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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讲了几个故事之后，儿子仍然兴致勃勃拉着她说话……她忽然觉得，孩童的世界真好，没有烦恼。
其实不管谁，都不过是过眼烟云，有什么是不能忘记。
除了自己的骨肉。
她侧身躺在床上，让儿子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地抚着他细碎的发丝，然后喃喃说道：“儿子，你要有出息啊。”
“嗯，就像爸爸一样。”
“睿睿，妈妈问你，你真的想变成爸爸那样的人么？”
“唔……”睿睿蹭了蹭她的手臂，快要睡着的模样，口齿有些不清楚，“想……”
后面的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淹没在呼吸声中。五姨太靠近自己的儿子，为他盖上棉被，看着他熟睡的脸，抚着睫毛投下的一片阴影，她不禁轻吻了他的额头。
心中打定了主意，明天就答复林军长。
五姨太抽开了手，轻声走出了房间，高跟鞋踏在地毯上毫无声响，她远远望去，三少的办公室仍然亮着灯。
最近三少很忙，没再和她们一起吃过饭。
她突然有些心悸，紧张地呼吸着，只好快步走过了走廊，才进了自己的房间。
1925年2月28号早上6点
在二月份的最后一天，凌霄然对外发出了一份声明，通电全国：从即日起，西北四省归顺新政府，以统一中华为任，改旗易帜。
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五姨太还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昨夜她一晚都没睡好，翻来覆去都想着那件事，又想着要怎么和林军长联系。
抚了抚床上的白丝绸，柔顺而滑腻的感觉挥之不去，似乎能够令人平静下来。
她起了身，裹了一件大衣。
“砰！”
突然发出巨大的声响，令她颤了颤，她有些心惊地打开了门，望探着情况……走廊里一片寂静，寂静地令人觉得发寒。
对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
是四姨太。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
两个女人颇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只听见了楼下传来的脚步声，杂乱而嘈杂，像是一群人。
四姨太扶着门边，轻声问道：“你说，是不是三少回来了？”
五姨太怔了怔，却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抓住了门边，好像在极力想着些什么。
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蹬蹬蹬，是军靴的声音。
“啊！！”
四姨太看见一个穿着军服的男人，闯到她们家里来，吓得一声尖叫，那声音几乎要刺穿五姨太的耳膜，五姨太紧紧抓着门边，双腿差点站不住要往下倒。
“两位姨太太莫惊慌，我是上来请姨太太们到客厅的。”
什么！？
五姨太看见那个男人手中明晃晃的一支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怦怦的乱跳，起伏不定……她能感受到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在这种半威胁的状态下，一众姨太太都在这清晨时分下了楼，五姨太拉着自己的儿子，在二楼往下望，才在一群军人当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脸庞——林军长。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故作淡定地，一步一步走下了楼梯。
“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五姨太拉紧儿子的手，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抬起头望着林允，一脸的疑惑，只希望他解释一下。
林允清咳了一声，站到了大摆钟的前面，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清楚听见：“各位太太，今天早上六点，三少对外发出了易帜声明。”
姨太太们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似乎不关自己的事，又为何引来了这么多人来帅府。
除了五姨太，她都要觉得旗袍下的那双腿不受自己控制般地打颤……三少易帜了，易帜了，是不是意味着她的儿子一辈子都没有出头天了。
“太太们莫惊慌，我只是奉命来保护大家安全，由于是非常时期，这段时间请太太们不要随意出入帅府。”
林允又转头望了五姨太一眼，着重地说道：“特别是七少。”
这番话说得相当含糊，姨太太们都以为这是三少的决定，虽然有些疑惑，但也不敢说些什么。
五姨太心中明了，这是软禁。
她不禁抱紧了自己的儿子，突然才明白……其实无论她答不答应，结果还是一样，林允一样会选择在今天带着人将帅府团团围住，封锁住，彻底变成一座围城。
七少，不过是他们发动兵谏所需的一个名号而已。
林允让士兵们都撤到外边去，气氛稍微缓和了些，姨太太们知道了自己没有危险，便也坐下，抿抿茶，聊聊天。
仿佛回到了往日光景。
林允走到了五姨太身边，低声对她说道：“不用害怕，大帅这个位置还是属于七少的。”
外头又开始下起雪来，纷纷扬扬地洒落，如絮般地堆积在门口，窗台，令人不自觉又想起一个月前大帅离去的那日……也是这样大雪。
自从那日，一切都支离破碎。
作者有话要说：
☆、第 41 章
凌霄然坐在了空军办公楼里，从早上开始，一根又接着一根烟地抽，整个办公室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草味，白雾迷离。
“三少，林允带人封锁了帅府。”张铭站在他跟前，沉声地说道。
啪地一声！
凌霄然将一叠公文甩到了地上，他喉结滚动，就像是发出低吼：“他妈的！他是活腻了！”
他又一拳打到了桌子上，现在除了空军还是听令于他之外，那些陆军依然在老人的手中，毕竟他们长久以来跟着大帅，建立了不少威信……而那群老家伙，他们都管不动事了，这一切都交给林允说了算。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小子有这本事，还把帅府都封锁起来！
他阖上了眼眸，又抽了几口烟，浓重的菸味绕进了鼻腔，稍稍令人平静下来，对着张铭说道：“你给广州那边发个电话，说我有事找他们司令。”
“是。”张铭敬了一个礼，便出了去。
他看了一眼窗外，不知怎么地又下起了大雪。
才几分钟的时间，张铭又回来了，凌霄然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说道：“那边说顾司令正在开会，晚一点回电。”
“好，那我等等。”
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铲除林允，可是弟弟又在他手里，到底是疏忽了，总以为像林允那种人不会无端生事，原来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他在等。
几个小时之后，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他甚至坐在离电话不远的地方，就是希望它能够响起来，可是世界却陷入了沉寂当中，没有来电，没有林允那边的消息，一切都没有。
他忍不住，又叫张铭拨了一通电话。
张铭拿起话筒，放到耳边，一下一下地转动着轮盘……随后，他又放下了电话，掂量了一下，才低声说道：“三少，电话拨不出去……似乎被切断了。”
凌霄然听罢，突然站起来，拿起了电话就往地上砸！
哐当！
话筒滚到了一边去，那精致的有着法式花纹的电话，被砸出了裂纹，轮盘上的玻璃已经碎成一滩，就像现在的境况一样，救无可救。
张铭不敢做声，这段时间，三少的脾气越发地不好。
他真希望顾司令在。
倒春寒。
在二月份的最后一天，广州依然有些寒冷，屋里屋外都是一片潮湿，令人不禁觉得心烦……
顾煜城踏出了会议室，才听说了西安那边的电话。
6点的时候，他听到了凌霄然易帜的声明，就想马上给他打电话，可是既定的会议，操练又拖了不少时间，他不紧加快了脚步，往办公室走去。
他拿起了话筒，心中漫上了喜悦……可是无论如何，都拨不通。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电话或者线路出现了问题，到后来才发现……所有的电话都能拨通，除了西安！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西安被切断了通讯。
在办公室里踱步，最后还是喊了秦雨泽进来。
“西安发生了什么事？”
刚从外面回来的秦雨泽，似乎有些不适应屋里的温度，不禁吁了一口气，才说道：“报告司令，西安被切断了通讯，具体还不清楚。”他抿了抿唇，复又说道：“不过，也许是与他们当中派系斗争有关。”
派系斗争？
那一定就是跟凌霄然易帜的事情有关。
他还等着给他宣布就职，成为西北军区的总司令……可是想来想去，他都觉得小孩在西安有危险，可是又联系不到他，究竟是什么情况都无从探究。
三天过后。
西安仍然没有恢复通讯，就如同一座围城，谁也出不去，谁也进不来。
凌霄然一直在空军司令部办公楼里，外面的世界他取不到联系，但是一旦主动挑起战役，胜算不大。他拥有的飞机，最后能做到的不过就是进行轰炸，而一日在西安，他一日都不会去轰炸这块地方，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
所以，仿佛只能坐以待毙。
他一直在抽着烟，但是那股浓浓的烟草味已经不能麻痹他的神经……他吁了一口气，从抽屉里拿出另外一包烟，是他让杨宗驰从外头弄进来的大麻，点燃它，他闭上了眼眸，任凭白雾进入他的鼻腔。
晕眩，然后是无比的放松。
他摊在椅子上，连拿顶军帽都有些弄歪，从指间弥漫出来的白烟，仿佛萦绕了整间办公室……那些纷纷扰扰都像倒映在眼前，却又抓不住，凌霄然觉得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漫长，却又愉快。
就像外头的大雪，落了又停，停了又落。
他倒吸了一口气，他在等……等着林允主动找他来谈判，或者那样会有一线生机，可是他目前最需要的是知道外面的消息。
他命令杨宗驰出去探听，得到的结果不过是林允已将陆军掌握在手中。
烦。
“三少，大麻对身体不好……您还是少抽点。”
凌霄然抬眸，才看见是杨宗驰站在他的面前，一副忧心的样子，他开口问道：“怎么样了？”
杨宗驰踌躇了一阵，才缓缓说道：“火车站也被陆军包围了，现在没有任何人能进出西安。”
“好……”凌霄然居然扬起了一抹笑，大麻没由来地令他愉悦，却又慢慢地空洞，直到失去了所有。
他甚至觉得手脚都有些瘫软。
“三少。”
凌霄然摆摆手，“行了，你先出去。”
杨宗驰听罢，只好转身出了办公室的门，然后再轻轻掩上……这个时候，却正好碰见了张铭，他叹了一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张铭不禁轻声问道。
“连火车站也被封锁了。”
两人的皮靴在瓷砖上走动，发出些微声响，回荡在寂静无人的走廊里……张铭一边走，一边往回看了眼，三少的办公室在尽头，却突然像隐没在无边的黑暗里。
“三少最近抽大麻抽得很凶。”
杨宗驰微微张了口，一脸无奈，“是！都怪我，不应该把那东西弄进来。”他停住了脚步，复又说道：“在这样下去……我就怕他会垮了。”
丧父之痛，夺权之殇，一切都像潮水将凌霄然淹没，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就连想抓住救命稻草的机会都没有……跌入了泥淖，无边的黑暗，就像那间尽头的办公室一样。
“不会的，三少不会垮的。”张铭似乎笃定地说道。
三少这样骄傲的人……他宁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