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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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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若只是考绩不合格,后一任官员没有把前任丢进大牢的道理。他只能向我上书,把前任的亏空报告给我,这就是大肇的磨勘制度,是大肇的规矩,谁都像他谢子楠这样扣押前任,那还得了!

“他逼死了人命。”谢子楠说。“为了一件茜纱缂丝珍珠衫,季大人把织工一家逼上了绝路。户主王四麻投缳自尽,他的弟弟王六绫被季大人活活打死。两条人命,臣不得不扣押季大人。专等皇上前来定夺。”谢子楠向我一拱手。

此时的我,除了震惊,再无它想。

我注意到,谢子楠身后的邓芸,因为此时轮不到他说话。急得抓耳挠腮,此时他把焦急的把目光投向了我的阿南。

阿南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

我回过神来,看她一眼,“楚修容有什么话就说吧。”

阿南先小心的向我刷了刷她的睫毛,然后才问谢子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六月末的事,就在我到任前不久。”谢子楠答,“所以,我一到任,就被苦主一家拦在了街上。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披麻带孝,痛哭流涕。我看他们十分可怜,心中很是不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如此惨事发生。百姓们可都张大眼睛看着呢,他们一看朝廷,二看我谢子楠,所以,此案臣不得不问。”

到了这个时候,谢子楠可不像刚才那么风雅含糊了,终于显他的脾气来。

阿南又在看我了,我知道她的意思。可这事我能说什么?我知道他们两边此时斗得厉害。对此,我是不会早早表态的。我固然得收拾了冯家,但我也不能轻易长了南人的气焰。此时各种关系错综复杂。我首先得沉住气才行。不过阿南的眼睛真美,要是能经常这样看着我就好了。

也许看我半天没有反应,阿南不得不叫了一声:“皇上。”

“啊?楚修容要说什么?”

“冯淑妃七夕之夜穿的就是茜纱缂丝珍珠衫。”阿南的大眼睛扑闪了又扑闪。很不放心的提醒我。

她说话倒是不绕弯子。可这样是在指控比她品级高的嫔妃,这若是放在后宫……我想到了刚被我收拾了的何紫鱼。

☆、31驱逐

“也许只是巧合。”我说,有些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我的意思,后宫的事,最好不要延伸到朝堂。难道阿南也不能免俗?

阿南的眼睛立刻就不向我闪了,它又习惯性的垂了下去,躲在了那排浓密的睫毛后面,不过她脖子拧起,一付犟脾气又要暴发的模样。

果然!“金陵王家的茜纱缂丝,是独门技法。一直是贡品,每织一件龙袍或宫装,要二十位高级织工,织上八个月才成。所以他家一直是隔年一贡,今年贡宫装,明年贡龙袍。若朝廷怜悯,免贡一年,他家便要烧高香。若哪一年想多得一件,那就只能逼死人命了。”阿南说这些话时,一板一眼,细细脖子上的青筋又挣了出来。这是要与我辩论到底的意思了。

我心里暗暗叹息,我对阿南是越来越了解了。

难道她以为我是因喜爱冯嫣儿才有意对此事轻描淡写?这小东西想到哪里去了。其实我是真的弄不清楚这些花里胡哨的丝织品到底是怎么回事。它们看起来都很美丽,美到让人炫目的程度。可我哪里知道它们会是这么凶险,居然到了要弄出人命的地步!

我看着谢子楠,“若是这样,这案子你就交大理寺好了。”

谢子楠不说话,只盯着我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我问。

“皇上还是见一下季大人为好。”

我的眉头拧了起来。“不必。”

我知道,谢子楠是想表明他在此事中没有私偏。但我想的却是:人都已经抓了,按大肇律法判罪即可,这事不该由我皇帝过问。我关心的,其实是别的事情。

“季康有没有把原金陵郡中麾下的所有人马都交接给你?”我问谢子楠,这才是我关切所在。因为那些人马,本是从北方带来金陵的,季康不会当成自己的私军了吧?我想起润州的那些劫匪。

“那个,倒是到了我的手上。”谢子楠承认,“可……”

我瞠目看他,看他吞吞吐吐不肯直说。我手猛地一拍桌子。

谢子楠吓一跳,嘴里一突噜,“臣怀疑季康另有一支私军。就是今天拦截皇上的那些人。”

我的面上一沉。果然!

谢子楠想了一下,一撩袍角,就地一跪,“一个月前,臣得了皇上加急投来的官凭,连夜由越州赶来金陵,不待季康大人起床,我已经接收了金陵刺使辖下所有人马。所以明面上的人马,此时全在臣的手上。只不过……臣近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季康被臣从扬州带回后,对臣并无畏惧之意,在牢中还每日吟咏自得。臣灵机一动,昨日突然提了牢中老吏,打过之后,他们承认,他们果然与季康有些首尾,帮季康与外界联络。我听到这消息来不及多想,为怕生变,今天一早赶去润洲,不想远远看到皇上的仪驾……”

我觉得我所处的金陵郡大堂好像是年久失修,那许那些古老的椽子全都该换一下了,立柱也得全部重新滫漆。不然为什么外面的光线照不到这间黑洞洞的大厅里呢?

我抬了头,向外面看,外面的阳光甚好,甚至有点晃眼,我只看了一会儿,就花了眼,觉得看不清这厅堂里的人了。

所有人都在我的反应。我沉吟着,好一会才问谢子楠:“你审过季康没有?”

“禀告皇上,没有,一切待皇上来后定夺。”

我点点头,“先关着吧。”

润州是金陵下辖,季康在润州藏有人马是极有可能的。但,这是真的吗?他真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正在此时,我刚才被滞留在润州的下属也正好赶了回来,和谢子楠驰援的人马一起。

我的手下上来,与我耳语几句退了下去。

一大片阴云浮上了我的心头。

阿南和谢子楠,全都紧张的在一旁看着。等我的人退下,我冷冷地把他们全都扫视了一遍,“没抓到人。”我尽量装做淡漠地说,“润州那些劫匪一旦被抓住,便引颈自杀,没能抓到一个活口,其他的也都逃散了。谢大人,你怎么看?”

我已经很努力让我的话没什么个人色彩了。可我话音刚落,便听到身边阿南倒吸了一口冷气。

其实我知道,这事表面上看到此就没办法再深究了。谢子楠指责季康,季康也可以指责谢子楠。这就是阿南为什么惊讶的原因,她显然也想到了,此事已经进入了困局。

我心情也很坏,对此,我其实已经有了我自己的想法,不过,这还得得慢慢去验证。我不能急,韧性和坚定,最终能帮我找到事情的真相。

在考虑了很久之后,我慢悠悠的开了口,“我还是先见那些反贼吧。”我一边说,一边向如意伸手。如意立刻上来递给我一份冯骥上报的材料。季康也好,谋刺也好,这些事再重要,没有我来江南的初衷重要。

大堂中所有的人都被我弄得有点无措,他们奇怪的看着我,摸不清我心中的轻重缓急。我心里暗暗冷笑,若是被他们看穿了,我就不配坐在那张龙椅之上。

我没想到,所谓的提审居然会成为这样的场景。当我看到提上来的十几上人犯老的老,弱的弱时,开始有些疑心。这样的反贼我没见过,有留着花白五缕长髯的老者,也有面孔白皙的少年。这就是领兵揭杆,要灭我大肇的所谓南方义军?这就是要恢复故楚杀到洛京的屠夫?

这些人本是表情淡漠的被押解到我的面前。可他们一进门就看到了阿南!

“公主!”惨烈的呼号吓得我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饶是我这人一贯镇静,到了此时也被他们弄得有些失措。这些人一进来,刹那间,哭声充斥了整个房间。这十几人乌压压的扑到了阿南的脚下,“公主,公主!”

我坐在一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邓芸那小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的呼呵,“皇帝陛下在此,你们还不见礼?”口气十分威严,可我猛一抬头,看到他的脸,却发现这小子脸上笑得像只吃饱了的狗。

没人听到他的话。场面还是那样混乱,那些人犯的眼里只有他们的公主。场面几乎没法控制。

谢子楠的手下上来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把这些人从阿南身边拉开。让他们意识到,此时我这个皇帝还坐在这间屋子里。

可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除了畏惧厌弃外,再也没有其它。他们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阿南身上,哀哀的求乞着溜+达x。b。t。x。t,希望阿南给他们庇佑。

邓芸那小子还是乐不可支。而阿南,却是又在看我。从那些人走进来起,阿南看的就不是他们,而是我的脸色。

“楚修容!”我咬着牙,不得不让自己的声音里充满了威严。

阿南知机,慌忙站了起来。

“皇上,臣妾还有行装不曾收拾。臣妾……”

我点点头,“去吧!修容累了,去歇着吧。”

阿南默认了,从容地向我告退。她是故意回避此事,让我自己来看到真相。我再一次怀疑阿南知道的,比她应该知道的多。我看阿南挪出了大厅,在这些人哀於的留恋声中,还一步一回头。

阿南走到门口,止了步,“皇上……”

“出去!”

阿南走了,脚下这些人都不哭了,畏惧而怨恨的望着我。

我看着阿南走出去,她刚跨过门坎,邓芸就不安分了,他开始一步步退着向后,向着门的方面蹭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

端午节△

快乐!△△

☆、32丑剧

我看着阿南走出去,她刚跨过门坎,邓芸就不安分了,他开始一步步退着向后,向着门的方面蹭过去。

“邓参军。”我想叫住了他。

没想到,这少年竟比我想像的还要滑头,“我去拿这些反贼的文档过来,以备皇上察看。”说完不等我再开口,直接就冲出了门外。

看他此时为了追阿南兔子般的敏捷,我恨的牙根都的点发痒。但我面前还跪着一地的人,众目睽睽之下,我又能拿他怎么办?好在如意机警,不用我说,他已经不引人注意的溜出了大厅,尾随而去。

其实,我若是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场景,开始时就绝对不会把阿南留下。这些人一个个全都太不给我面子,演得一出好戏。而阿南就是他们中最糟糕的演员。

等下无人时,我一定得收拾这小东西一回。回到江南,她便不怕我了,这还了得?

不对!阿南从来都不曾怕我。她那性子犟得让人生气,哪里知道个“怕”字。

“皇上。”谢子楠上来想开口说话,我眼角一斜,看他的神色似有隐隐的笑意。这有什么好笑?一地的哀嚎,弃我而去的两个密会少年,和一个心神不宁的皇帝,这一切中,哪一点让他好笑了?

“谢大人和其它金陵郡的人也都退下。”我说。

谢子楠僵在了那里。

待屋内只有我的人,和这几个人犯,我也冷静下来,认认真真,再把眼前这些人都看了一遍。

看到那年纪最大的一位,原本应该高大的身形已经佝偻,鸡皮鹤发,须疏齿缺。这样的人也能造反?

“你多大年纪?”我有些疑惑的问眼前的老者。随手翻看冯骥给我的名单,找那年纪最大的一位。

这老人抬了眼看我,哆嗦着向我伸出一手,比了个八。居然有八十了!八十的老人造反!可真有意思了。

不过,我注意到,这老者人虽垂垂老矣,目光却透着明亮,身上衣衫破败,风骨却有些傲气。

“叫什么名字?以前事何产业?”我追问这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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