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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第3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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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了院子里,秦仲海斜倚墙边,仰望明月,自八岁练刀开始算起,至今已有二十余年,刀便如他身上的一块肉,一根骨,再也熟悉下过。他心生感触,霎时双手高举,持刀向天,口中发出噫噫声响。
  从小到大,不知用过多少柄刀了,每当刀口缺了,残了,师父便再给他找一柄刀,他便这样砍啊、杀啊、练啊,直到刀口再次卷了、缺了,再来一柄新的刀为止。
  刀刀断了,可以再铸,可是那用刀的手断了,还能再续么?
  秦仲海仰望天际,那闪耀月轮中,仿佛出现一个身影,正回头向自己笑着。
  那人双肩宽阔,身批胄甲,两道浓眉斜飞,单手提刀傲笑,那笑容好生爽朗,无忧无惧,自信豪迈,好似天下没事能放在他眼里。
  这人不是他自己,却又是谁?
  秦仲海咬住了牙,右手紧握刀柄,刷地一声,抽出了钢刀!
  气沈丹田,右手使劲,钢刀如扇形画过,这是“火贪一刀”的起手式。“侵掠如火,噬血成贪,杀人何用第二刀?”
  九州剑王的谆谆教诲在耳边响起,秦仲海轻喝一声,便要发力出招。
  当地一声响,钢刀落在地下,黑暗中只剩下自己发抖的右手,掌中空无一物。
  秦仲海嘎嘎叫着,好像一只折翅的鸟,莫名之间,泪水落了下来。他发力向前奔跑,似要逃脱这一切,霎时脚下一个踉舱,摔倒在地。
  他呼呼喘息,用力撑起身体,肩膀好生疼痛,但他只想更痛,最好就这样疼死,刚好解脱了,他嘶嘎怪笑,有如夜枭。奋力举起拐杖,直直向院外逃去,来到了大街上。
  走啊、跑啊、逃啊,穿过了一条又一条的巷弄,孤单的身影在那不知名的地方穿梭着,疯狂间,他听到了水流声响,朝着响声来处走去,忽然之问,眼前一花,见到了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水。
  轰隆隆、轰隆隆,浪花飞溅,波涛起伏,长达千里的黄河巨浪,正在自己面前奔腾窜流!
  秦仲海痴痴望向大水,河面壮阔,水气飘渺,大河的彼端,是刘邦的关中、是李元昊的河套、是马孟起的凉州……大河的尽头,是天下英雄的故乡啊!
  秦仲海哈哈大笑,他举起手上的拐杖,一步步向怒涛行去,他要让无边怒海将自己吞没,把他残破的身躯卷向无边地狱……
  这夜言二娘正自熟睡,却给陶清摇醒了,言二娘不及问话,便给陶清掩上了嘴,跟着示意她去看院子。言二娘心知有异,急忙探头,只见秦仲海颤巍巍地走出院子,不知要去哪儿。
  此时哈下二等人都已转醒,四人一路跟随而去,待见秦仲海自行走入大河,好似要去自杀一般,都是惊得呆了。哈不二见秦仲海行止怪异,登时骂道:“这家伙大半夜的不睡觉,原来是跑来跳河自尽。这般没出息,真枉费大姐救他性命。”
  眼看秦仲海跨入大水,一步接着一步,转眼便要给淹没了,哈下二啐骂两口,便要起身去救,陶清却将他一把拉住,低声道:“咱们别急,先让他下水去。”哈不二嘿地一声,道:“你这是什么话?水势这么大,不怕淹死他么?”
  陶清目露悲悯,摇头道:“他心里很苦,就让他静静吧,我一会儿会下去救的。
  言二娘听了这话,登时一声哽咽,竟然低声啜泣起来,众人听在耳里,都感诧异。
  言二娘痴痴望向大河,轻声道:“秦将军,你是不是很想走?你告诉我,我……我要怎么帮你?”她珠泪低垂,好似不忍再看下去,霎时掩面掉头,逃了开来。
  说话之间,只见秦仲海早巳跨入水中,水势汹涌,已将之灭顶,拐杖更被冲得不见踪影,过不半晌,身子打横飘起,竟要给大水冲走了,哈不二惊道:“金毛龟,你再不下去,这家伙一会儿便要淹死啦!”
  陶清见不能再拖,旋即飞奔而出,一个健步纵入水中,便朝秦仲海游去。他身形若龟,在水里载沈载浮,其速颇劲。过不多时,便已夹住秦仲海高壮的身躯,慢慢将他拖回岸边。看来他名唤金毛龟,果然水性甚佳。
  三人守在秦仲海身旁,见他肚腹高高鼓起,好似灌满了水,面色更是惨白,陶清在他胸口按了按,秦仲海呕地一声,吐出了几口水。陶清见他醒转,便将之扶起,让他坐在地下。
  哈不二见秦仲海目光茫然,一时按耐不住,责备道:“老兄啊,天下残废的又不止你一个,你看咱们欧阳大哥不也是哑巴么?可他也没自尽啊!”哈不二虽然说话难听,却也是一番规劝心意,陶清听在耳里,便也没劝阻,只暗暗留意秦仲海的神色。
  黑暗中,诸人鸦雀无声,却听秦仲海淡淡一笑,摇头道:“谁说我要自尽了?”
  哈不二听他兀自嘴硬,没好气道:“那你跳到河里干什么?下水抓鱼么?”秦仲海微微一笑,手指大河,道:“我要过去对岸。”众人哦了一声,齐声道:“对岸?”
  秦仲海轻轻颔首,月光映照,黄河滔滔浊流,疾行向东,望之奔腾澎湃,秦仲海凝目望着大河,轻轻地道:“总有一日,我秦仲海会领着十万雄师,从大河的那端过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回头望着众人,微笑道:“你们相信么?”
  秦仲海重伤残废,连路也走不了,如何还能带兵打仗?哈不二向陶清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陶清与欧阳勇自也暗暗感慨,众人都怕说话刺伤了他,俱都无言。
  便在此刻,陡听一个女子大叫:“我相信!”
  众人急忙回过头去,只见一名俏丽女子站在岸边,正是他们的大姐言二娘来了。
  哈不二心下一喜,正想说话,忽见言二娘背后火光烛天,竟有大火焚烧。火舌飞舞,光芒流窜,只照得言二娘更加艳丽。
  哈不二惊道:“怎么烧起火来了?可别烧到咱们店里了!”说着便要起身去看,他奔到言二娘身边,已被一把拉住,只听言二娘淡淡地道:“不必回去了,我把店烧了。”
  众人闻言,尽皆大惊,不知何以如此。言二娘却不多加解释,只缓缓蹲在秦仲海身边,凛然道:“秦将军,我相信你不是凡人。总有一日,你定能领着我们大家,一起杀回中原。”
  秦仲海微微一笑,颔首道:“谢谢你。”
  言二娘凝望着他,忽然之间,凑过头上,竟在秦仲海唇上深深一吻。
  哈不二与欧阳勇见了这情状,忍不住张大了口,不知大姐是疯了还是怎地,直感惊疑不定。陶清却不惊诧,只是笑吟吟地,便把两名兄弟拉到一边去了。
  良久良久,言二娘放开了秦仲海,轻声道:“我们走吧。不管去哪里,我们都跟着你。”说话间目光温柔,全是百转柔情。秦仲海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张开大嘴,陡地放声狂笑。
  言二娘是个重情义的女人,此番为秦仲海亲手烧店,重出江湖,自有她的一番心路转折,那是不足为外人道了。只是这么一蛮干,却不免害得弟兄们无家可归了,纵然天寒地冻,也只能露宿野外。
  五人围坐火堆,天气寒冷,没人睡得着,言二娘见秦仲海眼望营火,似乎满腹心事,便也不多说什么,只静静陪坐一旁。哈不二叹道:“大姐啊,咱们不是要洗手退隐么?好容易买了块地,现下什么都没了,以后要怎么度日啊?”
  陶清竖指唇边,示意哈不二下要多口,哈不二骂道:“死金龟,你心里不烦,我还替你发愁呢,你给我说说,咱们以后要怎么办?”
  言二娘为秦仲海放火烧店,本就太过卤莽,此时听了兄弟的责问,也不知如何回答。秦仲海知道她口才不佳,兄弟们若要见责,定会难以招架,当下微微一笑,道:“诸位,咱们上兰州去。”
  陶清哦了一声,道:“兰州?秦将军有朋友在那儿么?”秦仲海颔首道:“老实说吧,我要去寻师父。”众人闻言,都是哦了一声,秦仲海往日武功卓绝,乃是朝廷倚仗的大将,想来他的师父必是当世高人,纷纷问道:“究竟令师是谁?怎没听你提起过?”
  秦仲海微笑道:“你们该认得他老人家的,我师父姓方,便是当今四大宗师之一,人称‘九州剑王’。”哈不二想起秦仲海背上的刹青,霎时惊道:“原来方老师躲在兰州!他是我们山寨的五虎大将啊!你……你姓秦,又是方老师的弟子,到底与龙头大哥怎么称呼?”
  秦仲海看着夜空,想起了刘敬死前的悲切神色,他面色黯淡,摇头道:“这件事不方便提,等见了家师的面,咱们慢慢再说。”
  哈不二满心疑问,只想提问,言二娘拦住了,她也问过秦仲海的来历,知道他心里另有顾虑,不愿明说,当下缓颊道:“说起方老师的为人处事,咱们都是佩服的。山寨垮了以后,咱们四下找不到他人。真没想到他是你师父呢。”
  秦仲海知道师父是过去山寨的五虎上将,陶清等人自当知晓他的事迹,便问道:“诸位与我师父熟么?”陶清叹息一声,道:“方老师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当年他不住山上,少与弟兄们往来,只打仗时才现身,战场上总戴着个鬼面具,身手好生了得,江湖中人不知他的身分,只管叫他鬼头将军。后来……后来他离开寨子,老寨主更不许咱们提他的名号……”
  秦仲海心下一凛,想起大殿上的断头虎,忙问道:“我师父不是五虎之一么?他怎会离开山寨?”
  陶清望了言二娘一眼,见她微微颔首,方道:“当年山寨好生兴旺,一路打到霸川,方老师劝咱们龙头大哥杀入北京,大哥不答允,两人便争执起来,方老师一气之下,把石老虎的脑袋斩了,说从此不问寨里的事。之后咱们兵败如山倒,走得走,散得散,唉……”
  言二娘听他说起往事,眼角登时泛起泪光,自也感慨万千。秦仲海满头雾水,问道:“当年怒苍山好生强盛,究竟是怎么垮的?你们可曾知晓?”
  言二娘微微苦笑,摇头道:“当年我只是个丫头,除了带兵打仗,其他什么都不知道。那年我刚嫁人没多久,上半年寨里打了几个胜仗,大家都说是沾了我的喜气。没想到隔了半年,那年龙头大哥失踪了,朝廷围起寨子猛打,少了几个领头的,没多久,咱们就守不住了,从此兵败如山倒……”秦仲海沉吟片刻,道:“这一切都是在景泰十四年发生的吧?”
  陶清见言二娘面带悲苦,泪水涔涔而下,便向秦仲海使了个眼色,要他别再多问。
  秦仲海回想刘敬所言,当年朝廷能剿灭怒苍山,似乎牵涉许多秘辛。那时自己看守文渊阁,也曾遇上匪人劫夺奏章,看来景泰十四年间准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大事,这才有人劳师动众地毁去旧日文献。
  言二娘哭了半晌,眼看众兄弟望着自己,忙止住啜泣,问向秦仲海,道:“别说这些往事了。倒是你,你跟方老师练了多久的武艺?”秦仲海道:“打小便练起,一直到十八岁才下山。”言二娘咦了一声,屈指算数,道:“照这时光推算,怒苍山垮时,你也有十三四岁年纪啊!你既是方老师的弟子,武功定也了得,怎没见过你上山?”
  秦仲海自也茫然不解,其实若非他亲眼见了朝廷的名录,怕还不知自己的师父居然与怒苍山有关。后来经过刘敬辗转安排,这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之后朝廷爆发大祸,非但刘敬惨死,自己也被捕入狱。想到那时华山相会,方子敬避而不见,真不知师父心里在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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