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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中学生三部曲-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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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师说白马王子是每个女孩子将长成女人的时候的最美丽的梦,她真心实意地向女孩子们祝贺,祝贺她n]迎来了一个女人诞生的时刻。从这以后,大家都将感到人间有一种爱情,能追求到它,是非常幸福的事。

丁丁突然问了一声:“老师你有吗?”

何老师摇摇满头白发:“没有找到。

女生们都愣住了。从来没有大人这样坦诚地向她们诉说失败,宁歌很想去抚摸何老师满是皱纹的双手,~个不幸的女人的手总是干燥而饥渴的。

何老师说:“所以我非常希望你们不要再像我一样不幸,在一切都只有美好的梦想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保护自己的这种感情,珍惜着它,这也是珍惜你自己一生的幸福。”她看看坐着的同学们,在她眼里,每张脸都是一个人生的开始,都是她多少次幻想的自己可以重新开始的那个时刻,她说:“如果大家相信老师,我可以作为一个年长但丝毫不权威的朋友分担你们的苦恼和快乐,或者秘密。我一定尊重你们如同尊重大人一样。你们也许不知道,大人有时候很真心实意想帮你们。”

晚风拂动了何老师的白头发。宁歌怜惜地想,不知道这白发里有多少遗憾和忧伤,她想自己绝不会让老师伤心的。全班的女生都静静地看着何老师,每颗心里都有一种安宁,感到有一只温和有力的大人的手在扶着她们的胳膊,让她们安全地渡过十五岁这湍急的小河。这在大人只是回忆,但在孩子就是一切。

这一节晚自修,很遗憾只是一个从未发生过的幻想。

这天宁歌从车站回校时,发现一只黑得古怪的老猫从柳树边一蹿而过,差点把宁歌绊倒。

1985。11.25.

黄昏时分,办公室里只剩下何老师一个人。她十分喜欢坐在空荡荡的大办公室里等待天黑。从年轻到现在,一直把在办公室和教室里忙碌当作最愉快的事,工作着是美丽的啊。看到往昔的学生受到社会的尊敬,成为有名望的人,很愉快很幸福。她靠在椅背上满足地闻教师办公室那种特殊的淡淡石灰味。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推得这样猛,以致门撞着门背后的脸盆,咣地一响。从来没有人这样推过门。何老师从玻璃板下压着的学生照片上收回眼光,心还泡在满足里,希望里。吓了一跳。

宁歌在门口愣了愣。自从礼堂的事发生过以后,宁歌和何老师从来没这样眼睛对眼睛地交换过。宁歌忍了忍,猛地摇了一下脑袋走进来,满脸渐渐升起掩盖不住的焦急。她轻声请何老师开出门条。何老师只是看着她,在她面前,这个固执得很可恨的女生从来没这样失过态。宁歌说妈妈打电话来说可以回家拿钱了,工资单到手了。何老师说天晚了,明天再说。宁歌沉默了一会儿,说:怕明天拿不到了。

何老师只是不说话,她打开台灯,看着宁歌。她年轻时爱看苏联电影,很佩服捷尔任斯基那一双有穿透力的眼睛,她从此也十分喜欢在谈话时凝视对方的眼睛。宁歌的眼睛里有一种深深的焦虑和饥渴。

宁歌垂下头说,“我妈妈借了债,如果我不快去拿,她要给别人的。”

1985.11.26.

宁歌向车站后面的田野飞奔,暮色里看不清道路,但她止不住脚步,扑面而来的庄稼的芬芳和心里的万般滋味使她喘不过气来。远远的,垛起的庄稼旁边,她看见那身影,在十五天里,她多次想象,但除了记得高高的,瘦瘦的,其他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了,现在她心里涌出一股股亲切,还有宽宽的肩,还有宽宽的额头。他迎上来了,闻到烟味了,还有他身上才有的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暖的气味。宁歌猛地收住脚,一动不敢动,她突然感到眼里已贮满了泪水,一动就会滚滚而落。

他轻轻握住宁歌的胳膊:“慢点跑,刚才真怕你一下子跌到田里。这可要吓得青蛙不叫了。”他的声音里全是轻快全是欢欣。

宁歌把头猛地往旁边一偏,眼泪像打开了水龙头一样涓涓流下来。不远处,初升的月光照亮了那水洼,静静的水洼。

他扭过宁歌的肩膀,宁歌感到他手上的热气透过毛衣盖在肩膀上,脊背上起了一层雾。他说:“我不好,是我不好,十五天没和你通上消息,我光顾自己忙了,其实我来过一次,在车站等了三个小时,后来想你一定在上课,我不能影响你,就回去了。你别这样,我见不得这个。下次我再不这样。”

宁歌感到他的手从肩膀上拿开,又放上去,又拿开,轻轻落在头发上,迟迟疑疑地抚了一下。宁歌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下来,碎裂的声音是一串串坠落着的音符,像八音钟。不记得有人这样轻轻地,屏住呼吸地抚摸过她头发,她感到自己变成了慢慢流淌着的温暖的小溪流。

宁歌睁开眼睛,发现前面月亮地里黑色的稻垛,非常像铁皮小屋。

两个人的世界多么好。

宁歌偷偷擦掉眼泪,说:“我没哭。”

他答:“对,你没哭,你只是没说话。”

宁歌走到稻垛下,阳光的气味从稻深深处弥散出来,她往稻垛上一坐,稻垛悉悉响了一阵,托住了宁歌。他站在旁边不出声地笑了,在眼镜后头温和地看着她,宁歌高兴得大声地呼叫,叫声真的吓住了远远近近唱成一片的青蛙。青蛙懵里懵懂地停了停,又唱起来。

他坐在宁歌旁边,肩膀轻轻撞着宁歌的肩膀,洒了一身的月光,月光清亮如水。

远远听见龙中那古老的大钟又敲了,第一节夜自修下课了,远远听上去,钟声庄严,也像充满了教养和智慧。

他说:“来找你要影响你学习了吧?你就要考高中了。”

宁歌说:“我要直升。好学生才能直升。’”

他说:“那你好好用功。老来找你一定要影响你的。要不,我以后只写信给你,到你上了大学再来找你玩,那时候你就已经长大了,也安定了。”

宁歌说:“也许那时我已经死了。”她看着他那特别熟悉的手上的病,突然感到一阵忧伤。

他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你才会死。”

宁歌说:“车祸啦,考不上大学啦,理由很多。”这时她听到他身体里咕咕地有东西响,猛地想到自己又是吃到一半饭丢下碗跑出来的,要是庄庆没看见,那碗现在还在黑乎乎的食堂里放着。宁歌领悟到这咕咕的声音是在说大青蛙他饿了。

她拉起他,说:“我领你去一个好地方。”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在夜风荡漾的田野里,宁歌把手指舒舒服服伸在他暖和的大手里,真有点舍不得走到有灯光和别人眼光的地方去。

她把他领进那干净的面铺,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桌子擦得很干净,由于小,像到了家里一样。她买了最贵的面和熟菜。把带着体温的拾元钱放到账台上时,她暗暗庆幸没有先把钱交给老师。

他说:“这是最后一块吃饭了,我要回去了。”

宁歌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乘他埋下头去吃面的时候,悄悄把刚夹到自己碗里的鱼放回盘里。鱼眼睛没心没肺没表情地看着她突然塌下来的肩膀。她好像看到罗密欧与朱丽叶躺在墓室里,他们都死了,面铺里的录音机轻轻放一曲华尔兹,很柔美,很抒情,美到了凄凉。

吃完饭走出灯光柔和的面铺,宁歌在风里打了个寒战,天上很快地跑着一大朵一大朵的云彩,路过月亮时,月亮给它们涂上金的边,银的边,但过去了,又变得毫无光彩。宁歌摇了摇头。

华尔兹远远地追过来。

她和他慢慢向学校走去,他慢慢贴住她的胳膊,宁歌只感到耳朵嗡嗡地响,身体像随风飘荡的什么东西,四周环绕了许多柔和发亮的紫色。当他轻轻抚摸宁歌胳膊的时候,她垂下了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片在大雨里吱吱作响地伸展开来的沙漠。所有的小草都在抚摸的雨里伸直了腰。

走到树下,树下满是落叶,走到树外,地上满是月光,悠悠落下的树叶,使宁歌想起那女人离开时飘拂的黑裙。

@奇@远远又听见钟声在响,是夜自修结束的钟,要关校门了。他突然抱住宁歌,说:“等你长大了,我一定要爱你。”宁歌看到他的脸越来越近,赶紧闭上眼睛,嘴唇边却碰上了一个温暖的东西。整个世界就剩下了呼吸声,站不住了。

@书@我拼命刷舌头。舌头刷得好疼。庄庆说:“你怎么一下子这么爱干净了?我爸爸说不能拼命刷牙,珐琅质刷坏了牙反而会黄。”我唔唔两声。用清水漱干净,但总觉得异样。

@网@为什么要吻?这就是吻!少女的感情应该只是感情,情投意合,有共同语言,绝不应该有其他欲望。这样会把本来纯洁美好的东西都弄脏的!他不该这样做!为什么不该,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这样做了我觉得弄脏了什么东西。我恨他。他会把我当成一个轻浮的女孩吗?我是不是应当给他一巴掌?我全糊涂了,而且心里的确感到,这样吻能表示心里的感情,如果他只是逢场作戏呢?他好像一点不费劲就这样做了,我一点也不相信他说的那些话。

我恨他,他为什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这样?他不尊重我!但如果他问,我会说好吗?如果我说不好,现在会后悔吗?我们就要分手了,分手三年,以后是许许多多未知凶吉的日子。

我用力呼出一口气,细细地闻,没有别的气味。惶惶不安的心情使我特别恨他,我再也不要看到他了。他使我变得多么堕落!要是有人知道了,还了得?我做下坏事了!

但是他这样一去要几年才能见面,这几年我就再也得不到曾得到过的快乐了。我想哭。

我放下帐子,钻进被窝,厚厚的被子包围着我,使我想起他的怀抱,把头放在他肩窝上的时候,也这样舒服,有人爱的时候,心情会是多么晴朗啊。

我被自己这种喜气洋洋的心情吓住了,这是恋爱啊,雷莉莉只是交往过密,我这样还了得,我还对这种感情喜气洋洋,我真的堕落了。会有人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我用力擦嘴唇,那儿有一点总也抹不掉的温热的东西,突然很疼,出血了。活该!我对嘴唇说,你活该。

1985.11.29.

走进教导处,宁歌坐到长桌对面的远远的椅子上,长桌这边是班主任、年级组长和教导主任。桌上放着两封信,绿色的字,那么轻松那么欢欣。

何老师鄙夷地指指信说:“你男朋友来信了,宁歌我又看错你了,你真风流,快拆了读吧,让老师也为你高兴高兴。”

十五岁的恋情是龙中和何老师最仇恨的。

读了。

年级组长说:“宁歌你看怎么办?”

宁歌看着长桌底下的一卷灰尘,灰尘在地上滚来滚去,像只皮虫。在这办公室里不允许学生保留教师想知道的秘密,宁歌的沉默激怒了老师们。

教导主任打电话给母亲,又不在。何老师在一边说:“我给你个里委的电话,你打到里委去,请组织上帮忙找。还找不到个把人了,有名有姓。”

宁歌突然开口了,翕动嘴唇时她又撕开了才愈合的口子,一缕鲜血咸咸地渗到嘴里,她说:“不要叫我母亲来,我全告诉你们。”

说了。

老师们吃惊地互相看看,他们实在不明白十五岁也吻,淫荡的精怪!何老师心里说了句。如果不是现在开放,外国电视电影蜂拥而入,孩子绝不会懂这么多。年级组长提高一步想。“救救孩子!”教导主任心里吼叫着。老师们都严厉而忧心如焚地看着平静的女学生。他们尚不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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