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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老曹站住,歪头示意,“来,来,这边。”
贺飞挪着灌了铅的两腿,跟着老曹到了马路对面。
老曹四下看了看,问他:“那个,上礼拜你说的那个事情,还算不算数?”
“上礼拜?”贺飞费劲地点着烟,嘬了一口才发现叼反了,点的是过滤嘴。
“你怎么啦?”老曹打量他。
“没事。你说什么上礼拜?”
“咳——”老曹把手里的袋子往上提了一下,“反正我也滚蛋了,妈的!我也想开了,你想对得起别人,谁想对得起你!”
贺飞一激灵,问:“照片,你是说照片的人?”
老曹摇头:“哎,不是!照片上的人,我没见过的。”
见贺飞立刻没了兴趣,老曹赶紧把带子放到地上,比比画画地说:“但是,别的嘛,我倒是可以——是不是,就是不知道你原先讲的那个,那个,还有没有用?”
贺飞已被折腾晕了,“什么有用没有?你痛快点!”
老曹干笑了笑,说:“就是那个,那个,奖金的事情。”
“奖金?”
“你不讲过,谁要能帮你找到金龙,你就——”
“金龙!”贺飞身上的血一下又热了,“你知道金龙在哪儿?”
“我嘛——”老曹咧了咧嘴,“是有一点消息,就是不知道那个嘛——兑现?你也看到了,我已经完蛋了,那个数目——”
“我立刻兑现,再加一倍!”
借着老曹的“电话导航”,七拐八绕,在镇上一条发廊林立的小街上,贺飞找到了夹在两个门脸很小的性用品商店之间,一条巨不起眼幽深昏暗的小夹道。
拐进夹道一直向前,夹道深处的一个小院门口,果然刷着“洗发水批发”几个字。推开铁门走进小院,循着哭哭啼啼的骂声,贺飞站到了一间门窗大开的屋前。
“我就是要人听见!”一个女孩披头散发,两眼通红地嚎着:“想甩我?跟那个母夜叉老妖精好——除非我死!”边嚎,她边抡拳捶着面前一个光着膀子,体型精瘦的小伙子。
“你他妈有病!她是歌厅老板!”背对着贺飞的小伙子猛一推那女孩,
“我熬这么长时间才配出来,你不帮我,还他妈把我的客户气走了!”
“不要脸,你臭王八!”女孩倒在床上大骂,“客户?你床上的客户啊!我明天就去举报——那老妖精勾你配摇头丸,配摇头水!”
显然,两个人的战争已进行了一段时间。电脑,电视,碟机,手机,碎杯子,碎碗地上一片狼藉。
“去你妈的,你少威胁我!”小伙子转身往外走,猛地看见站在门外一声不响的贺飞,他吓得一愣,“你是谁呀?”
贺飞,也愣住了!
乱糟糟滋着的长头发,细长瘦瘦的脸——小伙子回头的一刹那,贺飞脑子里轰然一震,剧烈的化学反应骤然启动,“你一是一金一龙?”
“你是谁?”
“是他,没错!”女孩大喊,“他就是金龙!快抓他,抓他!他配摇头丸,还配摇头水,躲在这里配好多天了!”
“别他妈瞎说!”金龙回头喝止。
转回来他突然看到贺飞手里攥着手机,用最短的时间判断了一下贺飞是否心怀恶意,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客气了:“嘿,哥们儿,借手机使一下!”
“别借他,他要联系毒贩!”女孩又大喊。
贺飞的瞳孔猝然一亮!
“我有急事!”话到手到,金龙一把抢过了手机。
一波炫目的弧光迸射!化学反应冲破了临界!
钱程亮怎么陷害的念云?
钱程亮和金龙什么关系?
金龙怎么帮的钱程亮?
一切,都有了答案!
念云有救了!有救了!
当晚,两地警方一致决定,虽然小男孩捡走的那只白手套还未找到,但仍将钱程亮作为周一雄案的重要嫌疑人,立即拘留审查。
拘捕了新的嫌疑人,周一雄案原定的开庭审理,自然就取消了。
同时,针对念云杀人嫌疑的排除,陈国栋也直言不讳地表明了态度:“负责任地说,只是个时间问题。”
说到具体时间,陈国栋说,贺飞提供的一系列线索——钱程亮怎么陷害的楚念云,他和金龙什么关系,金龙怎么帮的他等等,不论是审讯还是调查取证,警察总要花些时间去核实。但案子的新方向已非常明朗了,就算讲官话也可以说,钱程亮的嫌疑远超过了楚念云。所以,少则三天,多则五日,即使案子不能彻底水落石出——楚念云无罪释放,至少也可以推进到,把她的嫌疑排除至符合取保候审的标准。
四十四、逆转
两天后的下午,童兴邦带着自己的投资team亲自光临飞云,做签订风险投资协议前的最后考察。
这件关乎飞云命运,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万福利责无旁贷。
人员着装,精神面貌,环境卫生就不用说了。从前台迎接开始,到各部门现场演示,介绍情况,开会时的座次,发言的顺序,讨论的范围,回答问题的技巧,再到晚上宴席上,男的喝酒时酒杯举多高,夹菜时用哪只手,女的笑时露几颗牙,吃东西时张多大的嘴前后彩排了两个夜场一个白天。
当然,在西半球既枕过月亮也刷过盘子的万福利,比谁都门儿清,从洋鬼子屋檐下混出来的假洋鬼子。远不是扫扫地擦擦玻璃那么好能糊弄。尤其是像童兴邦这样的老油条,不光眼毒,算盘比谁扒拉得都精。他们肯借自己的鸡给别人下蛋,首要看重的是——人,要么有通天的路子,要么有下海的本事,至少也得是那个坯子。
率领飞云的team和童兴邦寒暄过后,趁着童兴邦和赵绍裘单独沟通“如何保证校方的利益”,万福利抬脚镣进了贺飞的办公室,想再摩挲摩挲这匹好不容易逮回公司的小马驹儿,给他勒两扣,提提神。
关上门,见贺飞正站在窗边犯愣,万福利问:“那‘战略规划’看了吧?”
“规划?”贺飞满脑子装的全是念云,敷衍道:“一会儿看。”
“嘿——”万福利低头见自己一小时前放在桌上的规划书纹丝没动,火苗噌地冒了出来,“大少爷!您没时间写,看还嫌累啊?”
“怎么啦?”
“说话就上阵了,还不磨刀呢!一会儿,你得慷慨激昂地——讲,不能磕磕巴巴地——读!”
贺飞回身皱眉道:“我一会儿看看不就完了!”
“嗬——你还有理了!三千万美元到锅边上了都,最后哆嗦一下,您搭把手儿,成吗?”瞅贺飞又拿后脑勺冲着他,万福利不由青筋直蹦,“您也太飘儿了吧!可着全地球的IT公司,找得着你这样的CEO吗?哦,我们撅眼子干活,卖苦力,一边鞠躬磕头赔笑脸儿拉业务,一边看人脸色下菜碟儿跑关系拉投资,回来还得管一百多口子吃喝拉撒,还受着学校这婆婆的夹板儿气!”
万福利越说越气:“你呢?你可是好孩子!吃吗儿吗儿香,吗儿都不干!住旅馆您也得预约登记,打个招呼吧?您倒好,说来就来,说撺就撺!知道的你是CEO,不知道的以为——这不是废品站,不是网吧!也不是侦探所!”
“万sir,你不是成心找茬吗?”贺飞扭头抢白,“你明知道我干那么多事——”下半句“是因为楚念云摊上了杀身之祸,我不救她谁救她!”还没说出来,咚咚,毛小新把门推开条缝儿,“万sir,电话你接吗?”
“谁呀?”
“她说她是什么报社的。”
“不接,说我开会呢!”
这一打岔,万福利也想不起自己干吗来了,捌了口气,他忙接着贺飞的话茬儿往回拐,“我知道,论质量——你也没少干!你能耐大——拔根儿汗毛,就把蒋猛方掖裤裆里了,堵上了那一千多万的窟窿;一个跟头,隔着万八千里,你就把唐海生淹海的两个亿捞了回来,唐海生才会四处扯着脖子替飞云吆喝,又给咱拉来几千万业务,让飞云的腰咣当粗了一圈!要不——我们宁可当牛做马也跟着你混,举你当CEO呢,在您锅里找饭辄呢!但您,您也不能太潇洒了,也不能太飘儿了,怎么说,纳斯达克的门票咱不还没拿着呢——”
贺飞让万福利驴唇不对马嘴的唠叨烦坏了,“行了,万sir,不就是看规划吗?我一会儿就看!”
“行,行,不说了。”万福利赶紧回到正题,“其实我过来是——提醒你注意点态度,刚才跟童兴邦打招呼的时候你——嗨,别跟我瞪眼!待会儿,你再尊敬一点儿,热情一点儿,明白吗?”
“兜里多几个子,就得吐舌头哈着?”
“瞧你说得这牙碜!咱们借人家的荷包发财,人家又是长者,客气点不应该吗?再说,老周被害,恶意收购,出这么多故事——飞云局面刚稳定,童兴邦就送钱来了,人家对咱够信任的!”
“恶意收购——恰恰说明飞云有价值!你原来老说我不懂飞云的价值,怎么你倒妄自菲薄起来了?”
“呵,在这等着我呢!”万福利咂摸着嘴,“也有道理啊——没有ASL的明偷暗抢,急赤白脸,可能童兴邦还觉不出飞云有多稀罕!咳——没想到老钱的儿子是最狠那个打黑枪的,差点全要了咱核儿钱!你说这他妈怎么防啊?”
拍完桌子,万福利心说,怎么跑这来了?说着打狗,又聊上骂鸡了!是他妈累糊涂了,“不往远了扯,咱就说童兴邦——算得上货真价实的资本家,大财阀吧?上次咱俩去伟林,跟童兴邦没聊几句,一甩脸,你就走了!人家今天来,跟没那事儿似的,多大度啊!”
“什么?是他无中生有,好吗?”想起上次童兴邦像警告瘪三似的嘴脸,贺飞气乐了,“我对童爽干什么了,他就——还不都是你瞎码的棋!”
“好好,曲径通幽的点子算我逼良为娼!可后来呢,人家童爽小丫头对你,尤其是车库里见了你的英雄本色——之后你被绑架,捡了条命跑回来,烧得满嘴胡话起不了炕儿,你知道人家小丫头多为你担心?光跟我这就为你抹了好几回眼泪!前天,在奉金县城,你又把人家晾了吧?”
“你又来了!”
“得,不提童爽,说你心上人,行吗?这也拨云见日了,楚念云马上就能出来了,您也该收收心了吧?鬼迷心窍也得有时有会儿呀!”
“说什么呢?万sir!”
“别急,别急,我没文化——你披荆斩棘,呕心沥血,这对了吧?”说着,万福利偷眼瞄了下贺飞,“我是劝你理智一点,想想以后——你把她从死牢里救出来,再对你感恩戴德,那女孩子也是a married woman!而且已经是孩子他娘了!你说你——虽比钻石老五还差点儿,少说,也是个老五骨朵儿吧!你急什么?给资本家财阀当乘龙快婿,你嫌丢份——好样的,牛!可你干吗偏那棵树上吊——”
“万sir!”贺飞怒了,“你还想不想——让我见童兴邦了?”
万福利盯着贺飞僵了一会儿,“得,不扳杠了,我怕你!反正是呀,我们肋叉子都累折了,才把这肥猪绑案子上——”说着,他用手在脖子上一比画,“就差您这一小刀儿了!劳驾,您赶紧熟悉一下这几篇儿纸,然后你受累,温柔一点儿,带点笑模样儿,捎两句儿,三千万美元,就齐活了!通往纳斯达克的小火车儿,咱就算上去了!”
万福利出去以后,贺飞抄起桌上的规划书,又扔下了。他现在还没心思看这个!想给陈可打个电话,问最新情报刺探到没有?看了下表,估计陈可刚到警局不久,咬牙再等等吧。
虽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