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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满棠道貌岸然地坏笑着道:“现在识得也不算太晚。日后府上看病就更方便了,随叫随到。安神医可不是任谁都能请到的。”
有这么说话的吗?这相当于是诅咒人家总是生病啊。邓家祖孙俩对这位貌美高贵、亲切体贴的钦差大人的好感度顿时降到最低点,特别是邓老太人老了,挺忌讳人家说这个的,就连安怡她都不想太靠近了。但他们都很“善良”,仅仅认为钦差大人只是出身高门没经过世情熏陶,不太会说话。
只有深知谢满棠其人的柳七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谢某人针对邓家祖孙满满的恶意。对于谢某人的行为,柳七已经懒得再多说什么了,谢某人自小失父,孤儿寡母日子难过,养成了特别护食的爱好。但凡他觉得应该或者已经属于他的人或物,谁要敢多看一眼,那就是他的仇人,若是胆敢伸手,那就和杀父仇人没差别了。
气氛很尴尬,谢满棠毫无所觉地继续挑事:“安怡,你怎么还不给邓老太太号脉?你平日的灵醒劲呢?”
邓老太连忙拒绝:“多谢,不用,老身好得很。”
人家不乐意,安怡当然不可能贴上去。
众人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只有谢满棠的心情特别好。
柳七看不过,命人用毡子隔出空间,安排众人休息。索然无味的邓家祖孙因讨了钦差大人的嫌,又失去安家祖孙俩的喜欢而无人照管,只得各自空着肚子睡下。
邓老太还好,始终上了年纪又是女眷,得以和安怡祖孙俩一同留在内殿避风角落处歇息。邓函则满以为谢满棠会看在他是年轻进士前途无量、同朝为官的份上留他一同在内殿歇息,他就连如何不卑不亢却又显得诚心诚意的感谢话都准备好了,谁知谢满棠含笑说了句:“时辰不早,歇了吧。”就再不搭理他,他干等了片刻,只得灰溜溜地跟着家仆在殿外雪墙里饥寒交迫地躺了一夜,好不凄惨。
安怡本顾念安老太与邓老太之间的多年情分,悄声问她要不要给邓老太送点吃的,安老太气呼呼地道:“不给!喂狗也不给!”既然嫌弃她的孙女,那就别吃她的东西!
安怡便不再管,自收拾妥了伺候安老太睡下,自己也挨着安老太和衣躺下。才躺下去,一双冰凉的脚就被安老太搂进了怀里,捂得暖呼呼的,安怡迟疑许久才试探着把安老太的脚抱住。安老太眯着老眼低声抱怨:“你这个没良心的死丫头,比老太婆还要心硬记仇。”
心硬记仇?也许是吧,但她更想的是欠债还钱,欠了她的她去收回来,她欠了的她去还。安怡翻个身,沉沉入梦。
不远处躺着的邓老太侧耳听着这祖孙俩很快就进入梦乡,她自己却是饥寒难耐、辗转难眠。一边很有些替这桩亲事可惜,却又觉得理所当然,总不能让顶着家族希望和荣光的长孙因为这门亲事被人诟病嘲笑一辈子,邓函值得更好的。
次日清早起来,谢满棠和安怡祖孙俩都是容光焕发,才起身就有人把热水热汤饭送到面前,伺候得又周到又舒服,真是过得半点无负担。邓家祖孙俩则照旧无人问津,这祖孙俩再迟钝也察觉到自己不受欢迎了,个中原因不言而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祖孙俩迟疑着靠过去,邓函正要和谢满棠陪笑两句,突然鼻腔一痒,一个没忍住,喷嚏就打了出来,接着眼泪鼻涕一起来了。邓老太看得一脸心疼,邓函则是无地自容,急忙将手绢捂住口鼻连声致歉,谢满棠心情大好地笑着道:“这是冻着了?早说让你找安怡看病,你还不听。老太太还好?”
邓老太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强忍着道:“好,好。”
谢满棠达到目的便不再为难他二人,笑呵呵地命人给这祖孙俩安排热水汤饭,又力劝他们请安怡看病。邓函没那脸,红着脸垂着眼不说话,只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地打,泪眼婆娑鼻涕长流。对孙子的心疼大于脸面的邓老太只好主动拉下脸同安老太赔礼交好:“老姐姐,对不住,我那是太意外了,没其他意思。”
(我咋这么喜欢这黑心烂肝的坏胚呢?)
正文 第113章 都是变态
安老太笑得若无其事的:“老妹妹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对不住我了?”
邓老太尴尬得没办法,这话真不好解释,越解释越成仇,除非是重提亲事,但那是她坚决不肯的。她招惹不起老当泼辣的安老太,便一个劲儿夸赞安怡,只当安怡年轻面嫩心软好打动。安怡懒得应付,干脆利落地扔出两丸药,起身就走。
谢满棠看得十分如意,找了个借口慢悠悠地晃了出去,“不经意”地遇着了在外溜达散步的安怡,招手叫她过去:“恨我坏你好事么?”
安怡反问:“大人何故这样以为?”
谢满棠盯了她两眼,确定在她脸上没有找到丝毫不高兴的意味,便道貌岸然地道:“这样的人家配不上你。一朝得志就以为不得了,不过是鼠目寸光,自以为是而已。你家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就算勉强成了,将来也是夫妇不和,反目成仇,毁尽一生。我这是在帮你,别不识好人心。”
安怡笑得特别灿烂:“那是,大人一直待我们家都是极好的,进京后还要仰仗大人照顾呢。”
她若与他理论或是有怨,他就有无数的话等着教训她,偏她如此悠然自得,倒叫谢满棠无话可说,只能僵硬地点点头,眼睁睁看着她悠然自得的走远了。
午后雪停,众人继续上路。到了前方城镇后,灰头土脸的邓家祖孙立即借口要养病,坚决而迫切地和安怡等人分开行事。得到谢满棠保证的安老太假意邀请邓老太到京后一定要去安家新买的宅子和庄子玩耍,再委婉地和邓老太炫耀了一番诸如安保良立刻就要升官,将来也是前途无量,安怡又深受贵人重视之类的话,算是小出了一口被人轻视的恶气。
有了儿子能升官,自己一家人会被照顾妥当的保证,安老太再次和谢满棠干起了互相吹捧的勾当。
腊月十四,巍峨冰冷的京城城墙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安怡仰头看着高高的城楼,很想仰天高呼一声:“我回来了!你们知道吗?”她终于回来了!阔别整整五年,她终于回来了!
谢满棠透过车帘缝看着立于前方、仰头看着城楼的安怡,有种看不透的感觉。美丽的少女脸上没有初来乍到的震撼和惊喜,也没有他以为的野心勃勃的期待和昂扬的斗志,而是静如秋水,沧桑如麻。
似是察觉到他的注视,安怡回眸淡淡扫了他一眼,然后朝他绽放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微笑。
谢满棠猛地坐直,他确认自己刚才没有看错,刚回头时的安怡眼里分明满满都是仇恨!她的仇恨当然不会是对着他来的,那么是为了谁?为了那位传说中死得不明不白的安九小姐安安?什么样的感情和经历才能让两个年龄相差近十岁的女子如此牵挂彼此?
谢满棠十分感兴趣地将安怡那张线条优美的精致小脸看了一遍又一遍,美人他见得多了,但没见过这样让他猜不透的,仿佛是一本书,看到开头时以为已经猜中结尾,谁知接下来每一个情节都能出乎他的意料。他招手叫柳七过来:“我要立即进宫复命,你没事儿就带着她们祖孙俩的车沿着老安侯府和田府门前的街道走一遍。顺便看看她是什么表情。再去查查,她和安九小姐究竟有什么过往?”
这是闲得无聊了吧?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赶了这么久的路,谁不想赶紧热乎乎地洗个澡,吃一饱,睡个够?柳七无语,用沉默表示抗争,然后抗争失败,等到谢满棠的车驾直奔皇宫去了,他干脆利落地跑后头去找安怡出卖了谢某人:“这条道,你走吗?”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安怡笑得开心无比:“大人既然安排了,我当然要走啊。好些人和事好久不见了。无比想念。”
果然都是变态,不怪这样爱较劲。柳七认栽。
安氏在京中是大族,族中众多子弟出仕,能被称为安府的人家就很多。其中一枝独秀的又是前首辅,因功被封为遂侯的安归德这一房,为了把他家和其他安府分开,众人习惯称这一府为安侯府。
安侯府位于京城最繁华的永春街上,是三代传承的基业,经过几代人的精心经营,安侯府虽富贵比不过王公,奢华比不过富户,但那份百年大族的巍峨气象却是其他新贵府邸比不过的。即便是安归德的黯然下场和族中子弟再无出类拔萃的继承者领头人,安侯府那巍峨沉默的门楼在这永春街上仍然是独一份。
“安归德这老儿还是有些远见的。”安老太透过窗帘缝看着安侯府连绵不绝的院墙,很有些不忿地道:“当年他最风光时先帝要赐他府邸,那府邸本是前朝亲王府,就在皇城边儿上,又宽阔又精致,不知多少人艳羡。偏这老奸巨猾的东西婉拒了,先帝不但赞他简朴恭谨,还另赐了真金白银若干,他立即拿来修葺了这处老宅。若他当时接了御赐府邸,后头获罪下台时全家都要被赶出来,这宅子也就不知会荒废成什么样儿了,哪能有如今的风光自在?”
祖父从来都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从不贪图眼前小利,可惜娶错了妻子。安怡既为祖父骄傲又觉伤感无比,车外就是她从出生到长大出嫁,一共呆了整整十七年的家,里面有她的亲人,有她住过的小楼和坐过的秋千,一草一木都有回忆,但她永远都回不去了。即使有一天,她的怒火和仇恨烧毁了这座华美幽深的府邸,她也再不是那个叫安安的九小姐,而只是安怡。
马车走到安侯府大门前,恰逢安侯府侧门开启,几个衣着光鲜的豪奴簇拥着两个锦衣少年出来,两个少年都是唇红齿白、粉面含春的好相貌,当头一个穿石青锦袍的要稳沉斯文些,稍后一个年纪要小些的着一身明艳夺目的朱红销金袍,眉眼间更是跋扈飞扬。二人并不肯多看这外表不起眼的马车和灰扑扑的柳七等人一眼,被簇拥着上了马后就扬鞭说笑着离去。
爱读书并自小就有才名、年少便中进士并成为庶吉士的安怀,自小就骄横自私爱生事、被称为京中十霸之一的安悯,两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幸运儿,都是安怡曾经的同父异母弟。
正文 第114章 你们想我吗?
真是漂亮人儿生的漂亮儿子,安怡微笑着看着这两个漂亮飞扬的少年,眼前浮现出继母田氏那张粉面含春,未语先笑的漂亮脸蛋。不知自己那些珍贵的嫁妆事后有几成流落到田氏手里?这几年里田氏有没有良心不安过呢?
一旁的安老太看着照旧花团锦簇的安侯府,再想起从前的事情,不由气咻咻地道:“不是说做了恶事会遭报应吗?为何不落到他家头上?反倒是我们平白遭殃?可见老天爷也是不长眼的。”
柳七在车外听见,不由笑了起来:“老太太认得这两位公子?他们的父母长辈和您老人家有仇?”
安老太哪里认得出这两个少年?蛮横地翻了下老眼,恶狠狠地道:“他们一家子都和我有仇!凭什么我儿子忍饥挨饿苦读数十年才做成的官,却要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家子牵连倒霉?现下人家风光依旧,我家却还被压在那鸟不生蛋的破地方忍气吞声!”
柳七一语双关地道:“如此甚好啊,都看他们家不顺眼。以后更方便行事了,是么,安怡?”
安怡撩起车帘子斜瞟着他,淡淡地反问道:“柳七哥,方便行什么事?”
柳七本就是应了谢满棠之意特意试探她的,听她语气不善就赶紧刹住:“我是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