河边,听着“哨钱儿”在“吱吱……”叫着,“节柳”在“啦啦”作响,“赌了”在“赌了——赌了——赌了”地哭泣,“问应哇”在“问应——问应——哇,问应——问应——哇”

在一片烦恼郁闷中,我于当年9月选择了二中进行复读。教室前绿油油的葡萄园激不起我青春的激情,我只能把头尽量低的和课桌一样平,把头插进书本里,试图从里面啃出一个大学来。

“李涵穹,有人找你。”我正低头笨拙地画着太阳、地球和月亮的运行关系图,一个复读的同学走进教室喊我。

我出来一看,竟是李夏雪。她穿着一身连衣裙,落落大方,轻轻摆动着身子,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如一汪深泓深情地看着我。

“咦,你不是去一中复习了吗?”我奇怪地问。

“在一中呆了一个月,跟不上,不去了,到二中这里来吧。”李夏雪说。

默默地在一起,回到了三年高中生活的节奏。我们默默平淡而单调地学习、打菜、买馒头,连散步都找不到机会。高考是年轻人最好的炼狱,再激情再浪漫再躁动的性≮我们备用网址:。。net≯格,也能把人折磨成郁闷呆板的机器人。

6月23日,当我们满怀悲痛把徐世水抬往停尸房时,我看见她独自站在一边暗自伤心落泪。当徐世水屎尿皆遗弄得我满手尴尬时,她掏出自己心爱的手帕跑上前给我轻轻地擦干净,满眼泪花,带着悲痛,带着钦佩。

没想到的是,那一年,我考上了山东医科大学,她却如站泰山之望北海,离那高考分数线还遥遥之远极目无法可望可及。

冬天的济南,没有像老舍笔下那么优美,几年的大旱,趵突泉清冽而有气无力,大明湖不再“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灰蒙蒙的千佛山下,低低的云尘遮挡着正午的阳光。周末的宿舍,室友都像野狼一样出去猎食了,大学里总有那么多无聊的时间让他们做着那些无聊的事情。我仰躺手持一本《红楼梦》,品味着那荒唐满纸,太虚幻境。

“嘟嘟!”传来敲门声。我的床位是上床,济南除三姐尚无其他熟人,今天三姐是白班,肯定是找我们宿舍“扒皮”的女友。

“哎,你找谁?扒皮不在。”我躺在床上向外喊。“我找李涵穹。”外面传来声音。

我被子一掀,赶紧跳下床开门。“哎,怎么是你?”我怎么也没想到是李夏雪。她脸冻得红扑扑的,如秋天熟透的“红富士”苹果,穿着个厚厚的面包服,不断地搓着双手。

“你怎么找来的?”我心里一颤。

“同学王伟告诉我的,我就打听来了。这学校大,好难找你!”李夏雪眼圈红红的,闪着兴奋和激动。

“你怎么来济南了?”我问。

“我舅舅在济南一个棉纺织厂干厂长,就把我招工来这里了。我来了也快一年了,只是不知道你在哪里?前几天碰到王伟,我才知道你在这里。你也真是,考完试就走了,那天考试和你打招呼,你也不理。”李夏雪嗔怪地说。

“当时考试我心情不好,因为徐世水的事情,我哪有好心情!我压根就没想到我能考上。我纯粹是考着玩,可没想到考上了。当时考完试抑郁地低着头想事情呢。”我不好意思地说。

凡是看过美国电影《阿甘正传》的人,都知道影片一开始蔚蓝的天空中,悠悠的轻音乐下,一根洁白无瑕的羽毛随风飘舞,飘过树梢,越过楼群,穿越闹区,飞向青天……最后,音乐由低到高,落在福雷斯特·甘的脚下,阿甘坐在亚拉巴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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