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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周谦疯了的消息成了比小谷自杀更轰动的校园话题。我们考古系再次昂首成为舆论的风尖浪口,跑来向我们打听小道消息的人不计其数。那时候互联网还没有普及,人们的八卦好奇心只能靠口述史学的方法满足。
尽管警方已经证实,在409房间墙上的鲜血不是人血,但还是很认真的对相关人员进行了询问。包括我和大头、大嘴内的众多同学被请进会议室喝茶,至今犹记那10元一斤的茶叶梗子的味道。考古系真穷。
我和两位大神师兄似乎形成了某种默契,都没有提荒幕和女鬼的事情。
一是擅自发掘荒墓是违规的事情,谁也敢冒失去学业的风险谈论此事。二是周谦本来就有点神神叨叨,这从警方查获的大量笔记中可以看出,他的精神世界早就出现了偏差。尤其是关于“附身”的笔记本就有厚厚的三大本,其中有两本是在最近两个月内完成的。关于女鬼之说在我们看来太过荒诞不经,说出来也是自取其辱而已。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是正在读书的、努力上进的大好青年。没人愿意说出这些无法考据的虚幻事情,以免自己也被打上“精神病”的烙印。
周谦被送往了脑科医院。
他家里没有任何人来。听说他母亲早亡,父亲下落不明,大概是抛弃妻子的那种类型。他一直跟舅舅家住,自从考进大学以后就自力更生,与家里再无任何联系。
因为小谷和周谦的两件大事发生,学校里成立了心理干预工作站,尤其指定考古专业的学生定期要做心理咨询。
一个所有师生在内两百人不到的小系,竟然得到学校如此重视,不明真相的同学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其实我心里明镜一样,要是校长有超能力,他第一件事就是要取灭了这该死的考古系。
几个月后,事件终于渐渐风平浪静,周谦这个名字也慢慢被人们淡忘了。警方封锁的消息终于解冻,关于周谦事件的信息缓缓流出。
409房间墙壁上的血确实不是人血。经过法医检验,是动物血液。
确切的说,是狗血。
不知何时开始,有关五舍409闹鬼的说法不胫而走。
学校重新粉刷了墙壁。封闭了409室。
21、
时光流逝,转眼间一年过去了。我早已由当年青涩的新生变成了S大里的老油条,得意洋洋坐在校门口临时摆放桌椅前,充满优越感的给报到的新生发放宿舍钥匙。
每个大学都有自己独特的迎新生传统,比如美国佬的toss,总之是要捉弄一番新生,杀杀他们的锐气。
在伟大而神奇的S大,我们的迎新传统是紧密与本土文化结合的。在例行的系迎新座谈会后,照例由老生带着新生介绍学校传统、文化底蕴、风土人情等等。
尤其是像我们这种百年里经历过新生、劫难而又重生的院校,可八卦的素材非常之多,令那些口沫横飞的老生泡到MM的概率大大上升。
以往迎新话题TOP10中自然是小红门、天文楼、X角楼、L纪念馆等等。但今年毫无疑问,五舍409的传奇荣登榜首。五舍下聚集了大批带着惨绿新生的老生们,以各地方言普通话滔滔不绝的介绍着各种版本的鬼屋409。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其中最积极,最有激情,吸引了最多MM目光的那位,不是别人,正是李大嘴。
魏大头已经开始为攻博做准备了,而我也在考虑读研的问题。李大嘴却依然流连花丛中,广种薄收。虽然他也有意向攻博,但用他的话来说,老婆和博士学位,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如火如荼的迎新很快过去。这个学期似乎特别快。我也只和两位大神吃了几次饭,参与了三次小型的学术研讨会。还没感觉呢,就放寒假了。
没人意识到,这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寒假给了我们一个如此大的震撼,一个措不及防的转折。
22、
“历史有三种不同的任务,我们可以称为科学的、想象的或推测的和文学的。”
——乔治?屈维廉
寒假里我和魏大头、李大嘴都没回家。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没和父母过年。
魏大头和李大嘴已经确定攻博,各自头上缠了一块布,写着大大的“斗”字在宿舍里做硕士论文的攻坚战。而我要在出国和留校读研之间做出选择,一边是未知的机会,另一边是熟悉的环境和朋友,难以取舍。我忽然有点理解了周谦以龟壳占卜命运的心情。
最主要的是,那段时间我迷恋上了新石器时代初期的陶器。从河北阳原于家沟的夹砂陶到怀柔转年遗址的夹砂褐陶,再到江西万年仙人洞和吊桶环的素面陶、绳纹陶,我沉醉其中,乐此不彼的临摹、比较、归类。夜夜都如醉生梦死般的快乐,妙不可言。我妈听说我为了几块破陶片甚至不愿意回家过年,一怒之下和我爸到海南旅游去了。我乐得轻松过个年,无需给七大姑八大姨拜年,也无需吃些可疑的食物,拿些尴尬的红包。
学校里不回家的人居然不少,我们考古系除了我和两位大神,还有两个新生,都是女生。一个叫王嘉,另一个叫薛青青。话说薛青青真可谓是个唇红齿白的妙人,这等姿色放在外院里虽然只能做个背景墙,但在我们考古系就是绝色了。
我们五个人在一起在老范家吃的年夜饭。老范有意将我纳入门下,言谈举止间已经俨然将我当成了他的徒弟。老范一直是个光杆司令,做菜和做学术一样严谨,颇为可口。喝了几巡小酒后,我们尽兴而归。
走在校园的路上,一片昏黑。
S大很会过日子。寒假里一过夜里11点必然熄灯,只留大门口几盏大灯,撑着门面,照耀毛爷爷给咱们题的字。
李大嘴一直对薛青青极尽讨好谄媚之事,其无耻程度连我都看不下去。大概是借着酒意,又舍不得放走薛青青,李大嘴提议我们几个人到宿舍里打牌守年。
我心中惦记着那几块破陶块——我赶在图书馆闭馆前影印了几张图片,过年期间就指望这个度日了。但没想到大家对打牌计划一呼百应。我估摸着除了李大嘴惦记薛青青,可能魏大头对王嘉也动了心思。
王嘉的样子基本上是蚩尤的女版。我们考古系的男生还真是随遇而安,志向平凡。
这时薛青青忽然道:“师兄师姐,听说五舍409很神奇,我们去那个房间打牌怎么样?”
魏大头犹豫了一下,说:“这个……不太合适吧……”
王嘉人很活泼,也是好事之徒,附和道:“去嘛去嘛,我们就当是一次打牌探险。我们宿舍对409都好奇极了,今晚我们去探险,等开学了我和青青要好好跟她们炫耀炫耀。”
李大嘴轻轻咳嗽了一下,“老魏,我看行。”
是行啊。王嘉的脸就是护身符,神来挡神,鬼来杀鬼。李大嘴,你为了泡MM真是奋不顾身啊。
我赶紧表态道:“听说五舍没学生留守,宿舍大门都锁了,阿姨回家过年了。”
李大嘴微微一笑:“梁珂,你知道全中国开锁最厉害的人是谁么?不不不,不是魔术师,也不是锁匠。而是——文物局局长。你魏哥他现在虽然不是文物局长,但这点技能还是有的。”
确实,魏大头有次酒后吐真言,他的梦想是当文物局局长——助理。
见我还在犹豫,李大嘴又道:“梁珂,我在P大的同学最近邮了点资料给我,我也没在意,好像是……广西柳州大龙潭一期发掘记录,还有不少陶片资料。”
他用眼角瞟着我,一脸坏笑。
我收腹,握拳,“那还等什么啊,麻溜的,直奔五舍去啊!”
魏大头用根铁丝,几秒钟就捅开了五舍的门锁。
整栋楼黑漆漆的,一片寂静。
23、
这四层楼似乎分外漫长。
我们身上带了探险装备,手电,零食,矿泉水,蜡烛,打火机,以及一副崭新的80分扑克牌。
手电微弱的光亮在五舍无边的黑暗中,像是一艘大海中风雨飘摇的小舟。远远的零星爆竹声像与我们是两个世界。魏大头牵着王嘉的手走在前面,我后面是李大嘴牵着薛青青的手。
恐怖是亲昵最好的催化剂,我是在实践中认识到这个定理的。
拐了一层又一层,终于到了四楼。魏大头如法炮制打开409的大门。
屋内一切依旧,只是物是人非。没有我想象中的可怕,有点淡淡的亲切和伤感。不知道周谦此刻是否安好,他能吃上年夜饭的饺子吗?
李大嘴和魏大头出力,将小谷和Y男的桌子拼在一起,中间点上蜡烛,摆满零食,一个临时牌场就这样搭建起来。
王嘉不会打牌,于是她坐在魏大头旁边,看我们四个大呼小叫开始打牌。
仿佛是因为太过寂静,我们反而要制造出热闹的声音驱散内心的不安。倒是薛青青和王嘉比较坦然,大概年少热血,不知道光明的背后是黑暗吧。
我和魏大头搭档,李大嘴和薛青青一伙。平心而论,薛青青牌打的不错。但她怎么会知道她的对手是谁?那可是曾经干掉过哲学系的考古黄金牌搭档——梁珂和魏大头。
我想薛青青在有生之年一定会后悔那晚和我们在409打牌。同样,我也敢赌10块钱,李大嘴的后悔程度,一定远远超过薛青青。
命运的狰狞和凌厉不常显露。但只要一瞬间,足以让我们消化一辈子。
24、
我不知道除了周谦和我以外,是否李大嘴和魏大头也看到过那个黑衣女人。而且时过境迁,经过一年多的时间,我也不敢完全肯定自己当初看到的到底是不是黑衣女人,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心理暗示造成的眼睛错觉。
在409里打牌的时候,我一直时不时东张西望,想看看在蜡烛的光晕之外,是否有可疑的黑影出没。
王嘉说:“师姐,你在看什么?你弄的我心里毛毛的。”
李大嘴面不改色造谣道:“她习惯打牌的时候偷看人家牌,不然怎么赢呢?”
大家絮絮的说了些闲话,其中不乏两位大神和新生MM的打情骂俏。除此以外就是令旁人听起来甚是无趣的考古专业讨论,我们引导着两位误入考古泥潭的迷途羔羊,硬是将枯燥无趣的考古事业说成天花乱坠般天下第一有趣的职业。
考古系应该给我们发奖金。普天之下又何尝有我们这么热爱专业,吹捧本系实力的学生?
就在魏大头渐入佳境,开始口若悬河的讲他在四川某地的考古经历时,薛青青忽然插嘴道:“谁把窗户打开了,大冷天的穿冷风。”
魏大头哈哈一笑,“没人开窗户啊,肯定是你穿少了。你们这些女孩子啊,从来都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大概他觉得自己很幽默很有型,自顾自的笑了一会,见我们脸色都有点发青,这才停住笑声问道:“怎么了?”
薛青青声音颤抖道:“刚,刚才,很明显的,我背后一阵冷风。好像……好像有人站在我背后。”
李大嘴难得的镇定,泰然道:“这是典型的心理暗示造成的错觉,从心理学上说,自我暗示和催眠有异曲同工之妙,它可以将不存在的景象或感受凌驾于大脑接受到的真实感受之上。科学家们已经发现……”
就在这时,我们全体惊叫了一声。
因为,蜡烛,无端,熄灭了。
李大嘴再也不顾形象,一把抱住我的胳膊,浑身发抖道:“老魏,手电,快开手电。”
我右手边是薛青青,黑暗中她因为惊吓而冰冷的手拉住我,我轻轻摇了一下,以示安慰。
并不是我胆子更大,而是身为师姐,我觉得自己有义务比她冷静些。
老魏手忙脚乱的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