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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黄粱梦-第1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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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在山东,只一心读书万事不理;如今到了京城顶门立户过日子,倒也知道了些事情,今个儿二舅舅趁着午休到衙门里找我,我带着他到邻近的近的饭庄吃了顿饭,却原来他是为了替我表弟捐个监生,差了银子……”
“你是如何说的?”许樱听说他把二舅带到了饭庄吃饭,心里就一松,连成璧总算懂得娘亲舅大,他敬着杜家人,旁人才能敬着他的道理,连家从地缝里抠出来的钱就够养着那几个舅舅了,说句大实话,一年到头那些个外姓掌柜自连家手里的钱就不止万两,何必为了养自家人的那些个银子,弄得好似是杜家有多低三下四一般,杜家没了脸面,自己夫妻又有何脸面?
“我原只听说大表哥读书不差,却没想到二舅家的三表哥也在读书,我觉得捐监生不算是坏事,便问二舅舅能拿多少银子,差多少银子,二舅舅说能拿出五百两,却差了一千五百两……我说一千余两银子这么大得数目,怕是我做不得主,要回去问问张大掌柜,柜上有多少能动用的银子。”
“二舅舅又怎么说?”
“他说京里的买卖既是姓连的,我要银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我说我爹病了,商行如今是我二叔在管,虽说年年都有分红,可那是年底的事,这个时候借支银子麻烦得很,怕是要几家一齐凑才能凑齐一千五百两的银子,买卖人家,钱都在货上呢。”
“他又是如何说的?”
“他叹了口气,又开始说我娘在时的事,我耐着性子听完了,这才借口衙门里有事走了。”连成璧说完,瞧了瞧许樱的脸色,见她面色如常,觉得自己这次是没做错,“其实一千五百两的银子,我现时就能给他,却不想……”
“不想让他觉得你这银子来得容易,是吧?”连成璧其实真得很聪明,有些事只要他愿意去想一想还是颇有些心计的,许樱抹了一下他肩头上不存在的灰,“后日咱们晚上一起去二舅舅家一趟,一是把银子送过去,二是看看三表哥是不是个正经的读书人,他若是真有心向学,咱们再帮一帮又如何?还是那句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杜家好了,你才真有体面。”
连成璧点了点头,“那廖俊生的事……”
“咱们既然已经跟张大掌柜张了口,那个缺儿就还是廖俊生的,他若真是耐不得辛苦,就由着他去,咱们虽是有银子,可也不能白养着什么都不做的人,所谓救急不救穷,廖奶妈若是家里有什么人命关天的急事了,缺个金山银山那么大的窟窿咱们填不满,但也要尽力,似这样的事却只管这一次就够了。”
“也只能如此了。”连成璧瞧着许樱,只觉得她小声地说着道理的样子极为可爱,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在一旁的麦穗和翠菊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许樱白了他一眼,推了推他,“别闹。”
张太太是个爽利人,也是个会交际的,得了许樱要与她一起逛灼华斋的允诺,得了空派人下了帖子到莲花胡同,邀许樱出去逛,许樱也有意与她结交,自是回了信,约了时间一同前去。
这一日一大早张太太就登了门,许樱也收拾利落随着她一同上了马车,灼华斋离前门大街不远,却不是正街,乃是另一道副街,据说邻着八大胡同之一的胭脂胡同,两街虽说都是胭脂、衣料铺子云集之地,却也能看出不同来,据说也有一等的妓户藏在这条街里,却是看不出来的,往来的人也少了那些烟视媚行的妓户,多了些中上人家的女眷,灼华斋在面东朝西,挂着坤店的招牌,意思是不招待男客,早有几辆马车远远的停在那里,却是丝毫不乱,张太太下了马车,指着灼华斋的金字招牌道,“据说这三个字颇有些来历,乃是刘首辅当初刚考上进士,衣锦还乡之时想要捎带些上等的胭脂给夫人,偏银子带得不够,老板知道他是两榜的进士,便要他提写店名以充脂粉钱,他欣然答应,留下了这三个字,如今刘首辅的字是一字千金,这三个字嘛,便是镇店之宝。”
许樱抬头瞧瞧“灼华斋”这三个大字,果然似是刘首辅的手笔,不过所谓的拿字换胭脂应是后人杜撰,刘家原虽不是什么山东豪强,可也是大地主,岂会差那几两胭脂银子,这故事只能编给外省人听,山东人一听就知牵强。
灼华斋的一楼铺面不大,摆着的胭脂水粉虽多却不是最上等的货色,张太太初一进店,眼尖的老板娘就迎了上来,“原来是张家嫂子来了,实在是有失远迎。”老板娘生得珠圆玉润,虽称不上是什么美人,却是长得颇有福相,脸上的皮肤尤其好,瞧着像是三十许人的模样,可那皮肤白皙水嫩,似是十八岁的姑娘一般,她又上下打量了许樱,见她穿着蜜合色芙蓉潞绸对襟长袄,露出雪青色绣缠枝芙蓉的月华裙,头梳元宝髻,插戴首饰虽不多,个个都是不俗的,就说正中戴得那朵赤金芙蓉花瓣纤毫毕现,叶子仿若天生,一瞧就是珍宝斋老师傅的手笔,再瞧瞧她手腕子上戴得金嵌南海珍珠镯子,耳朵上的猫眼石耳环,这一身首饰就价值千金不止,又瞧她年龄虽轻却是个气度沉稳的,浑不似寻常人家出来的,微微就是一愣,“这位是……”
“这是我们东家十太太。”张太太笑道。
灼华斋的老板娘也是耳目灵通的,自然知道连家十爷在京里翰林院里做翰林,立刻福了一福,“原来是探花娘子,请恕民妇眼拙不识真神。”
许樱略点了下头,“不必如此多礼,却不知老板娘您贵姓?”
老板娘笑道,“我免贵姓周,您叫我周胭脂便成了,她们都这么叫我。”
许樱笑了笑,却没叫她周胭脂,老板娘知道是来了大主顾了,见许樱虽带着笑,可也透着些许疏离客套,知道这些个大户人家的奶奶都是这作派,反而更尊重,“这楼下吵杂,二位请与我上楼,咱们慢慢挑选就是了。”
许樱让姚荣家的和麦穗陪自己上了楼,把翠菊和丝兰留下了,两个人高兴得很,盯着柜上的胭脂眼珠子像是粘在上面一般。
许樱自己也是做过生意的,自然知道楼下明面上摆着的都不是顶好的货色,顶好的货色是要在楼上让客人品着茶慢慢挑的,跟着老板娘的脚步上了二楼,果然二楼是极精致的所在,炉里薰着从南洋来的香料,布置得如同富贵人家少奶奶的香闺一般,雅致柔美得很,真正得宾至如归。
老板娘又亲自端了上等的碧螺春茶,却不说生意,只唠家常,“张太太您这气色真是越来越好了,秋天时的小疙瘩也没了。”
“我听了你的每晚净了面之后,再不涂香脂,只用蔷薇硝,果然是好了。”
“如今是冬天,脸上的疙瘩若是不起了,睡前涂一层薄薄的香脂也是好的,晨起净了面,脸上不止不干还滋润得很。”
“真是如此?”张太太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次我还依你就是了,只是我那香脂剩得不多了,你可还有什么新货?”
“你来得倒是巧了,我新进了些个玫瑰香脂,虽说贵些,用得却比旁地要省,香味儿也好。”
“我遇上这些人,就你最会做生意,走时替我包上两盒,我买东西必得是双份,我一份,我弟媳妇一份。”
老板娘笑道,“我知道了。”她又端详许樱的肤色,“十太太到底是年轻,天生的好皮肤,我跟张太太都是老菜帮子了,再怎么保养也养不出这样的好肤色来。”
许樱笑了,她听老板娘说三句话就知道这是个顶顶精明的生意人,这般精明的生意人,为何前世她后来到京里做生意路过这胡同的时候,只瞧见了空荡荡的店铺呢?她心道这怕是旁人的故事了,只在心里感叹了一番,却没想到内里隐情在这一世与她有莫大的牵连。
“我跟张太太说京里冷得早,在烧地龙的屋里虽暖,脸却有些干,张太太便让我来灼华斋瞧一瞧,不知老板娘这里可有什么能让我用的。”
老板娘一听便笑了,“您年轻,玫瑰香脂膏子略有些油,怕不合适,倒是跟香脂膏子一同来的玫瑰露是极好的,净了面拍在脸上,再涂些凝脂,略用些紫茉粉便成了。”
许樱点了点头,“既是如此,方才您说得那些都替我包上一份便是了,只需送到莲花胡同连宅便成。”
“如此甚好。”
张太太见许樱连价都没问,心里略略感叹,果然是年轻又是豪富人家的少奶奶,只问东西好不好,不问价钱如何,心里略一松,心道她如此作为怕也不是心细的,若是计较起来,凭张大掌柜的年俸,她如何用得起这般好的胭脂。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类贪腐的情形,本来就是明规则,古往今来均难幸免,古代的东家们也是心知肚明,只要不过份,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149京城居大不易

许樱玩着摆在自己梳妆台上的扁方漆盒;盒边上刻着灼华斋三个字;轻轻打开铜扣锁;露出里面三个形状各异的瓶子;装玫瑰露的是细颈水晶瓶,凝脂被盛在画着粉白桃花的长圆甜白瓷瓶里,盛茉莉粉的则是画着茉莉花的甜白瓷方圆盒;另有十几片的玫瑰胭脂;从帐单上看是店家“敬赠”的,就这三样东西,光是这盒子和三个瓶子,闭眼睛卖也能卖二两银子;难怪这么点东西就值银九十八两。
九十八两……别说寻常百姓家够过几年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了;就是莲花胡同若是不招待外客,九十八两也够他们夫妻过一个月了。
麦穗站在她身后探头探脑的,翠菊和丝兰两个拿了积攒的月钱买了一盒香粉一盒胭脂,一共花掉了八钱的银子,姑娘这东西单看盒子和瓶子就非凡品,却不知值多少银子了。
许樱抬头问麦穗,“你可知张大掌柜年几何?”
“总有一百两吧。”
“他原是烟行掌柜,年俸二百两,另有车马肉菜衣裳洗漱杂项费用一百两,年节红包加起来满打满算三百两,如今做了总掌柜,不过是年俸三百两罢了,今年还未过年,年俸还未发,也不过过了一个大节,你说他有多少银子?”
“这么多?”麦穗吓了一跳,她身为陪嫁丫鬟,也不过是拿着一两银子的月钱罢了,连姑娘年节给的赏赐全都加上,一年能积攒下十余两银子,这还是她自己的算计,原先在许家的时候不过一个月半吊钱,她做陪嫁丫鬟过来也不过是几个月罢了,张大掌柜的薪俸对她来讲跟可望不可及。
“就是这么多的银子,也供不起张太太用这样的东西。”许樱将漆盒轻轻的扣上,她开了瓶子看过,瓶子虽好,装得东西却不能说是多,她用胭脂不算耗费,这九十八两的脂粉也不过够她用两个月有余,张太太与灼华斋常来常往,每次买还必是双份,就算她用得简省,光是脂粉银子一年也要花掉几百两,张家的人口不少,有儿子要娶妻、女儿要嫁人,京里宅子贵,他们住得是连家给大掌柜单赁的两进的宅子,可就算住不花钱,开门七件事哪样不是要钱?他们夫妻都是苦出身,不止没有家底,还要提携在乡下的亲戚,奉养老人,哪有那么多的银子可以让张太太随意花用的。
要说掌柜贪些个银子,这样的事并不少见,她也是因为这个才特意跟许忠提了分红的事,当时生意小,南北贩货每单生意给许忠一成净利抽红,这是走明路的,许忠也因晓得她的心思,帐弄得清清楚楚的,隆昌顺的掌柜则是年终盘帐,拿走八分的净利,另两分还是归许忠,帐房则是许樱亲自派的,一纸一草都有迹可查,不能说是丝毫不贪,至少极是难贪。
连家则是生意庞大,帐面上确实一样是干干净净的,连家的帐房也不是吃素的,可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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