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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厘米的阳光-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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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

笔录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做笔录的警察就是去学校找她的两个人。

只是例行公事问着问题,最后送走她的时候,他们还对王浩然说,小女孩刚才十六岁,最好离那些社会上的人远一些,还有,要亲自去和受害人道歉,否则人家真追究起来也很麻烦。

大年三十,整个城区的过年气氛已经很浓。

车里的气氛却很凝固。

车把纪忆和暖暖送到院里,季成阳竟让王浩然开着自己的车回去:“我今晚在家过年。”王浩然想说什么,看了眼不知情的暖暖,作罢了。

季成阳走到楼下,忽然停下来:“暖暖,你先上楼,我和纪忆说两句话。记得,回到家爸妈问什么都不要回答。”

暖暖本来已经觉得事情过去了,听他如此叮嘱,又觉得害怕,听话地跑上了楼。

“这里有什么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带我过去好吗?”

季成阳听着暖暖离开的脚步,忽然对纪忆这么要求。

纪忆看向四周。

这个楼是家属区最后一栋楼,挨着一个院内的景观公园,冬天除了松树和常绿灌木,余下的都已经凋零了,没什么人。今天是年三十,更不会有人,她拉住季成阳的手,带他走进没有围墙的公园,在一个回廊前停下来。

今天的风特别大,有五六级,松树都吹得摇摆不断。

纪忆松开手,终于能说出心里话:“对不起,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

天黑了,这里没有灯,只有季成阳的声音是清晰的:“手上的伤严重吗?”

“还好,”她轻声说,“不是特别疼了。”

季成阳蹲□子,面对着她伸出手臂,纪忆愣了,过了好一会儿,终于靠近。她觉得心里特难受,空空落落的,空得根本不知道要去想什么。季成阳抱住她,低声试着哄她:“不用怕,有我在,这些都会过去的。”

纪忆搂着他的脖子,闷闷地嗯了声:“我现在……不怕了。”

季成阳继续说着,“我刚才打电话问过,那小男孩被打的不轻,可能你回家的时候,他爸妈已经在你们家了。我猜你父母也会回来,或者,至少你们家的很多亲戚会在。”

“他们会去我家?”纪忆忽然就慌了。

“差不多,”他不想这时候说好话安慰她,一会儿她回到家,要独自面对很不好的场面,他一定要让她预先准备好:“记住我说的话,你只需要道歉,余下的我会处理。”

季成阳眼前漆黑一片,感官却很敏锐。

他能感觉纪忆紧紧搂住自己,忍着害怕,忍着委屈。他的小姑娘,是真被吓坏了。

 25第二十四章 坚强的理由(1)

打开门;客厅灯光明晃。

电视机是关上的,纪忆拿钥匙开门的时候里边还吵闹着;等她真正走进去了;瞬间就安静下来。客厅里都是人;王家人,爷爷;二叔二婶和堂弟,三叔三婶……还有赵小颖和她妈妈;所有人;无数双眼睛都看向她。

她放下书包走过去,看到王行宇的妈妈;要说话,后者已经冲上来;一把将她推向沙发,动手就要打人。

纪忆跌坐在沙发上,懵了。

“怎么能动手啊,”三婶想拦,却被三叔扯住手臂,“怎么了,再怎么说也是纪家孩子……”

“谁也不许管她!”

纪家最权威的人开口了。

爷爷转身,走进书房,砰地一声将门撞上。

这么一说,真没人再敢拦。

倒是王行宇父亲主动挡住自己的老婆:“都已经这样了,你打人也没有用!”王行宇妈妈肿着眼,恨恨看纪忆:“我孩子怎么你了?你就敢找一堆小流氓,往死里打?!”她说着,使劲将一团纸扔到纪忆脸上,是检查的单子。

纪忆慢慢站起来,腿紧紧挨着身后沙发,不敢捡掉在地上的纸团。

赵小颖在她妈妈怀里,显然在她回来前,已经被训斥过了。脸色惨白看着纪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小声说了句:“是王行宇要打我,纪忆帮我……”她妈妈狠狠拧住她的手臂,低声呵斥:“别胡说,那些小流氓和你有关系吗?啊?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啊!”

赵小颖红着眼,咬住嘴唇,也不敢说话了。

纪忆本以为自己还有解释的余地,却没想到面对的是一场单方面的兴师问罪。

赵小颖有妈妈护着,王行宇爸妈为孩子讨公道,二婶也唯恐自己儿子被吓到,把堂弟带到书房里躲着。只有纪忆一个人靠着沙发,孤立无援。

她想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没人给她机会说。

王行宇父亲已经先声夺人,用一副军人腔调,当着众人训斥纪忆。他话说着非常明白,王行宇被打的非常严重,甚至还经过抢救,差点死在手术台,就是现在被抢救过来了,也要休学静养,能不能参加高考还不知道。

王行宇父亲反复强调,义正言辞:“这事一定追究到底,尤其是聚众斗殴的主犯!”

他继续说着,如何追究,如何赔偿。纪忆听了好多好多,只记住了了一个数字,四十万。她听到这个数额的瞬间,整个人就空了,像是被推到了悬崖边上,脚跟悬空着。不敢用力,不敢思考,什么也不敢想。

以她的人生阅历,完全应付不来这种场面。

不管是受害人家长的打骂,还有这一系列的追究,这骇人的条件。

她能做的,只是继续听着。两只手就这么在身后拼命搅在一起,让自己别哭出来。

暖暖说过,付小宁家条件特别不好,父母也是常年不在一起。这次竟然全是因为自己,被关在派出所,还要赔款。

她用指甲无意识抠自己的手,人家再说什么,也没再听进去。

直到王行宇的爸妈离开,赵小颖被妈妈拉着也离开这里,赵小颖才扑过来,抓着她的手想说话。话没说出来,已经痛哭失声。赵小颖想要道歉,可是根本没有勇气当着自己妈妈的面说什么,只是看着她哭,直到最后被妈妈拉走。

纪忆看着饭厅里坐着旁观的自家人,没说话,从客厅回到了房间。

她锁了门。

很快就听到门外,三婶抱怨:“四十万,够在偏一点儿地方买套房子了,真够敢开口的。”

“又没让你出,话那么多干什么,小心爸又发火。”三叔语气不快。

“我告诉你啊,这事儿且折腾呢。王家和那个小混混要四十万,刚他们都说呢,那伙孩子还一个到二十岁的,哪里来钱?到时候小混混爸妈还要找这里来,你等着。哎,出这么大事儿,西西爸妈也不回来,”二婶也惹不住,“我们算什么啊,大过年的点头哈腰一晚上,真晦气。赶紧把爸叫出来,吃饭吧,我去热饭。”

“不回来正常,你知道她妈接到电话说什么吗?把老头气得啊,”三婶学舌,“她妈也不想着出这么大事,回来处理处理,还在那头说,当初西西生下来,好多人就说她生辰八字就是克父母,到底还是没躲过去。”

“是躲不过去,她刚十六岁,想甩责任?再等两年吧。”

“看着挺乖的孩子,真是没想到,早和社会上的人混了。你说人家为了她,真敢杀人放火,多可怕。还是我们家孩子好点儿,平时皮一点,倒不敢惹大事。”二婶继续感叹。

……

纪忆打开台灯,拿出一摞没做过的数学卷子,开始做题。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出生的时间日期,早就被定性成克父母。

台灯开到最亮的光。

她开始做选择题,一道又一道,只求速度,顾不上质量。

不知道怎么办,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很快,客厅里有了电视的声音,每年例行公事的春节晚会开始了,堂弟在叫着饿,没一会儿家里人就吃饭了。她听见三婶说让她出来吃饭,爷爷却拦住了:“饿着,让她反思反思。”

……

纪忆低头,继续看自己的卷子。

憋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都流出来,噼里啪啦地落在卷子上。

她完全不知道,有人就和她隔了一墙,始终在等着她经过这一场单方面的责难。

漆黑的楼道里,季成阳就站在两侧楼的拐角处,听着楼下王家的人离开。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轻放在鼻端。刚才隐约听到了一些吵闹,哭的声音,有小女孩在哭,不是纪忆。

熟悉的烟草味道,让他的情绪渐趋于平静,直到彻底冷静。

刚才那个家里有多少人?纪忆家人,小男孩的父母,他猜,应该还有纪忆的那个好朋友。这件事起源很简单,说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儿子打女儿,怎么延展也不会有钱财官司的纠葛。

可对纪忆来说,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他很熟悉附中校规,即使这场斗殴不是她主导。可就凭着和校外青年交往过密,还被警察亲自来学校谈话,光是这一点就足够校方处理这个优秀学生了。

而且……这还只是学校方面的事。

那个男孩子……

季成阳有些不太舒服。

他把烟折断,放在窗台上,那里已经放了很多断的烟,还有草黄色的烟草细屑。

那个男孩子因外来暴力殴打,造成全身大面积青肿,右小臂、左小腿、右肋骨多处骨折,肝脏破裂,腹腔内淤血……孩子现在在协和,王浩然特地电话托人问得检查结果,医生都感叹送来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季成阳忽然想到自己十几岁时,在初中校门口亲眼目睹几步远的地方,有学生死在几个混混刀下。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鲜活的生命死在面前,那时他也被吓住了。

他过了很久,终于口袋里摸出手机,摸到1键,长时间按住。

因为职业关系,他手机里的号码实在太多,有时候怕找不到纪忆的电话,索性把她的电话号码设置成快捷拨号,1号键就是她。

很快,电话接通。

他听到纪忆喂了一声。声音很低,似乎还有些鼻音。

“结束了?”他低声问。

“嗯。”

他刚想再说话。

窗外就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左耳是窗外的声音,右耳是纪忆那里传来的声音。两个人,一个在一楼房间里,一个在一楼和二楼走廊转弯处,都因为鞭炮声太大,没有说话。等到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季成阳才问:“我刚才在车上听暖暖说,过一会儿广场上会有烟火?”

她答:“差不多十一点多的时候有烟火,每年都会放一个小时。”

“我记得我出国读书前,北京还没有禁放,”季成阳笑,“刚才暖暖才和我,禁放以后,院儿里每年就会在广场上放。”

纪忆又嗯了声。

不太爱说话。

痛极无言,笑极不语。

以前两个人打电话的时候,都是纪忆说的多一些,有时候叮嘱,有时候汇报生活状况,有时候会请教些困惑。她是个早熟的小姑娘,可再早熟,也不是钢筋铁骨。

她的阅历还只在校园。

季成阳尽量多陪她说了几句,觉得她情绪比他想象的稳定很多,终于略放了心。

他必须要回家了,这一个棘手的问题,最棘手的是他马上就要动手术。脑肿瘤的位置不好,导致手术有很大的风险。他一边思考着,一遍考虑是不是要交待一下王浩然,跟进后续的处理情况。站在这个漆黑楼道里的他,眼前也是漆黑一片,竟有种要料理后事的急切心理。他唯恐上了手术台不能再下来,就会留下她一个人面对很多的麻烦。

她才十六岁,刚刚十六岁。

季成阳把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攥在手心,狠狠攥成团,又扔到了窗台上。

两个人没说了一会儿话,第二波新年贺岁的鞭炮声就响了起来。

“有烟花了,”纪忆借着窗口的炮竹声,放大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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