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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园春梦-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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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虹老板,您来了!几日不见,您愈发的俊了!即使不上妆容,也是这般闭月羞花,真是惑了男人,又羞煞女人啊!我说嘛,这烟果真是宝贝,即治了病,还能永保您的美丽,连这嗓子都是翠生生的愈发娇媚了!」
  只顾着哈腰奉承,抬起头却看到虹面上的伤。
  「哟!您这脸是怎么了?」
  虹一个冷眼道,「这不关你的事,只管上烟,咳咳……」
  「诶,是……是……他边将虹邀进雅室,边道,新进了一种‘漂烟’,是经过三煮、三滤、三澄、三漂,用白炭烟细细熬煮成的。这味道……贼贼,神仙尝一口也难忘啊,您得试试不?」
  「只管点上烟罢。」虹在榻上卧下,先饮上浓茶,强压着心口也抑不住咳嗽。
  老板走出房间,他又喊住,说,「烟生……怎不见他?」
  老板面有难色,道,「诶,他……正伺候着秦三爷呢。」
  「伺候?怎么个伺候法?」
  「……三爷说要他……」
  秦三爷何许人,家财万贯的大地主。
  虹随即翻了茶,从榻上蹿起,目中已着了火。
  「在哪个房间?」
  「在……里堂雅室。」
  虹推开老板,进去里堂。
  听到烟生的呻吟声,掀开帘子,他正被秦三爷强压在身下,衣衫散了一地。
  虹握紧了拳,三个跨步便将秦三爷从烟生身上拽开,护在烟生面前。他平日柔若柳枝的胳臂只有逢着烟生的事才特别上劲。
  秦三爷的大脑门在屏风上撞了个大包,起身,正准备揍眼前坏事之人,见着是虹,绷紧的面皮松垮下来。
  「虹老板?怎么着?你也耐不住寂寞,想来个三人戏榻?」
  虹回头望向身后的烟生,他合上了衣襟,低着头,看不到眼中的泪。唇上和颈上破裂的红却触目惊心。
  「他是我的人。」虹面不改色道。
  「你的人?这可稀奇了。我摸遍了他全身,也没见着哪儿有刻着你“虹老板”三个字啊,怎么就成你的人了呢?莫不是虹老板也有这雅趣,不单喜欢向男人开口,还喜欢开炮?」
  「随你怎么放屁,我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的。」
  虹浮现于表的决然目测得出坚盾的质感。
  「区区一个卑贱的戏子还敢跟我扛上了?别以为仗着文五爷撑腰就不敢把你怎么着。今儿就不跟你一般计较,但这小子我是要定了…… 」
  他瞪着,瞪着,一腔怒火冷不丁撞散在他那清风摇月似的秀美之中,目光在他脸上恣睢地舔着。
  「要他也可以,得用虹老板的身子作交换。」
  虹戏谑地勾了勾唇角,问,「三爷,你可知天蓬是怎么变猪的?」
  三爷被问得莫名。
  「调戏不成被玉帝贬的。要我的身子,得先跟文五爷许个准儿。」

  宽衣解带

  他拉起烟生,从秦三爷面前离开。
  虹将烟生拉到自己的塌边,甩开手,自己撑着榻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烟生站在他身后,伸手去搭他的肩膀,又退缩了。
  虹忽而一个转身,眼中布满血丝。而烟生的眼中有泪,似这雅室的烛泪,凄凉而醇香。他望着 ,那满目的红尽化了绕指柔情。他将手轻轻地覆上他的脸,又害怕触痛,磕磕碰碰地避开那些沉潜的伤痕,却磕碰得自己满手是血。
  「跟我离开这儿。」他说。
  烟生倔傲地仰头,抹开他的手,合上还开着缝的衣襟,一言未发。
  「离开这儿!」虹下了令。
  「离开?走哪儿去?」
  「这儿。」虹张开双臂,说,「在我的双臂围筑的世界里,即使是囚笼,你也必须呆在这儿!」
  烟生含泪深深得望向面前的男子,不过是和自己一样单薄的身体,护在自己面前时那身子却似无可翻越的险峰一样。此刻,他不是虞姬,不是杜丽娘,也不是杨玉环,而是铮铮傲骨的楚霸王。
  泪更翻涌。
  「凭什么?你能当戏子我为什么就当不得婊子?你能和文五爷苟欢,我为什么就不能把身子给秦三爷?」
  原来他屈的,怨的便在于此。
  虹轻笑,捏住他的下巴,搂住腰,一个旋转身,就将他推倒在榻上。
  「因为你是我的……我也只是你的……我的身子从来都是干净的,没叫文五爷占去任何便宜。不信,我便证明给你看……」
  烟生慌乱地推住他压下来的肩膀,问,「那你为什么还和文五爷……」
  虹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赴入一段短暂的沉思后又收回,说,「我有重要的事必须完成,现在还不便告诉你。」
  「你说的,我便信。」
  他将目往下一敛,衣襟又开了,苍白的脸上罗织出一片瑰丽的红霞。
  虹低头含住他的唇,如花瓣似的轻轻采撷。
  「烟生,我想你……」
  此时,烟馆老板递了烟进来,见此景,赶忙想回避,被虹喊住。
  「是什么烟?」
  「漂烟,刚给您说的,是经过三煮、三滤、三澄、三漂,用白炭烟细细熬煮成的。」
  虹起身,接过烟,吸了一口,眼儿便迷离了。
  「是好烟。」
  「那您慢尝着,不作打搅。」
  老板退去。
  他又吸了一口,心头的疼痛果真是压制了。眼前檀香的烟幻作云霞,他的发梢和衣袂顿时起了风,整个人都轻轻缈缈地飘摇着。醉生梦死。
  烟生见他站不稳,起身扶住他。
  他回头,笑道,「真是好烟,兴许这样抽才更舒畅。」
  又深含一口,灌进烟生的嘴中。烟生往后一个踉跄,倒于榻上。
  今儿本准备唱《牡丹亭》的,结果叫一婊子给砸了戏台子。
  「那就在这儿唱给我听罢。」
  「想听哪出?」
  「惊梦。」
  「这可是十八禁啊,当真想听?」
  「当真。」
  那边听边随我入戏吧,唱戏和观戏者的最高修为都在于此。
  「转过这芍药栏前
  紧靠着湖山石边
  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
  袖梢儿揾着牙儿沾也。
  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烟馆老板透过帘子,又往雅室内偷窥了一眼,只见满室的烟雾在榻上织成一斑斑残破的罗绮,在两具绝美的胴体上绘成姹紫嫣红的春,怒放在秋枯瘦的额稍头……

  西厢描红

  一座破旧的四合院。
  四合院的大门已经落尽了漆,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堵高大而残破的影壁,严严实实地遮挡了院内那一片荒凉的寂景。影壁上已挂满了青黑的爬山虎,如是女人疯长的青丝,在若大的朱红色的“福”字上勒出一道道深楚的凹痕。
  绕过影壁,再往里探去。
  庭院正中的花草已经枯尽,屋顶和院落却杂草丛生。槐树枝头鸟笼中的鸟也早已不知飞向何处,偶有蛐蛐跳上脚背,摩拳擦掌,孤形吊影地回迹着曾经斗鸣的盛世,恍然才觉时代的变迁,凄凄凉凉地跳落脚背,没入了枯草从中。正房的大门一直紧闭着,也凋尽了漆,那粗糙的残容上绘镌了几代人繁冗的历史,触摸得出时代隐遁的踪迹。
  旧式的留声机里传出一段陈旧而嘈杂的《牡丹亭》的唱词: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
  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
  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
  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
  云髻罢梳还对镜
  罗衣欲换更添香……”
  便见西厢房窗前的床榻上,两年方二十的少年描染着妆红。
  衣带宽垮,□在胸前流连。
  虹的画笔在烟生眼角的泪痣处一个踉跄,溅花了一点,他用小指轻轻地替他拭去。
  「人说,生有泪痣的人天性便是爱哭的。我起初是因这痣才中意于你,却总见不得你哭。」
  烟生的眼窝深处又附了一层露水,红得有些刺目。
  他握住他的手,贴于脸上,说,「这痣是打从遇到你才有的。」
  「都是为我流的泪么?」
  「是。」
  虹怜惜地望着,那痣刺着他的眼底生了疼。他放下手,垂下眼,看着摊铺了一桌的胭脂,未着脂粉的唇角愈加的苍白。
  眼底被抹上一簇红。他抬眼,烟生的脸上绽开了一道凄白的裂痕,那一抹被窃走的脂红盛开在了虹的眼底。
  「可我却想看虹的眼泪,虹……似乎从未流过泪呢。」
  他笑,说,「忘了怎么流泪了。」
  「忘了?」烟生因疼痛,目光有些发狠,他的小指赫然嵌入虹的血肉,「是因为未曾尝过真正的疼痛吧?」
  虹握住他的手,用他指上的血抹红了自己的唇,凄然道,「大抵是吧。」
  他将目放向窗外,围墙外的梧桐树飘了满院的落叶。两片叶叠合着轻缓地沉落到地面,在落地的瞬间听到破碎的凄鸣。
  「烟生,和我一块住吧,我养你。」
  「秦三爷不会放走我的。爹爹吸大烟成了瘾,卖了娘,卖了家,又将我卖给了他。」
  烟生的爹爹前几日才死,是叫那万恶的烟吸干了血肉。死时一堆枯骨只裹了层粗布褴衣。
  「我一直留在烟馆也是为了熬制出一种不害人的烟,味与毒烟一样,但即便无法戒瘾也无损于健康。」
  「那“漂烟”也是你熬的?」
  「是。」
  虹笑,仰头靠于墙上,迷离着眼,回味着那味道,说,「那可不像是救人的。」
  「只为了害你。」烟生说。
  虹斜睨了一眼颇似认真的烟生,笑得大声了。
  「不管是不是已签了卖身契,你是我的,便只是我的。」

  夫人得癌

  文五爷出行归来,进自家宅门的第一件事,便是给了在戏院生事的二奶奶一个耳光。
  二奶奶一把拍住自个的脸,目圆瞪。
  老……老爷,我是做错了什么,您进门就打我?
  「贱人!你再找虹的事就把你丢回窑子去!」
  文五爷正眼不瞧地从她面前走去,一袭墨绿色碎花的云锦马褂撩起一阵风,跟刀子似的将二奶奶那满是脂粉的面皮都割裂开来。
  她屈得坐地痛哭。
  「诶哟!活不成了!大奶奶都成了病榻子,家中没个持家的人,老爷却还为了一个戏子要将我赶出去!这家还是家么!活不成了!」
  文五爷是直朝着大奶奶的卧室走去的。
  推门,见到留洋归来的儿子守在母亲榻边。床上的女人耷拉着一头蓬乱青丝,面容枯如干柴,两眼深深地眍陷进去。见了文五爷,无神的眼中绽放出鲜活的光彩。
  「老爷,您回来了。」
  未等她起身,文五爷大跨步上前,用两胳膊托住她。
  「好些没?」
  「还是老样子,看遍了大夫,都不管用。重儿还专程回来,但即使是洋医,这病也治不了根本。」
  文五爷望向文重明,愁道,「你娘的病真没法治?」
  重明低头,缓道,「娘得的是癌,这在国外医学界都是个无法攻克的难题。」
  五爷面上愁容更深了,额头的皱纹拱得跟老树皮上的褶子一样。
  「诶,这可如何是好…… 」
  「我想将娘送到国外医院去,那儿的环境与医疗设备都比国内好太多,先疗养着,再找根治的方法。 」重明说。
  文夫人却轻摆了摆手,说,「不用了,洋人那生活环境怕是愈发吃不消。都活一把年纪了,也不奢求什么了,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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