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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渡长河挽轻舟 沈夜焰-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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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涯微微闭上眼睛,感到自己体内那种喷薄欲出的骚动渐渐平复,这才缓缓睁开,从身边几上拿起那本“梦回剑法”,递给解挽舟。

解挽舟双手接过,一言不发,转身走出门去。

侍仆捧着香料,放到角落里的描花彩金香薰炉中,点燃。一缕轻烟袅袅而出,江雪涯深吸口气,那香气直透肺腑,流连不去。他披着深红的外衣,仰躺在塌上,宽大的袖摆流水一样拖曳到榻边。

颜瑾悄没声地走到近前,跪在地上,静静地看着江雪涯,清澈的双眸中满是依赖。江雪涯问道:“回来了怎么也不快点过来?”

颜瑾笑一笑:“师父有正经事要谈,我还是避开些好。”

江雪涯看他一眼,伸出修长的手指沿着颜瑾精致的面庞缓缓抚摸:“你可真是个乖孩子,有趣味又有眼色。”

“我只想活得更长些。”

江雪涯一笑:“而且很诚实。”顿了顿,又道,“至少对我诚实。”他收回手,像是不在意地继续道,“也不知道你那个二哥颜珍,是不是和你一样这么好?”

颜瑾猛地一抖,瞳孔不由自主缩了缩。江雪涯道:“昨天晚上,你不在这里,侍寝的是颜珍……”

颜瑾垂下头,将脸紧紧贴在江雪涯的手心,低低地道:“师父,你会不要我么?”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表露的失望和哀伤恰到好处,带着一点点的哽咽。江雪涯感到手心那点温润细腻的触感,心头不禁一软,笑道:“怎么会?他服侍人的功夫,可不如你……”猛地一把提起颜瑾,狠狠吻了下去。

这一日颜瑾在江雪涯的身下,辗转呻吟、怯弱痛楚,直到翌日午时才被送回褐衣部房中。

他软软地倒在床上,双目紧闭,长睫微动,显得异常荏弱。但当侍仆尽皆退出屋子,关上房门之后,这个少年蓦地睁开眼睛,凝神细听,直到屋外悄无声息,这才翻身下床,强忍不适来到角落里,从木箱子中翻出一件穿旧的贴身小衣——那是他被江雪涯掳回岛上时穿着的。

颜瑾摸到衣角的一个小小凸起,拿起剪子破开,露出一个深绿色的小药丸。他咬咬下唇,脸上带着一丝决然,仰头将药丸吞了下去。






  先秋一叶莫惊蝉



 解挽舟将“梦回剑法”的剑谱放在桌上,对楚绍云道:“大师兄,咱们一起来瞧瞧,说不定能在这里看出些门道。这个解家败类欺师灭祖、出卖宗族,我一定得把他揪出来。”他声音不大,但语气极为坚定,不知这几句话在他心中翻来覆去念过几百回。

楚绍云点点头,二人翻开剑谱,逐页细看。

解挽舟初见此剑谱之时,心情激荡轻浮焦躁,没有看清楚,这一次心无旁骛静气凝神,看得极为认真。只见纸上字迹颇为潦草,甚至有些字只是几笔带过,略尽其意而已。楚绍云沉吟一阵,道:“这似乎是抄录的,不是默录。”

解挽舟一怔,随即明了。若是写下这剑谱的人,自己就会默诵,自然不用写得这般潦草,一定是那人用了什么手段,暂时得到剑谱,仓促之下又是心怀鬼胎,因此才会如此。

解挽舟点点头,道:“不错。我看了前面几招,和我所学的剑法一般无二,看来,此人是原样抄录,并无删改。”

楚绍云道:“这是剑谱,不是内功心法,一招一式可以演练出来,若想用假的骗过师父,只怕没那么容易。”

两人不再说话,逐行一一看去。“梦回剑”一十六式,果然变幻清奇、灵动飘逸,剑式空灵剑意连绵不绝。二人皆是习武之人,见到这等奇招妙法不由得心神俱动。待将剑谱全部看完,尽皆沉浸其中,默然不语。过了良久,楚绍云方道:“听说创此剑法的,是令祖解官柳?”

解挽舟点头道:“是我曾叔祖。从小家严就对我讲他当年如何三年内连挑江左五十六个用剑高手,百战百胜;孤身独闯岭南七十二洞窟,毫发无损;二十五岁时便创下这‘梦回剑法’,是个不世出的奇才。只是他倨傲冷清,人所难近,终身未娶,后来听说北方有个用弯刀的胡人高手,因此远赴塞外大漠,要找那人比试,从此再未回来。”

楚绍云轻轻叹口气,不知是神往还是遗憾。

解挽舟翻到最后一页,忽地道:“咦,楚师兄,你看这是什么?”楚绍云低头看时,见页角一大块墨迹,形状甚是古怪,似乎是抄录之人滴下的一大滴墨汁,下面还拖着长长的尾痕。再往下两行小楷,字迹极小,若非细看,根本辨认不出。

楚绍云一指那字迹,道:“这是师父的笔体。”低声读道,“如麝似桂迷心醉,花香顾影两照人。”

解挽舟一拍桌子,忿然道:“这个江雪涯,看剑谱也忘不了他的香料,居然还在上面写这等轻浮之语。”楚绍云微一皱眉,觉得似乎不像,尤其是后面一句,刚要开口,忽听得房门“咣”地一声被人推开,蒋雁落急匆匆地闯进来,叫道:“挽舟,大事不好!井微井奎两兄弟去找师父,要想法子对付你。师父已经答允他们,只要满足了提出的条件,就要阻止你和他们兄弟俩比试!”

解挽舟一惊而起,道:“什么?!”就连楚绍云,也皱了皱眉头,但他终究还是稳重得多,思忖一阵站起身来,对解挽舟道:“先不必急,我去问问清楚。”

解挽舟看看他,定住心神,慢慢地道:“好,我在这里等你。”

井微井奎二人见楚蒋颜解四人沆瀣一气,情知不妙,回黑衣部商讨一宿,翌日来找江雪涯。

江雪涯看看他们兄弟:“难道你们还怕解挽舟真能杀了你们?”井奎尖声道:“师父,那小子我倒不怕,就怕他和两个师兄联起手来对付我们兄弟,耍滑使诈。”

江雪涯一挑眉,心中好笑:“耍滑使诈?”井奎一撇嘴,道:“师父,你别不信,他们……”突然感到站在一旁的哥哥偷偷踢了他一脚,偏头见井微给他打眼色,遂不敢再说。

江雪涯勾起一边嘴角,道:“耍滑使诈,那又有什么?我早说过,在这岛上,什么都不必顾忌。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只要打败对方,就是强者,就能活下去。井奎,难道你以前用的手段还少了?”

井微上前一步,道:“师父教诲,不敢忘却,这次只是想更有把握,毕竟解家‘梦回剑’不可小觑。”

江雪涯摆弄手里的玉珏,随意地道:“慎重些是对的,不轻视敌手,才能活得更长久。”一抬眼,“想要我帮忙,这也好办,规矩你们都懂,只要满足了我提出的条件,我就可以让解挽舟从此不再和你们比试。如何?”

井微井奎对视一眼,井奎期期地道:“那……他不来找我们,楚师兄蒋师兄来,我们也得罪不起……”

江雪涯一笑:“是得罪不起,还是比不过?”站起身来,缓缓踱了两步,道,“你们放心,解挽舟过了这大半年苦日子,性子也许磨平不少,但是骨子里的骄傲一点没变。你们俩只能死在他手里,以他的傲性,断不肯假手于他人。若是我下令不许你们比试,他要想杀你们,只能等到最后的那一天。”他的声音低沉下去,“等到那一天,别说你们,这岛上所有的弟子,都得面临最终的考验,活下来的人,只能有一个。”

井微井奎齐舒口气,躬身道:“请师父下令吧,只要师父提出条件,相信以我兄弟二人,定能令师父满意。”

江雪涯的目光在井氏兄弟身上扫来扫去,慢慢地道:“那好,我的条件就是——你们兄弟先比试,只能活一个。”

井氏兄弟大骇之下面如土色,井奎眼望井微,哆哆嗦嗦地道:“哥哥……哥哥……你别杀我……”他对别人残忍,其实骨子里极为胆小,他和兄长功夫相差颇多,若是井微想要杀他,断无逃脱之理。

井微看着吓得浑身发抖的弟弟,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滑过:幼时如何牵着他的手,一起去街上买糖;又如何不好好练功,被罚在地上并肩跪了一夜;又如何在闲暇之时,捉雀打猎放风筝;一直到后来被捉到岛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时时刻刻在杀和被杀之间辗转求生艰难度日,周围尽是敌人,只有彼此相依为命……井微长叹口气,拉住井奎的手,道:“弟弟,咱们走吧,别求师父了。”

井奎期期地道:“那……那解挽舟……”井奎一瞪眼睛,怒道:“你怕他作甚?死就死,只要不是你我兄弟自相残杀,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好说?要想杀了你我兄弟,只怕还没那么容易!”

江雪涯料想不到这兄弟竟有如此胆量,倒微微有些诧异,他内心深处,最喜欢的便是绝不背叛。见他们携手要走,眼睛一转,道:“不想杀自家兄弟,倒也不难。”

井奎闻言,大喜过望,连忙拉着井微跪下,叩头道:“请师父指点。”

江雪涯沉吟一阵,道:“这样,你我各退一步,我不阻止解挽舟和你们兄弟比试,但限定期限。嗯——半年,半年之内如果不敢向你们挑战,这件事就不许再提起。不过,这一次我让你们杀谁,你们就得杀谁。”

在半年时间内练成“梦回剑法”,并杀死井微井奎,这对如今的解挽舟来说,就算有楚绍云和蒋雁落在一旁指点,只怕也难逾登天。井微井奎喜不自胜,连连磕头。

这时,恰恰董成和严察进屋来服侍江雪涯,临进门一瞬间,听到江雪涯说:“……我让你们杀谁,你们就得杀谁。”严察微微一怔,悄没声地慢了半步,董成莽莽撞撞,自顾自向前走,到得江雪涯跟前,道:“师父,今日是我和严察过来服侍。”

江雪涯一眼瞥到他,一指,道:“就他吧。你们,和董成比试。”

董成懵懵懂懂,浑然不知发生何事,但比试二字不用解释也明白。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但江雪涯做事兴之所至随心所欲,岛上众弟子早已习以为常,知道无论哀哭恳求均无用处,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赢了这场比试,才能继续活下去。至于对方二人,自己只有一人,不够公平之类的怨望,更是想也不必想。

三人对峙两边,怒目相向,以往作恶都在一处,如今却已成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仇敌。

江雪涯啜一口清茶,道:“这样吧,时间地点都由董成定。”抬眼见一个侍仆慌慌张张跑进来,一摆手,道,“你们先退下。”

待三个弟子一前一后出了房门,江雪涯方问道:“有什么事?”那侍仆跪下道:“是颜公子,突然发病,躺在床上很是痛苦,好像……好像是中毒了……”

江雪涯目光一闪,抚膝思忖半晌,慢慢地道:“去,叫楚绍云过来,给颜瑾看看。”

楚绍云正要过来打听井氏兄弟的情形,走到中途被侍仆叫住,于是先去褐衣部看颜瑾。仔仔细细号疹一阵,这才又过来回禀江雪涯,道:“师父,颜瑾是中毒了,而且毒性强烈,命在旦夕。”

江雪涯漫不经心地逗弄栏下的雀儿,道:“绍云,你怎么看?”

楚绍云斟酌着道:“依弟子浅见,这种毒配方极为繁复,熬制极难,所需药材也甚为少见,断不是岛上弟子所为。我猜,是颜瑾自己服毒。”

江雪涯喂食的手一顿,随意将余下的米粒撒到地上,问道:“可有解药?”

楚绍云低头道:“有,能配出来,不过得用一味特殊的药引。”

“哦?什么?”

“至亲之人的血。”

江雪涯一抬头,眼望天边,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喃喃地道:“有趣,很有趣。”施施然踱出屋子,道,“我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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