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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他们姐弟由父亲带着出去游灯会回来,姐姐都会望着长兴侯府大门口的宫灯沉默良久。
魏延瑜低着头下了马车,看见门口停了辆黑漆平顶齐头的马车,挂着靛蓝色的粗布帘子,拉车的枣红色大马虽然矫健,但车身上没有任何代表爵位或是宫品的标志。
他有些奇怪地进了大门。
门房的管事郑礼屁颠颠地跑了过来。
“世子爷,”他朝着魏延瑜使着眼色,“真定窦家来人了。”
郑礼娶了母亲从前的贴身丫鬟秋玉,秋玉如今又做了魏廷瑜的管房嬷嬷,郑礼因此总觉得自己在魏廷瑜面前比其他的仆人更有体面。
“啊!”魏廷瑜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忙道:“窦家来的是什么人?”
关于退亲的事,窦家从来不曾有人露过面。
“是窦家的一位账房先生。”郑礼殷勤地道,“听说他从前是窦家七老爷的幕僚,窦家七老爷进京的时候,他奉命照顾留在真定老家的窦家四小姐……”
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个幕僚。
魏廷瑜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
郑礼看着眼珠子直转,又道:“听说他是为了窦家四小姐的婚事来的。很会说话。老侯爷本来不想见他的,可他进门就问窦四小姐身价几何?把老侯爷惊出了一身汗,只好招见了他……”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魏廷瑜一把抓住了衣襟,连声地问道:“那个账房先生现在哪里?”
郑礼忙道:“在书房!有书房和老侯爷说话呢!”
魏廷瑜丢下郑礼,一溜烟地跑到了书房后面的暖阁。
进门却看见母亲神色疑重由秋玉陪着坐在暖阁的大坑上,书房里的话一清二楚地回落在暖阁里。
田氏见儿子不声不响地就闯了进来,嗔怪地瞥了他一眼,朝着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魏廷瑜早在进门的时候就放慢了手脚,此时更是蹑手蹑脚地坐在了母亲的身边。
“……你想威胁我不成?”父亲气极而笑。
“侯爷此言差矣。”另一个声音舒缓温和,应该就是窦家的那个账房先生了,“这么多年了,魏家既没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窦家送过年节礼,又不曾让世子爷前往真定府拜见七老爷,如果窦家有此意,大可应了何家的亲事, 何必非要索回当年我们家太太赠予世子爷的玉佩?”他说到这里,好像是要给济宁侯一个思考的时间似的,语气微顿,道,“我们家七老爷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四小姐是长女,自幼冰雪聪明,东府的二太夫人十分的喜欢,赵七奶奶去世后,二太夫人怕我们老爷疏于照顾,特意将四小姐接到了东府。之后七老爷游宦京都,二太夫人舍不得四小姐,强行把四小姐留存真定,交由了六太太,也就是翰林院学士窦世横,宜兴纪家的五姑奶奶教养,我们家七老爷怜惜四小姐自幼丧母,自己又不能亲自照顾,因而对四小姐格外的宠溺。要不是四小姐感念生母的恩情,不想生母失信于人, 以我们家二太夫人,七老爷的意思,早就为四小姐另配良缘了,何必派了我们来和魏家商量信物之事?威胁之言就更谈不上了。”
魏廷瑜不由颔首。
书房里却一片沉寂。
那个账房先生又道:“实不相瞒,我来之前,我们家二太夫人曾把我叫去反复地叮嘱,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当初七太太赏给世子爷的玉佩拿回去,说窦府有十二位少爷,却只有五位小姐,下一辈的姑娘就更少了,断然没有让人轻视的份。可我来之前四小姐也把我叫去,跟我说起当初侯夫人对从前的七太太是如何的情深意重,让我一定要问清楚,魏家是否准备覆行前约,如果不是,再让玉佩要回也不迟。一边是二太夫人,一边是四小姐,让我好生为难。”说着,他的声音又骤然间变得冷峻起来,“谁知道我刚进京都就听人说,济宁侯府把自己的媳妇卖了个好价钱……”
“这是哪个混账王八蛋在那里造谣中伤!”济宁侯怒吼着打断了陈曲水的话,“要是让我逮住了,不剥了他的皮才怪!”
陈曲水望着不过四十来岁已老态龙钟的济宁侯,在心中鄙视了他半晌,依旧咄咄逼人地道:“我听到这样的话 ,自然是勃然大怒,这才逼问侯爷到底有何打算?事到如今,我还是要为我们四小姐问一声,侯爷到底有何打算?他们何家比起我们窦家来,不过是多了个现成的阁老,我们窦家却有五个进士入朝为官,他们何家给得起的,我们窦家未必给不起。您又何必这样羞辱我们四小姐,羞辱我们窦家。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那玉佩卖给谁不是卖,还不如卖给我们窦家……”
第一百零九章 来迟(粉红票1020加更)
济宁侯听了脸涨得通红,色厉内荏地辩道:“看陈先生的样子,也是个读书人,怎么能听风就是雨呢?那几年不过是孩子们年纪都还小,我们家又只有瑜哥儿这一根独苗,不要说去真定了,就是去西山,他母亲也不放心,因而疏于走动而已。哪有你说的那些事?”
却始终不提魏窦两家的婚事。
陈曲水如果说来时还对魏家抱着什么希望,那此刻也如石沉大海,连个水泡都不曾冒了。他不用装目光也如利箭般寒光凛冽:“侯爷恐怕言不由衷吧?我可是听说了,若是何家帮您的女婿请封了世子,您就把和窦家的定亲信物交给何家——我们家五老爷,可是吏部侍郎!”
内阁大学士不过五品,六部尚书正二品,为了提高这些大学士们的品阶,通常都让这些大学士们兼六部尚书衔,而且谁任哪一部的尚书,就分管哪一部的事务,但这些大学士们又不可能天天在六部坐班,于是各部的左侍郎就成了实际上具体管事的人。
赏封勋爵,则由吏部稽勋清史司管。
济宁侯闻言心里一颤,心里把蔡弼骂了个狗血淋头。
说什么外面的人决不会知道的,窦家的这个账房先生怎么就知道了?既然窦家的账房先生都能知道,张继明和张续明断然没有不知道的道理。张继明和张续明原先不过是在他们的老子张佩面前佯装兄友弟恭罢了,现在张原明首先打破了家丑不外扬的规矩借助外力请封世子,只会让张继明和张续明找到借口明目张胆地和张原明争夺世子之位。就是张佩,也无话可说。
张继明娶的是长兴侯的侄女,张续明娶的是宁德长公主的外孙女,哪里是小小的一个济宁侯府可比?
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济宁侯府丢了面子是小,若因此而鸡飞蛋打岂不是两头落空?
他只能硬着头皮矢口否认:“绝没有此事!陈先生如果不信,我们可以去何家对质!”
你堂堂一个侯爷。竟然想和我一个如同仆人的账房先生对质……
陈曲水一想到窦昭竟然和这样的人家有过婚约就不禁为窦昭抱不平。
他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头的怒火,佯装出副面色大霁的模样,感叹道:“我也觉得不可能,不过大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何家请的什么人到府上说项,府上用的是什么茶招待他都一清二楚,由不得我不信啊!”
济宁侯强忍着才没有从衣袖里掏出帕子擦拭额头的汗。而陈曲水已话锋一转,语气真诚又略带几分歉意地道:“不过呢,这件事也的确是我欠考虑了。景国公府的大爷和您再亲,那也是女婿,别人家的儿子。难道还能祭祀魏家的祖先不成?您自然是要多替世子爷打算,只有世子爷好了,济宁侯府才能兴旺发达,贵府的姑奶奶才能借助娘家的力量帮姑爷请封世子——这岳父帮姑爷,不管说到哪里,都是名正言顺、堂堂正正的,就是张家的两位爷有什么不满,那也怨不得别人,谁叫他们的妻族不得力呢!侯爷。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啊!何家想帮着张原明请封世子,是决不可能绕过窦家的。既然如此,何不就和窦家结了亲。以现在的形势来看,既可以得个耿直守诺的名声,又可以堂而皇之地插手张家的事,一举两得。可比和何家打交道风险少很多。
他不由点头:“先生说的有道理。”
“倒也不是我说的有道理,是侯爷当局者迷,我们这些旁观者清。”陈曲水一改刚才的犀利,谦虚地道,“侯爷可曾仔细想过,那景国公精明强干,如果贵府的姑爷如此的不堪,为何景国公府直到今日也未请封世子?”
他想到窦昭跟他提及张原明时说的一些话,顺势而用。
济宁侯却是心中一动。
“如果老朽猜得不错,景国公心里肯定还是属意贵府姑爷为世子的。”陈曲水娓娓地帮济宁侯分析,“不过是碍着夫人和几个儿子,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罢了,否则哪里还用这样拖着!贵府的姑爷若是以静制动,什么也不做,说不定事情还会有转机。可若是借了外人之势强行插手景国公府的事,景国公肯定是容不得,那些亲族也会不服气,甚至会有人有样学样,不择手段地各显神通,到时候景国公府可就乱成一团麻了……”
济宁侯再也坐不住,一下子跳了起来:“不错,不错!景国公经常跟我说过,我们家姑爷事孝至纯,就凭这一点,就足以担当景国公的世子爷了……不过是袁夫人常和国公爷吵闹不休,让国公爷避无可避,躲无可躲……若是国公爷和袁夫人一样的心思,景国公府早就立了世子爷了,哪里还用等到今天……姑爷不动则罢,若敢私谋世子爷之位,以国公爷的性子,是决容不下姑爷的……”
书房后面就传来妇人嘤嘤的哭泣之声。
陈曲水只当没听见。
济宁侯则朝着陈曲水躬身行了个揖礼:“多谢先生教我!大恩不言谢。”
“侯爷折煞老朽了。”陈曲水低头还礼,嘴角却高高地翘了起来。
※※※※※
位于京都最中心的南熏坊,与六部衙门、翰林院、詹事府等比邻而居的纪宅,从外面看上去不过粉墙灰瓦开两扇黑漆广亮门,寻常得很。可走进去了才知道,三路三间五进的宅,占了玉河胡同的三分之一。
坐在纪宅东南角那座玉兰花飘香的书房中,纪咏望着手中的便条,嘴角不由地高高翘起,弯成了个愉悦的弧度。
用景公国世子之位交换与窦昭的订亲信物。
还不错。
窦昭好歹值个世子的爵位。
他吩咐贴身的小厮子上道:“你带上我的名帖,我们去趟济宁侯府。”
子上难得见到纪咏这样高兴,就大着胆子笑道:“我们去济宁侯府干什么啊?我们和那些勋贵之家又不熟……”
纪咏立刻翻了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子上吓得一个哆嗦,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忙叫了丫鬟服侍纪咏更衣,自己去纪咏的书房拿了张名帖。差人套了马车,陪着纪咏出了门。
路上,他们遇到几个士子打扮的年青人。
看见纪咏。那些人远远地就给他让出条路来。
纪咏眼皮也没有抬一下,视而不见地扬长而去。
子上却认出了领头的是十二老爷家的敏少爷,其他的几个都不认识,应该是敏少爷国子监的同学。
他朝着敏少爷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就听见那群人中有人不满地道:“这就是你家那位少年得志的解元郎?也太倨傲了些吧?我等虽学识不如他,可也未必就没有金榜题名的那一天……”
子上听见敏少爷笑道:“介元兄您误会了。我这位从弟不是倨傲。而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懂这些人情世故。莫说你和他是初次见面了,就是相识已久,有些日子没见。他也说不定会忘了你长得什么样。为此我这位从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