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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4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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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在里茨饭店,我真担心您找不到旺多姆圆柱型的巧克力或覆盆子冰淇淋,可要想在纪
念凉爽的幽径上竖起如同还愿的圆柱或塔门,得有很多这样的冰淇淋才行。他们也制作一些
覆盆子方尖碑,这些逐个树立在我那焦渴的滚烫沙漠之中的覆盆子方尖碑被我用来融化我喉
咙里面的粉红色花岗岩,它们比沙漠绿洲更加解渴(话音刚落,响起了深不可测的笑声,也
许是为说得如此巧妙而感到满意,也许是嘲笑自己用如此连贯的形象比喻进行表述,也许是
凭借肉体快感觉察到自己身上具有某种如此优美,如此清新,导致她产生相当于一种享受的
东西,真可惜!)。里茨的那些冰山有时象是罗塞山,而且如果是柠檬冰淇淋,我不会因为
它没有建筑形状而讨厌它。哪怕它象埃尔斯蒂尔笔下的山峰那样参差、陡峭。冰淇淋不应当
过份的白,应该带点黄色,就象埃尔斯蒂尔笔下的山峰那种脏脏的,灰白颜色的雪。冰淇淋
不大也无妨,要是半块也没关系,因为这些柠檬冰淇淋是按等量缩小的山峰,想象可以恢复
其比例,就像那些日本矮态树木,在人们的感觉中,仍然是正常的雪松、橡树、芒齐涅拉
树,所以,如果在我的卧室中摆上几株沿着小沟生长的矮树,我就会拥有一片沿河伸展的广
阔的森林,孩子们会在这片森林中迷失方向。同样,在我那半块黄兮兮的柠檬冰淇淋底部,
我清楚地看到了一些驿站马车夫,旅行者,驿站的椅子,我的舌头正在那上面舔着,以引起
冰的坍塌,将他们和椅子吞没(她说话时夹带的那种残忍的性感引起了我的嫉妒);“同
样,”她补充道,“我正在用我的嘴唇一层一层地摧毁这些用草莓做斑岩的维也纳教堂,让
我可能避开的东西砸落在那些信徒身上。是啊,所有这些建筑从它们石头做的地方来到我的
胸中,它们融化时带来的凉爽已经在我的胸中激荡。要知道,没有冰淇淋,就没有任何刺
激,一切就不会象温泉广告那样引起干渴。在蒙舒凡,凡德伊小姐家附近没有好的制作冰淇
淋的师傅,但是我们在花园里玩我们的环法国自行车赛,每天喝一种矿泉汽水,这种汽水很
象维希矿泉水,矿泉汽水往杯里一倒,就从杯子底部升腾起一股白烟,如果不马上喝的话,
白烟就会消散,化为乌有。“然而听到她提起蒙舒凡,我简直难以忍受,我打断了她。“我
打扰您了,再见,亲爱的。”自从离开巴尔贝克以来,变化多大啊!在巴尔贝克,我曾经对
埃尔斯蒂尔表示怀疑,他竟然在阿尔贝蒂娜身上隐隐约约地看到了那丰富的诗意,那是一种
不如塞莱斯特·阿尔巴莱奇特,较少个性的诗意。阿尔贝蒂娜永远料想不到塞莱斯特对我说
的话;但是爱情,甚至是似乎行将告终的爱情也是片面的。我更喜欢果汁冰淇淋的秀丽风
光,它们那十分浅显的美雅在我看来,似乎就是爱阿尔贝蒂娜的一条理由,是我有能力支配
她,她也爱我的一个明证。
  阿尔贝蒂娜刚刚离开,我就感到这种活动和生活无止无休、难以满足的出现对我来说多
么疲倦,她用自己的种种活动打扰我的睡眠,她留下的一扇扇敞开的门使我生活在一种永无
尽头的寒冷之中,迫使我——一方面是为了寻找正当的理由不去陪伴她,可我并不因此显出
病得太重的样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别人来陪伴她——每天施展出比在《一千零一夜》中
更多的妙计。不幸的是,如果那位讲故事的波斯女人用同样的妙计推迟了她的死亡,那么我
则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生活中就是有某些不全是杜撰捏造的情况,比如这种由于恋爱的嫉
妒和无法分享一个活跃而又年轻的人的生活的一种虚弱身体造成的生活,然而这种生活仍然
从一种几乎是医学的角度提出了一个继续同居生活或者回到从前的分居生活的问题:在大脑
与心灵的宁静两者之间,应该过哪一种生活呢(是继续为日常生活过度操劳,还是回到离别
的焦虑中去)?
  总而言之,我很高兴安德烈能够陪伴阿尔贝蒂娜去特罗卡德罗,因为在我看来,最近发
生的,而且是微不足道的事件使得她的警惕性,或者至少是她警觉的敏锐程度已经不完全象
从前那么高了,当然她仍旧相信司机是诚实的,因此,我在最近让阿尔贝蒂娜单独跟他前往
凡尔赛之后,阿尔贝蒂娜对我说曾经在里舍伏瓦餐厅吃过午饭;由于司机对我说是瓦泰尔餐
馆,在我注意到这个矛盾的那一天,我借口下楼跟司机说话(始终是我们在巴尔贝克见过的
那个人),当时阿尔贝蒂娜正在更衣。“您对我说你们是在瓦泰尔吃的午饭,阿尔贝蒂娜小
姐却对我说是在里舍伏瓦餐厅。这是怎么回事?”司机回答我说:“啊!我,是说我在瓦泰
尔吃午饭来着,可我无法知道小姐是在哪里吃的午餐,她一到凡尔赛就离开我,乘上了一辆
出租马车,要是不为赶路,她喜欢乘马车。”一想到她曾经单独一人,我就火冒三丈,可说
到底,不过是用顿午餐的时间。我一副客气的样子说(因人我不想让人看出我确实在派人监
视阿尔贝蒂娜,要是这样,这对我是个耻辱,而且是双重的耻辱,因为这还意味着她向我隐
瞒了她的所作所为):“你们可以,我不是说同她一起,在同一个餐馆吃午饭嘛?”——
“可是,她要我晚上六点才到检阅场去。我不能在她吃罢午饭出来时就去接她。”——
“啊!”我试图掩盖自己的沮丧。我重又上楼。这么说来,阿尔贝蒂娜单独一人,自由自在
的时间长达七小时之久。我很清楚,出租马车确实不单单是一种摆脱司机监视的权宜之计。
阿尔贝蒂娜喜欢在城里坐出租马车闲逛,她说这样看得更清楚,气氛也更加松弛。尽管如
此,我对她度过的七个小时永远一无所知。而且我不敢想象她打发这七个小时的方式。我觉
得司机十分笨拙,但是我从此对他完全信任放心。因为假使他与阿尔贝蒂娜有丝毫的串通,
那他就决不会向我承认他曾经让阿尔贝蒂娜从上午十一点至晚上六点逍遥自在。司机的这个
招供看来只有另一种而且是荒唐的解释。那就是他与阿尔贝蒂娜的不和使他产生了这样的欲
望,向我作一个小小的告发,从此向我的女友证明,他是个可以说话的男人,要是这第一次
十分客气的警告之后,她还是不按照他的意愿行事,那他就会把什么事都捅出来,然而这种
解释是荒唐的,首先必须假设,阿尔贝蒂娜与他之间并不存在什么不和,再者这个始终显得
如此和蔼,如此天真快活的美男子司机必须具备一种敲诈勒索的天性。况且,两天之后,我
便发现他很善于对阿尔贝蒂娜进行一种隐蔽而又敏锐的监视,而在我那近乎疯狂的猜疑之
中,我也没有一刻以为事情会是这样。我得到了机会,把他拉到了一边,跟他谈起他对我说
过的在凡尔赛发生的事情,我用一种友好而又超脱的口气对他说:“您前天对我说起那次在
凡尔赛的散步,这样做很好,您始终无懈可击,但是我要指出一点,不过这无关紧要,自从
邦当夫人把她的外甥女置于我的监护之下以后,我责任重大,深恐发生意外,深深地责备自
己没有陪伴她,我宁可让您开车带着阿尔贝蒂娜去各处,因为您是那样的可靠,那样的灵
活,您不可能发生意外。这样一来,我就什么也不怕了。”象使徒那般可爱的司机微微一
笑,一只手搭在他那祝圣十字架形状的车轮上,然后,他对我说了如下这番话(赶走了我心
中的不安,这些不安立即化作了喜悦),我听了真想跳上去搂住他的脖子:“您别害怕,”
他对我说,“她不会出任何事情,即使我的车不带她散步,我的眼睛也到处跟着她。在凡尔
赛,我可以说是一直跟着她参观,虽然丝毫没有显出跟着她参现的样子。她从里舍伏瓦餐厅
逛到城堡,又从城堡逛到特里亚农,我始终跟着她,却又装作没有看见她的样子,更带劲的
是,她居然没有看见我。噢,要是她看见了我,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整整一天没事可
干,去参观一下城堡,那是很自然的事。更何况小姐肯定不会不知道我很有学问,对所有的
名胜古迹都感兴趣(这倒千真万确,假如我知道他是莫雷尔的朋友的话,我甚至会大吃一
惊,他的敏感和情趣都超过了小提琴手)。但是她终究没有看到我。”——“她可能遇到了
一些女友,因为她在凡尔赛有好几个女友。”——“不,她始终是一个人。”——“人们也
许会注视她,一个明艳照人的少女,又是单身一人!”——“肯定有人注视她,不过她对此
几乎一无所知;她的眼睛一直盯著她的旅游指南,然后抬起眼睛看看油画。”司机的叙述在
我看来是准确的,因为阿尔贝蒂娜在她散步的那一天确实给我寄过一张介绍城堡的“游览
图”,另一张是介绍特里亚农的。可爱的司机步步紧随的那种一丝不苟令我深受感动。我怎
么会假设这种调整——作为对她前天晚上说的话的极大补充——原因在于这两天为司机对我
讲过话而感到惊慌的阿尔贝蒂娜屈服了,跟司机讲和了呢?我甚至没有闪现过这种猜疑。显
然,司机的这番叙述在让我消除阿尔贝蒂娜欺骗过我的任何恐惧的同时,自然而然地使我对
我的女友感到扫兴,并且使我对她在凡尔赛度过的那个白天兴味索然。但是我却以为司机的
解释在为阿尔贝蒂娜开脱的同时使我对她更加厌倦,这些解释也许还不足以使我心头得到宁
静。几天之中,我的女友前额上的两颗小疱也许更能改变我心中的感情。偶然遇到的希尔贝
特的贴身女仆向我透露了隐情,为此我的感情最终与她更加隔膜了(以至于我在看见她时不
再想到她的存在)。我了解到,当我每天去希尔贝特家时,她正爱着一个小伙子;她经常去
看望他,比看我要勤多了。当时,我也一时有过怀疑,我甚至询问过这个贴身女仆。但是,
由于她知道我正迷恋着希尔贝特,她便否认,并且信誓旦旦地一口咬定斯万小姐从未见过这
个年轻人。然而现在,她知道我的爱情很久以前就已死灭,几年来我对她的所有信函一概不
予理睬——也许还因为她不再服侍那位少女的缘故——她一五一十地向我讲述了我不知晓的
这段关于小姐本人的恋爱插曲。对她来说这是十分自然的。回想起她当初的誓言,我还真以
为她不了解内情呢。事情却绝非如此,正是她禀承斯万夫人的旨意,在我热恋的女人独自一
人时,便前去通知那个年轻人。我当时爱得多深然而我却问自己,我以前的爱情是否象
我想象的那样已经死灭,因为这段故事使我感到极为难过。由于我不相信嫉妒会唤起一种业
已死灭的爱情,我猜想我那伤心的感觉至少部份归结于我那遭受挫伤的自尊心,因为有好几
个我不喜欢的人在当时,甚至在晚些时候——从此之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我流露出一
种轻蔑的态度,他们肯定知道我在热恋希尔贝特的同时受着蒙骗。我甚至为此在回顾往事的
同时扪心自问,我对希尔贝特的爱情中是否没有自尊心的容身之地,因为我现在十分痛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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