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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年夏至-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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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行渐远斜
  
  五六搭剩水残山
  
  两三间空舍崩瓦
  
  在两米见方的地方上围走着圆弧,戏腔婉转,在寂静的院内如黄莺歌春。歌的,却又并非算春。
  师哥的房门还是关着的。从蒋沐离开后一直关到现在。他在生我的气。
  
  戏依旧在唱,却似乎除了这没有别的声音。我挽扇:
  
  妃子在深宫自随驾
  
  有何干六军疑讶
  
  末了听到师哥那屋子里传来一丝声响,然而屋里却还是黑的。
  
  第二日千涟回来后自然要同我一起受罚,罚“顶上书”什么的也就算了,竟然还禁了三天的戏。
  我想找师哥说理,师哥却仍闭门不出。
  
  蒋沐也没有过来,每天在戏园子无聊到只有随便走走的时候,我就想他,想得恨不得自己是蚱蜢,跳出戏园子这堵墙,隔着世俗与炼狱的墙。
  
  结果第二天,师哥还没有出来,叶先生却过来了。
  
  我正在院子里教几个小家伙“走场子”:
  
  “再往右走。”
  
  “脚步要轻,要碎。”
  
  “小狗子你走得太快了。”
  
  那几个小家伙平时看起来倒精灵,一让练把式就磨磨蹭蹭的,再挨打也不长记性。我正要好好说说他们,听到叶先生喊我道:“青瓷。”
  
  我一回头,“叶先生。”然后遣散了那几个小家伙说:“今天不练了,干别的事去吧。”
  
  几个孩子噢了几声,窃喜地跑开了。我对叶先生说:“屋里去坐吧。”
  
  在凳子上坐下,我替叶先生倒了杯茶,叶先生接过,说道:“我听说你和云楚为白千涟的事闹别扭了。”
  
  我摇头,“也算不上闹别扭。叶先生是来当说客的?要劝谁?劝我还是劝师哥?”
  
  叶先生放下茶杯,“我没有要那个意思,就怕你们师兄弟不合,就过来看看。你们没事就好。”
  
  我对叶先生也没有什么可避讳,叹气道:“事情一时也说不清楚。千涟的事我可以当作看不见……可现在师哥都不愿意见我,我有话也说不出去。”
  
  “云楚只是太担心你。”
  
  “我知道。”
  
  “所以……”叶先生顿了顿,看着我道:“我也说了我不是来当说客的,青瓷你也不是小时候的青瓷了,不用处处受云楚的照顾,有些事你有自主的权力。但……”
  
  我心里大致也有个底了,我低声道:“叶先生就直说了吧。”
  
  叶先生扶了扶眼镜,“但如果青瓷你能少和蒋沐来往也许会比较好,假如没有蒋沐的出现,那白千涟的事也不会发生不是吗?”
  
  我看着叶先生,“叶先生你还说不是师哥的说客?”
  
  “不是。”叶先生直白地说,“这是我自己的看法……我想青瓷你好好的不出任何乱子。”
  
  我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叶先生认真时候的眉会微微地皱起来,俨然一副老师的模样。我愣着,突然又想起什么,答非所问地问:“叶先生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哪件?你和白千涟还是你和云楚,还是,你和蒋沐?”
  
  “全部。”
  
  “昨天云楚让人送信告诉我的,让我来探探你怎么样了,有没有生他气。”
  
  昨天送的信。我一直以为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是不想见我,原来不是不想,是不敢。他疼我,疼到了心尖上。
  
  越是这样越让我感觉到了心里有一股愧疚在打转,由小到大的愧疚………他们都在乎我,我却为了另一个人背叛了全天下,包括他们。
  
  蒋沐你看看,我们才认识多久,几个月把几十年的感情都压下去了。真应了那句话,遇到了对的人,哪怕是一秒,已抵千年。
  
  就像杨玉环,她最后为唐明皇而死,都是心甘情愿的吧?
  
  我什么时候中的蒋沐的毒?是中那一枪的时候,还是第一次见面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缓歌慢舞凝丝竹

  叶先生离开的时候,看了我好一阵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我不是说客,我只想看你好好的。”
  
  叶先生离去后的一个时辰里我一直坐着,脑袋里如同装着一张白纸,什么也没有。
  
  坐了一个时辰,正想起身,突然听到敲门声,随后听到:“青瓷。”
  
  是师哥。我愣着没有开门。
  
  门又噔噔响了两声,“是我,赵云楚。”
  
  我才错鄂道:“有事么?”
  
  “……你东西落我屋里了,我给你拿过来。”
  
  我心里蓦地不是个滋味。我落在师哥那里的东西不少,手绢,胭脂,扇子,茶杯,石榴裙,流苏衫,什么都有,没一件师哥送过来过,都是我自己去拿就是了。现在他想过来,又愁找不着理由,就用了这么个烂法子。
  
  我打开门,师哥现在门外,手里握着把梨木梳。
  
  “你梳子。”
  
  “嗯。”
  
  “下次再落我那儿我可就扔了。”
  
  “嗯。”
  
  “我走了。”
  
  “叶先生来过了。”
  
  师哥一愣,然后不说话,我把在手里翻了好几个转,划了划梳齿发出噌噌的声音。
  
  我抬头,看着师哥,笑了起来,“别扔,我总把东西忘师哥你那么,你要扔了我不是损财吗?”
  师哥不说话。
  
  我继续说道:“不放师哥你那儿,我放哪儿?我这儿都没地儿放。”
  
  师哥看了我几眼,表情虽然俨然,但看得出他几日雾气朦胧的眼终于清晰了一些,他张口:“明天的戏不能来迟,迟了我就换戏牌了。”
  
  我笑,“好,迟了我就不唱戏了。”
  
  事情这也就算了大半了,虽然师哥依旧不给我好脸色看,但我心里清楚师哥的脾气,刀子嘴豆腐心。只是千涟那边的情况就不怎么乐观了,他视我于无物,连空气都算不上。
  
  但也许这是最好的,我同千涟,就如同水和火,不待见,干脆分开了才最好。
  
  “禁戏令”撤去了好几天,戏池子里的戏迷也不见少的天天吆喝好好。我挺高兴的,耽搁来耽搁去,别人走了又来,戏迷依旧在。但又想起蒋沐以前说的,说听戏的人,大多是躲炮火的人。蒋沐?好多天不见他了。
  
  怪想的。
  
  他不来找我我也不好去找他,想着他和肖与凡不知道怎么闹腾的,连个音信都没有。
  
  这天唱完了戏,换了衣裳打算去匣粉庄看看有没有新的胭脂,还没来得及出门,肖与凡就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开了门,看见肖与凡站在门外一时有些尴尬。几日不见肖与凡了,他神色有些疲惫,但束身的军装还是把他显得精神,他道:“少尉让柳老板在园子在等等,他马上过来。”
  
  我窃喜,却不敢表现得太过直白,“他怎么没有和肖副官一起过来。”
  
  肖与凡看我一眼,“我是过来看千涟的。”
  
  我暗骂自己多嘴,看这个样子肖与凡还是碍着蒋沐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现,但想话都说出去了,多说点也算不得什么,于是开口,“肖副官……你多同千涟说说话。”
  
  肖与凡目光盯着我眼睛几秒,然后说:“我知道,不劳柳老板操心。”
  
  说完就走了。我看得出肖与凡不是不懂处世的人,他甚至精通于处理世事,他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都知道。这样的人是聪明的,同时也是让人心酸的。
  
  转念又像,这样的都能对蒋沐服服贴贴,那蒋沐,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于是就改了行程在园子外等蒋沐,我掏出怀表来看时间,结果一打开那块表盯着的却一直是上面的照片,黑白的,却盖不住那人的锋芒毕露。
  
  看得太过入神,直到蒋沐喊我时我才回过神。
  
  “早知道我这么好看我就洗几张大的给你贴屋里头,要八仙桌那么大的。”
  
  我抬头,蒋沐就在我身前,他骑着自行车,没有穿外套,只穿里面着白色的衬衫,看起来就像是哪个学校的学生。第二次看他这样的打扮,新奇的同时觉得异常好看。那件黄衣果然扎眼。
  
  我收了表,“哪有那么大的。”
  
  蒋沐说:“有啊!葬礼上的那种不就挺大的么?”
  
  “不许说晦气的东西!”
  
  “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来,坐后面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坐自行车,看着那两个轮子转起来我就担心,想这怎么就能走起来,倒了可怎么办。
  
  “诶青瓷,你得搂住我的腰。”蒋沐倒随意。
  
  我说:“大白天的怎么行,还在街上。”
  
  “那是摔了好还是不摔好?”
  
  “那你怎么不开车过来?头一次见你骑这个。”
  
  蒋沐没有马上回答,反而哼哼了几声,然后语气暧昧地说道:“我们在国外的时候啊……常用这招吃那些女学生的豆腐。”
  
  难怪今天不开车过来,还脱了外套不引人注意,全是存心的。我一时笑也不是怒也不是。蒋沐扳扳车铛,车铃叮叮叮地直响,蒋沐笑道:“搂还是不搂?”
  
  我笑了笑,说:“不搂。”
  
  说完就贴着他的背,手搂住了他的腰。
  
  我问蒋沐我们去哪儿,蒋沐说不知道,就整个南京城的瞎转悠,转到哪儿是哪儿,我说那要是转出了南京呢?蒋沐眯了眯眼,说那就不回来了,我们私奔去!
  
  我骂他不害臊,他才有些正经的说道,放心吧,出不了南京城。
  
  从西街到东街,从南门到北门,一条街一条街地骑过。街上很热闹,有卖古董的,耍杂耍的,卖馍馍的,挑货担卖玩具的,各种商铺,各种嘈杂。在这样的长街上穿行,我却觉得异常安静。安静得犹如身处无人之境。不,有人,只有两个人。
  
  蒋沐的背有些宽,是男人应有的健壮的宽度,我在他背的后,忍不住想把脸贴在他的衬衫上。在这样的乱世中,他的背像一座山,黄山不及它的柔软,泰山不及它的高大,庐山不及它的秀美,也许这些都是我的错觉,但那些错觉是如此真实。
  
  真实到我想去用力的相信。
  
  “再向前就是东栅栏了。”我突然提醒到。
  
  蒋沐似乎是我把他从哪种境界里拉回来一样啊了一声,他恍然,却牛头不对马嘴地说道:“青瓷快看,那儿有只猫。”
  
  “哪儿?”
  
  “那儿,那儿呢。”
  
  蒋沐把车稳稳地停好,我有些恋恋不舍地松了手下车,蒋沐拉着我往右走了两步,就看到一条荒芜的巷子,巷子里有口破了的大水缸,水缸后面传来微弱的声音。
  
  是猫的叫声,喵喵的叫声。
  
  蒋沐走过去蹲下,然后伸手从水缸后面提出一只棕色的,毛凌乱的猫。那猫被他提着胡乱动了几下已示挣扎,黄褐的瞳孔黯淡无光,而且它很脏。
  
  我说:“放下吧,好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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