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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身女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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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你想做谁?”

我撩起头发,烦恼的说:“我不知道。”

“你希望做个家庭主妇,终身致力于丈大子女?你行吗?你愿意?”

我缓缓的摇头。

“抑或是做阔家少奶奶?手戴钻戒搓麻将。”

我说:“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人,我只是不满现况。”

“亲爱的,你闻到蛋糕香味否?”她说,“让我们先把烦恼忘记,然后开始吃。”

我笑,“遵命,弗罗赛太太。”

带着一个饱肚子,我回到了家中,该夜睡得很好。

周末我想在家睡懒觉,于是推张佑森的约会。

“不是说好出来的吗?”他问我。

“我忽然有点不舒服。”我用老藉口。

“但是我约了另外一对朋友,不好意思推他们。”佑森焦急。

“你又没征求我同意,我怎么知道你约了人,张佑森,你最喜欢自说自话。”

他没言语。

“你约了谁?”我忍不住。

“我的上司贝太太。”张佑森说。

我问:“贝太太与先生?”

“是的,贝太太不是见过你一次?她想再看看你。”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我说,“约的几点钟?”

“八点钟在天香楼,贝太太请客。”他说。

“你怎么能叫贝太太请客?你应当先付帐,把钱放在柜台,知道吗?”什么都要我教。

“知道了,那么我来接你。”

“我来接你是真,你又没车子。”我忍不住抢白他。

“是。我七点半在家等你。”

“就是这样。”我挂了电话。

我很烦恼,想推的约会推不掉,又不想去,只觉得累,我胡乱找件白裙子来罩上,化点妆,便开车出去,本来应当去洗个头,但是为张佑森与他的同事?我废事麻烦。女为悦己者容。他又不悦我。况且我们之间已无男女之分,不然我也不肯反过去接他。

接了张佑森,我一声不响把车驶到天香楼。找到地方停车,与他迸馆子,主人家还没到。

张佑森把两百块现钞放在柜台。我没好气的说:“不够的。”

“要多少?”他惊惶的问。

“你带了多少?”我反问。

“两百。”

我叹口气,“这是五百大无,借给你。”

他茫然:“要这么多?”

我在人家订好的台子上坐下喝茶,没好气。这个乡下人,简直不能带他到任何地方。我只觉一肚子的气,张佑森的年纪简直活在狗身上。

我低头喝着茶,十分闷气,没精打采地,嗑着南瓜子,张佑森沮丧,他问:“展翘,你不高兴了?是我笨,我一直笨。”

我抬起头,“也没什么,你别多心,主人家马上要来了。”跟他出去,就像与儿子出去,事事要我关照。

这还是好的了,只要不是白痴儿子,总有长大学乖的一大。张佑森到底读过数年书。

我看看表,八点正,那贝太太先生也应该到了。约会准时一向是艺术,可惜渐渐懂这行艺术的人越来越少,姓宝姓贝都不管用。

正在无聊,眼前一亮,一个“中年少妇”盛装出现,身上一套彩色缤纷的“米爽米”针织衫裙,三寸半高跟鞋,珠光宝气,向张佑森展开一个笑容。这便是贝太太了。

我不记得曾经见过这位女士。她亲亲热热的称呼我们:“嗨森,嗨翘!”熟络得不得了。

我低声向佑森喝道:“拉椅子!”然后虚伪的笑。

比起她,我真寒酸得像个学生。

我一直没看到贝先生,因为贝太太身体壮,衣饰又夸张,把她丈夫整个遮住,直到贝先生在她身边探出头来,伸出一只手问:“是张先生与林小姐吧?我是贝太太的丈夫。”

我忍不住笑起来。

贝先生是个顶斯文的男人,衣着打扮都恰到好处,不似他太太,一抬手一举足都要光芒万丈,先声夺人。

她不是难看的女人,很时髦,很漂亮,过时的不是她的衣着,而是她的作风与体重。张佑森到今天这样。这个女人上司要负一半责任,被她意气风发的指使惯了,自然变得低声下气。

我侧头看贝先生。他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含蓄地微笑,我的脸一红。贝先生对他的妻子很包涵,一贯的不答腔,自顾自的叫菜,招呼我与佑森,很少说话——我们其实并没有大多的机会出声说话,贝太太甚多伟论,她正在设法告诉我们,她那个政府单位如果没有她,会整个垮掉。张佑森无可奈何的听着她,而我却有点眼困。

终于贝先生把一匙虾仁夹在贝太太的碗中,说道:“亲爱的,嘴巴有时候也要用来吃东西的。”我忽然大笑起来,我只是觉得由衷的愉快,有人把我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第3章

一笑不可收拾,贝太太呆在那里,不知所措。她大概从没遇见过比她更放肆的人,张佑森用手推一推我,暗示我不要失仪,我朝他瞪一眼。

他如果觉得我失态,那么就别找我,去找香港小姐,他妈的又有智慧又有美貌我又不用看什么人眼睛鼻子,也不会嫁一个必需看人家眼睛鼻子的男人。

待我笑过之后,贝太太的话少了一半,而且开始对身边的人勉强地表示兴趣。她问我:“翘,你在什么地方工作?”

“教书。”

“乏味吗?”她问。

“十分乏味。”我说,这是她想得到的答案,我满足她。“最好是做建筑师的太太,”我装作很认真,“我最喜欢嫁建筑师为妻,最好是像你,贝太太,我最终的目的是学你的榜样。”

这次连张佑森都听出我语气中的讽刺,他变了色。

贝太太倒是不介意,无论是真的奉承与假的奉承,她都照单全收。

她看看佑森笑道:“森,你最好马上去读建筑。”

我转头对佑森说:“加州理工的建筑系不错。”

佑森被我整得啼笑皆非。

我正得意,一抬头看到贝先生的目光在我身上,他微微摇头,牵牵嘴角,表示指责我刻薄,我的脸顿时又红起来。

其实我并不讨厌贝太太,其实我也并不讨厌佑森。我只是妒忌贝太太比我幸运,佑森又比我安于现状,这两件事我都无法做到,心中一烦,索性跟他们捣乱。

到结帐的时候,结果还是贝先生付掉了,贝先生跟老板熟得不能再熟,我那五百大元安全的被退回来。一直到回家,张佑森都在我耳边嘀咕:“展翘,你怎么了?明知贝太太是我的上司——”我对他大喝一声。“你闭上尊嘴好不好?”

他很生气。

“你气什么?”我恶声恶气的问,“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付出过什么?你又想得到什么?你如果不开心。以后别见我!”

张佑森隔了很久才说道:“话何必说得那么重。”

“我告诉你,以后你别理我的事,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即非老婆又非女友,面子是互相给的,记住!”

我停好车,自己抓着锁匙上楼,他一个人站在楼下

到家我把手袋一摔,摔到老远,意犹未足,再赶上去狠狠加上一脚,里面的杂物抖得一地都是,又心疼起来,那手袋值八百多,踢坏了还不是自己掏腰包再买,左右是自己倒霉。

我把杂物一件件捡起来,拾到贝先生的名片,“贝文祺”。我拿着名片坐下来。贝文祺。

为什么有些女人这么幸运。从小嫁个好丈夫,衣食两足之后,又觉得不够威风,于是做份自由自在的工作,对下属吆喝个够,作为生活享受的一部分,真是求仁得仁,每个人在他的环境里都可以找到快乐,只是除了我。

我心里恨着佑森,又恨自己——明知他是那么一个人,却还要与他混在一起,我发誓以后不再与他出去,当然也不再允许他把我的公寓当电视休息室,坐着不走。寂寞就寂寞好了。

第二天约了媚午饭,因为星期三下午不用上课。

“嘿!”她说,“你那位只算低能迟钝儿童,我还认识个白痴呢!”语气像我的女学生,刻薄中不失精警。

“白痴?什么白痴?”我的精神一长,听到有人比我更不幸,我当然高兴起来。

“有这么一个男的,”媚说,“他去到加拿大后,打长途电话回来,一口咬定说半夜两点正我公寓中有男人接了他的电话,这是不是白痴?他临走时又不曾替我付过两年祖,我一不是他老婆,二不是他情人,既然谁都没有爱上谁,我自顾自生活,有没有男人半夜接电话,关他乌事!居然写十多封信来烦我。”

我笑问:“那次是不是真有个男人在你公寓中?”

“有个屁。有倒好了。”媚叹口气。

“叫那白痴娶你做老婆,打座金堡垒把你锁起来。”我说,“最省事,不用他心烦。”

“娶得动吗?”媚蔑视地说。

“这么蠢男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我问。

“蠢?他们才不蠢,算盘比谁都精刮,两条腿上了公路车,三毫子就到女友家坐一个下午,他们蠢?送香水送四分之一安士,才那么三滴,他们蠢?蠢也不会追求你我,找门当户对的女人去了。”

“这话倒说得很对。”我点头。

“相信种银子树的人只是缺乏知识,倒不是笨,”媚冷笑一声,“又贪又笨,真以为会在我们身上得到甜头,做他的春梦!”

我无奈的笑。

媚是我小学与中学的同学,我自七岁认识她到如今两个人是无所不谈的。我们中小学的女同学很多,后来都失散了。就算是偶尔见面,也因小事疏远。有个女同学介绍她医生丈夫给我认识,她丈夫称赞道:“你同学顶斯文,蛮漂亮呀。”从此她不再找我。

做人太太怕是要这样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做人太太真辛苦。

媚与我同样是没有利害关系的独身女人。她受的气受的罪不会少过我。

她常常说:“我不介意辛劳工作,我所介意的是自尊,一个女人为着工作上的方便与顺利,得牺牲多少自尊?”

我补一句,“男人何尝不是。”

“可是男人做事也是应该的,他们做了五千年了。我们女人却是第一代出来社会搏杀,我吃不消这种压力。”

“嫁一个好的男人是很难了。”我忽然想到贝文祺。我昨天才认识他,但我有种直觉是他是个好丈夫,只有好男人的妻子才可以无忧无虑地放肆。增肥、嚣张。我告诉媚:“有些男人还是很好的。他们有能力,而且负责任,有肩格。”

“是的。可是十之八九他们已是别人的丈夫。”媚摇头摆脑的说。

“有些女人是快乐的。”我更加无奈。

“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好不好?”媚告诉我。

我笑笑。

这顿饭吃足两个钟头。

她问:“有节目吗?”

“回家睡懒觉。”我说。

“睡得着?”

“嗯。”我说。

“那么再见。”她笑。

“媚——祝我幸运。”我说。

她诧异,“怎么,你需要运气吗?”

“是的,我有第六感觉。”

“当心点,通常你的第六感对你没好处。”

我笑笑。

“翘,当心你自己。”

“你现在开什么车?”我们走在街上时媚问我。“四个轮子的车。”我说,“有多余钱的时候想换一辆。”

“是,车子你自己换,皮大衣自己买,房子自己想办法,你累不累?”

“很累。”我说,“所以我要回家睡觉。”我相信我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连钻石都得自己买。

因为无聊,到车行去兜圈子,横看竖看,又打开银行的存折研究。我没有能力买好的车子。如果嫁个张佑森这样的人,两家合并一家,省下租金诸如此类的开销,或者可以买部像样的车子,可是要与这种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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