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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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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功予再是斯文懂礼,到这时候还是要败下阵来。
  他沉着一张脸,眉也皱出深深一条褶,“那你说还能如何?”转念一想,自己给她寻摸出个解决途径,“上一代的恩仇怨恨已经还给你,韩家家破人亡的结局你也瞧到了,目下就只剩下一个我……”
  她小孩子脾气上来,怎样也压不下去,“我没看到,自始至终都没看到!谁管你还剩下谁,这同我有什么关系……”
  她在自欺欺人,脑门上的汗心底里的慌,竭力尽心想要造一个谎,“你不要胡乱攀扯……”
  “你从来都是这样,别别扭扭将所有的事都归咎到旁人身上……”他发了狠,从前诸多面貌都是做的假象,恶狠狠凶巴巴拧着一双眉,似是能吃人,“韩乐崎做的事、韩家欠下来的债,早在抄家那一日便还得差不多,时至如今,你自己掉进牛角尖里头出不来,真是无药可解。”
  他咬牙切齿,将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大抵是恨铁不成钢,又怒其不争,一双眼牢牢盯住她未有半刻移开。
  她僵坐着的身影一顿,突颓然耷下肩膀。
  然而他一颗心不死不休,又给她的百般躲避落下一句判词,“说来你这样耿耿于怀,根由还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自己也要痛恨,怨天怨地又怨韩乐崎,一颗魔星招惹来一只犟头鳖。
  良久没有人应,她耳朵里天然自带的屏障,有些话入耳,有些话自然就剔除不听。可反应骗不了人,一颗脑袋缩了又缩,恨不得贴到蒙了灰的角落里。
  却是帘外一道畏畏怯怯的声音,道,“……大人……到了……”
  真如同妖魔鬼怪洪水猛兽,怕是这两人纠纷缠闹到此般地步,不日便能传得沸沸扬扬。
  韩功予最后瞥她一眼,径自下车不提。
  剩她一个人失魂落魄,软了脚慌了心,险些要泪雨滂沱。
作者有话要说:  犟头鳖,老家那里的方言,大概是很倔强的人的意思,亲友时常夸奖(败坏)我是犟头鳖,拿到这里用正好_(:зゝ∠)_

  ☆、梦里前尘

  
  这夜临光做了一个梦。
  梦里当是许多年前,她恍恍惚惚随着母亲上京,乍然遇见一京繁花翠柳,琳琅满目是青的瓦高的墙,还有朱门贵胄一街,砖石落下去指不定就能拍出多少个世家子。
  她万事不知,只知晓母亲神色不大欢愉,时时同她耳提面命,“入了这京都,怕是再也回不去,你收敛着些性子,不要吵不要闹,有什么事同我好好说……”
  她才十三四岁年纪,乡下村里散养出来的,自然见着什么都好奇,哪里还有心力去应付自家母亲,忙不迭叫好,道,“好好好,娘说什么就是什么。”眼一瞥又去瞧街上来往如织的人,一支颜色鲜艳的糖球都能叫她垂涎三尺。
  可摸摸手侧的兜,除了一张旧旧白白的素帕子,她什么都没有,只好将那胡乱跳着的心思压下去。
  少年年纪不知愁,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颗心里想着的都是将要撞见怎样的人置身怎样的城,难免就忽略了身旁故作镇定的母亲。那眼里是哀是愁,局外人谁又分得清。
  隐约只记得一只手伸过来,摸摸她乱糟糟的鬓发,藏住深深一声叹息。
  于是一程春风自京都吹到生她养她的小山村,吱吱呀呀的牛车接了她同她那劳碌苦守的母亲一起,入京都过高门,在十年后见到了登科中举的尚书郎。
  当然还有那花枝招展的新夫人。只是当时新夫人已经不大新,儿女成群绕膝妾室又安分守己,自然生得富态,瞧见她这乡下里来的小丫头也只是一嗤。
  “府后还有个院子,靠着东街,安生住下吧……”施舍一样的口吻,惹得她热血涌上脑门,气冲冲折身要走,可叫忍气吞声的母亲一拉,只好低头。
  天要塌,她人小肩薄根本挡不住,也不知怎样就生出这样一种直觉,觉得父亲再不是自己的父亲,母亲也不是从前的母亲。
  她从此以后都没有横冲直撞娇蛮任性的理由了。
  尚书郎家的后院不太大,可养上一个四口之家根本不成问题,再加一个吃闲饭的糟糠之妻,饭量蛮牛一样的小姑娘,日常也应付得来。
  当家的主母没说什么,最先瞧不下去的反是家里头还没到十字头的小少爷。
  后娘养的孩子不晓事,才八*九岁年纪,天然地认为自家的米自家的水都叫一个外人占了去,逮着由头就要生事,杀到府后那四面漏风的小院子里,指着她鼻子尖不乐意,“吃旁人家的饭同米,占旁人家的院子和地,目下连爹娘都要抢,你好不讲道理!”全然忘了是自家母亲做事不地道,仗着出身高一截就抢了别人顶梁柱,又来欺压人。
  少年临□□性大,日日夜夜叫母亲耳提面命,性子早收敛了不知多少,听了这话却哪里得了,捋袖子上去就要撕要咬,定然是蛮牛托生,一股子力气足可动天撼地。
  连带着惊动府里养尊处优的后娘,同那吹多了枕边风的“后爹”。
  那是好爹好娘的心尖肉,哪里能叫你一个野孩子碰到半块油皮?少不得打骂教训,板起脸来又要拿家法说事。人人都说有后娘便有了后爹,真是不假。
  临光性子倔,吃不得亏,从来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一时半刻哪里能受得了这委屈,扁着嘴憋回一泡泪,连告状的话都不说,径直就道,“才不是我的错,我姓的是姜,吃姜家一口饭怎么就叫没道理!”死活不想再认那翻了脸的亲爹,连一句爹都不肯叫。
  可这世间要是有那么多道理可以讲,哪还来的那么杀人放火行窃抢盗案子,县衙里大老爷早早就能回家睡大觉,日日只用吃俸禄遛狗逗鸟。
  姜家这一门子乌眼鸡自然也是。新夫人瞧着黄脸婆不顺眼,糟糠妻又眼泪朝肚子里咽,登科及第的尚书郎早腻味了糟糠妻,恨她厌她一来就不得安生,本先打着要拿长女去联姻的念头也消减一半。
  可道貌岸然的人天然就不要脸,一席没心肝的话能说得振振有词,“他是你弟弟,年纪还小,你长了这般大,不以身作则,竟还同一个小孩子置气……”痛心疾首指一指自己捧在心尖上宠得无法无天的幼子,恨不得立时就抱在膝上好好安抚。
  “后爹”不给面子,后娘养的闺女也蛮横,不知自哪里跳出来就大声嚷,“姐姐是要害弟弟不成,弟弟还那般小……”火上浇油再哇地一声哭,梅雨时节夜雷都及不上她大声。
  微发福的尚书郎一听,面目可憎起来,“没想到你这样狼子野心……”愤愤然伸手,抡圆了手臂就朝她脸上扇。
  嘤嘤嘤,他身边夫人也在哭,拧着帕子盖住脸,真真假假谁知道,“老爷中年得子,我千疼万宠捧在手心里,不舍得打骂不舍得重话,谁知道大姑娘一来,我那心头肉……”
  剩下她一个懵头懵脑的亲娘,乡野来的妇人只晓得拈针下厨,哪里见过这样大的阵仗,自然哭也不是怨也不是,只能拖着她往身后藏。
  她直直愣愣站着,想不明白,也不愿意想明白,白白担下来这巴掌。火辣辣的疼在巴掌大的脸上似是火在烧,眼前的洪水猛兽身形一转就变成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
  可这还不够,她最后一点希冀都被打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大姑娘带下去!韩家来下定之前不准她出门!”
  她的命在此盖棺定论,小小的一方宅要圈住她,顶上两片破瓦可遮身,眼前铁锁锁住门,再多的人再多的事也见不到。
  而她从来不知道,为何自己小小年纪还没在母亲身边撒够娇,忽然那声色严厉的父亲就要将她扫地出门卖了换前程。又为何这京都瞧着是个锦绣堆,内里却一片脏。
  她被逼着早早看透,这深宅真是一座囚笼,里头困着的出不去,外头摸不到边的又绞尽脑汁要挤进来。
  她哭不够,眼泪决堤一样落在无人的夜,连枕头都淋湿,堪比一场春雨,哗啦啦将一颗心泡出黄连苦。
  然而她父亲是个硬心肠,才不会管她是苦是甜,称斤论两便能将一个生得天仙一样的女儿卖出高价,过定请媒日程排得满满当当。
  连局外人都要感叹,这姜家哪里是嫁女儿,分明是上赶着卖女儿。好不容易攀附上韩国公府这棵大树,舍下一个女儿又算得了什么,若是有人瞧得上肚圆脸圆的姜尚书,怕是那唯利是图的姜尚书也能将自己献出来。
  嘘,这世间太多龌龊的事说不得,谁知他们到底暗地里做下什么勾当,是谋了人财还是害了人命,又或是营私舞弊狼狈为奸,手里捏着一点权柄便能无法无天。
  可这梦太长,里头的人也太多,没有个三天三夜梦不完,时间线朝前一拉便到韩姜两家约亲的正日。
  便是在这一天,少年临光初初识得韩国公府上公子,至此再也没有回头路。
  

  ☆、纠缠不休

  
  寂静无声的夜,所有的星子都藏起来,扯一片浓云当被盖,落下层层叠叠的霾。
  临光陷身于梦境出不来,她迷蒙间只是觉得想哭,白日里一惊一吓都是魇,困住她要逼得她想起刻意遗忘许久的事。
  可挣扎良久只想起来一张模糊不清的脸,同尚书府里那不大愉快的时光。
  脊背上早出来一层汗,穿过薄薄一层里衣,在没生炭的屋子里一点点浸透到骨头里,似是划过一条蛇,带累得连血肉都是冷的。
  梦里是一片虚实不定,梦外却有人头脑清明。
  “吱呀”一声,是山茶推门进来,隔着帐子问上一声,“女官,可是有事要吩咐?”声音不轻不重,却像是上好的白瓷划过针尖,突兀且牙酸。
  帐中临光一瞬醒神,突从梦境之中脱身,半晌没答话。
  山茶心觉有异,可窸窸窣窣掀被声又时刻告知她无事,只好安生垂首等着。
  临光愣愣傻傻坐了一会儿,这才有气无力摆摆手,“没什么事,做了个坏梦……”
  山茶松一口气,“奴婢当是女官有吩咐,若无事女官早些歇着……”行礼告退走到门边才想起来什么一样,回身将角落里已灭了的炭盆又添上几块炭。
  临光耳听得山茶去得远了,隔壁的木门轻轻关上,传来极缓慢的声响,似是耄耋之年没什么活头的老人,始木着脸抹了一把汗。
  炭盆中“吡啵”炸开一点火苗,转瞬即逝的空档将不大的屋子照出一片晦暗不明的亮来,也照出临光一身狼狈不堪。
  她叹一口气,又将所有的憋屈都藏到心里。
  等到一炭盆的炭火都燃光,天也要大亮,崭新的一日又笼罩在宫墙之上,人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管你昨日喜怒哀乐和。
  正到了三月里回寒的时候,却毫没征兆下起一场雨,浇灭将将冒出来个头的春意。魏侯府里自然不必再去,只听说是魏侯家的娇娇女染上一场病,连着吃了几帖药也没见好,魏侯这才着急忙慌求上宫里来。
  中宫仁慈,虽是同万平宫里惯会拿乔的贵妃不大对付,可明面上的功夫做得好,待这远王府未过门的媳妇还过得去,太医派出去几个,终有成效。再端出个大度样子,瞧着底下皇子皇女们辛苦,一并又免了请安问礼。
  临光在正仪堂听见这消息,只觉得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落到肚子里去,转瞬她又想起来些很不得了的事。
  ——远王府里头怎样交差,早给她忘到了云霄之上。
  她一面恼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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