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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钟鼓初长夜-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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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精致。”而后恍然大悟,“原来屈叔叔做木匠生意。”她想了想,又奇道:“可是我并没见哪里有木匠工具。”

屈大隐居在此多年,生活素来无聊,此刻见她天真浪漫,倒少了几分戒备隐藏之心,滚着轮椅带她到后院,提起一把形状象剑宽度象刀的工具,唰唰几下一段木头就被切成两条带榫头的桌子腿,大小长短尺寸毫无二致。迟迟见了他的手势,不由瞪大了眼睛,心想:“这分明是极高明的剑法,却被演化来做木工。”不由喃喃道:“可惜了。”屈大明白她在说什么,笑道:“想不到小丫头还有些见识。不过有什么可惜的呢?”他拍了拍自己已经干瘪的双腿道,“没了腿,剑法再高明也是无用。”神情苍凉落寞,似有无限伤心之事。

迟迟一阵心酸,却故意强笑道:“要不我拜屈叔叔为师学剑法好了。”屈大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道:“让我瞧瞧你的剑。”看了迟迟的冷虹剑后摇头,“是把好剑。不过我的剑法不适合这么轻的剑,也不适合你这个娇滴滴的小丫头。”迟迟去提刚才他用来削桌子腿的工具,果然手上一沉,险些拿不住掉在地上。屈大大为得意,抄手在一旁嘿嘿取笑迟迟。

笑了好一会,屈大怕她不高兴,又道:“不过我可以教你别的秘诀。”迟迟眼睛一亮:“莫非是酿酒?”屈大哈哈大笑:“你怎么知道?”迟迟笑道:“屈叔叔你天天喝酒,还招待我喝,却从来不去买酒,这酒也不是周围村落的酒,自然是自己酿的。你不传我剑法,只有这样宝贝的酿酒法子才拿得出手对不对?”屈大笑道:“小丫头,这几天把周围村子的酒都喝了一遍啊?小心你爹回来揍你。”迟迟笑嘻嘻:“叔叔你不说,我不说,我爹怎么会知道?”

自那以后,迟迟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又要照看小鸭子,又要学酿酒。胡夫人有时也来帮手,抿着嘴直笑,然后道:“你那个胡伯伯不爱种地,也不爱喝酒,就喜欢在人身上扎针,拿人试药。迟迟你来了,你屈叔叔才算遇到知音。”

做工累了,迟迟靠在树下,望着瓦蓝瓦蓝的天空,悠悠的道:“真想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胡夫人在一旁绣花,不免道:“天底下如今这么乱,这好日子怕也有限。”迟迟叹气:“要是不打仗该有多好。”胡夫人点头:“男人的事儿咱们想不明白。”屈大喝口酒道:“前头那二十多年不打仗,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锦安凤常还好,别的地方说是民不聊生也不为过。否则怎么好端端的一下子这里也反,那里也反?”

迟迟道:“这么说,这天下乱了并不是悠王的错儿?”屈大眯起眼睛:“做了皇帝自然就舍不得不做。与其这大好江山白白被他们糟蹋,不如有英雄取之,也省了这许多折腾……”胡夫人吓了一跳,连忙把院子门关上,埋怨道:“屈兄弟,这话给孩子听了不好,也要小心隔墙有耳。”迟迟却笑道:“婶婶,不碍事。有我在,决没有人能偷听了去。”又转头对屈大道,“可是悠王做了皇帝,就一定是个明君了么?我看不见得。”

屈大一愣,打量的看着迟迟:“这话有意思。”迟迟不好说自己见过悠王手段如何阴毒狠辣,只道:“我以为做皇帝的,应该是个宽厚慈悲之人。”屈大摇头:“小孩子见识。照你这么说,定风塔上的圣僧才该做皇帝。胡姜朝纲废弛已久,贪官污吏横行早成风气,非雷霆手段不足以震慑天下,开辟一番新天地。”

胡夫人放下手里的绣花绷子对屈大笑道:“想起来,隔壁村汪老头说,明儿就来取桌子。”屈大也笑:“那迟迟过来帮把手。”然后悄悄对迟迟道:“吓坏了你婶婶,有你好看的。”迟迟低头笑:“明明是屈叔叔你说话大逆不道。”

小草被微风拂动,拂得迟迟的脚踝痒痒的,头顶有鸽子飞过。不知什么时候,天空渐渐积了厚厚的云,远处传来闷雷的响声,这个春天第一场雨就要来临了。

破阵催(八)

(八)重花

迟迟坐在河边石头上看鸭子,下过雨河水涨了,一群群鸭子游得快活自在。她老远看见两个人影,欢呼一声奔过去。惊得河里一只小鸭子拍着翅膀打着水花拼命想跟上她,她脚尖在河面一点,将它捞在手里,又继续朝前奔去。胡业笑眯眯的拍着包袱:“这里有好多药丸给你吃,叫你还敢偷我家的鸭子。”

回到家里连屈大都惊动了坐在屋子里等。骆何早从胡业嘴里得知这么一个人,所以见怪不怪,反正有胡业在他也怎样也做不了主角,只用客气的跟对方点点头就可以了。胡业把包袱里的药瓶药材献宝一样铺了一桌子,胡夫人淡淡道:“有迟迟的解药?”胡业顿时矮了一大截,口吃的说:“我,我心里有张方子,可是配齐解药还得有段时日。”迟迟愁眉苦脸的拉着骆何的衣袖:“那我不是还要抹香露?春天到了,蝴蝶不跟着我,蜜蜂总追着我啊。”胡夫人比骆何还心疼迟迟,白了胡业好几眼。

用了饭以后骆何道:“既然解药暂时配不齐,我先带迟迟回趟锦安,有些事情还要查个清楚。”胡夫人笑道:“锦安最近有大事,听说皇上的重花台搭好了。辅国大将军华煅被召回京,是桩盛事,皇上要在重花台设宴呢。迟迟去了刚好看热闹。”

迟迟吃了一惊,看了看骆何。走出屋子才皱眉,低声对父亲道:“好端端的易将,这皇上的心思真是令人费解。”却又想到另一件更要紧的事,抬头望着骆何:“爹,我很牵挂大哥,可是会不会大哥对我,是相见争如不见?”骆何叹了口气,也不做答。迟迟心下难过,那一晚上再没说过话。

华煅与赵靖在漠城僵持了两个多月被召回京城,他自接旨之后只是微笑,一句话也没多说,上了马车就开始闭目养神。薛真则不言不语,脸色沉郁。华煅明明已有了破城之法,完功不过月内之事,却又被召了回来,薛真的沮丧不言而喻,对唯逍憋了一肚子火,也懊恼自己到底没有在锦安布置周全。

空气中弥漫开甜软的香气,华煅睁眼揭开帘子小小一角。这是一个明媚的春天下午。各色花如云霞锦缎一般开得正盛,从路两旁无穷无尽的怒放过去,好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华煅挑眉:“这便是大名鼎鼎的重花台了吧?”薛真凑过去一看,也不由感叹:“真是人间仙境,还未进园就已如此。也不枉盖了这许多年。”

先帝晚年立志修建一座终年不凋之百花搭建的高台,用以赏月饮酒伴以美人歌舞。未想到还未建好就已驾崩。唯逍继位之后宣布不但要继续建这重花台,还要倾尽天下之力扩建成一座世所无双的园林。重花台一个月以前终于竣工,皇帝正好在此为华煅设宴。

到了门口,华煅和薛真下了车,被太监笑吟吟的引入园中。只见园中遍布大大小小的池塘,波光摇曳。岸上郁郁葱葱,浓荫匝地,不时有珍禽异兽惊鸿一瞥。转过去又是另一番光景,溪流泉水叮咚,回廊精巧,亭台秀丽,百花怒放。无数美貌少女袅袅婷婷立在路边,一路殷切行礼。远远看见重花台,宛若一朵巨大的莲花在水上升起,却有着彩虹的颜色,在阳光下令人目眩神驰。

皇帝率百官站在楼前。华煅连忙抢上去,叩首行礼。皇帝亲自将他扶起,说了好些嘉奖欣慰的话才一起携手走进去。未上阶梯,迎面就是一面大墙,墙上水光流转,画着栩栩如生的鱼儿。众人正要赞叹,却发现墙上的鱼竟是活动的,游得自在欢畅,都疑心自己眼花。华煅略一忖度,便知首尾:这面墙是整块晶石,墙后是一个足足有整个屋子那样大的鱼缸,鱼缸一壁就是此墙,所以能看见缸里游鱼。华煅不由佩服唯逍,竟总能想出这许多千奇百怪的新鲜玩意儿。薛真同他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只是这般穷奢极欲,除了君王,又有谁做得到?

众人赞叹一会,上得台去。台上早已布满了各种珍馐美味,数十绝色少女在一旁伺候。柱子栏杆墙壁果真布满了各种珍奇的花朵,拼出若干图样。脚下触感柔软,却是厚厚的花瓣铺就,偶尔脚步一错,就传来香甜馥郁的味道。

华煅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父亲,果见华庭雩垂眉凝肃,面无表情,心里不免好笑又难过。台侧有珠帘垂挂,只听得环佩叮当作响,转出几个宫装女子。华煅立刻行礼,心中激动,果然听见华樱和殷贵妃一起柔声道:“大将军免礼请起。”华煅起身,遇到华樱视线,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各人坐定,却听唯逍笑道:“患立出征之前朕曾请圣僧观观影琉璃珠,圣僧曰,将军此去必定大胜而回。果然如此。”一面以手抚华煅背以示欣慰。百官亦顺着说了车载斗量的恭维之语。连殷如珏也出面,先说皇帝如何圣明,毅然对华煅委以重任,又说华煅年少英雄了得。华煅静静听着,只是微笑,一言不发。

酒酣耳热,唯逍笑道:“今日实在高兴,朕也有两件大事要宣布。”说着以眼色示意高顺。高顺眉开眼笑的拿着圣旨出来对着早已跪下的众人朗声而念,封华樱为后,殷贵妃所生长子为太子。念毕重花台上一时寂静无声。过了片刻殷如珏才喜悦道:“恭喜圣上,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太子殿下。”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感受各自不同。这分明是一个拙劣而后患无穷的制衡殷华两家的法子,却无人敢进言。

华煅在心里冷笑,皇帝果然出尔反尔。未必是真存了制衡之心。唯逍心里早已偏向了殷家。这次召自己回来,恐怕正是和殷如珏商议的结果,也不知是担心自己没法再胜一次丢了皇家颜面呢,还是不想自己掌握兵权。当然皇帝心底到底不肯委屈了华樱,还是将皇后的位置留给了她。

想到此处,华煅看了华庭雩一眼。满朝文武都喜气洋洋,恭贺声不断,只有华庭雩面容清冷平和,在这么大又这么拥挤的重花台上,在这花团锦簇中,显得分外孤单。

唯逍喝得高兴,赏了薛真千亩良田,还有珍珠黄金不计其数。然后才转向华煅笑道:“薛候朕能想得出怎么赏,患立朕就为难了,似乎怎么赏都不为过。不如这样吧,患立自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朕一定做到。”

这话说得实在没有遮拦。百官都不约而同的想:要是这华患立要做皇帝,难道也允了不成?却见华煅从容起身,走到台中,又从容拜倒叩谢:“陛下,臣只有一个请求。请陛下聚天下能工巧匠,为臣修补战甲。”

唯逍一愣,笑道:“听说你这战甲十分罕见。不用你说,朕自当命人修复。朕允你再提一个要求。”一面说着,一面饶有兴味的看着华煅。

华煅微微一笑:“在臣心中,这件战甲乃是不可替代的珍宝。能够修复,臣已经心满意足,再无他求。”

唯逍哈哈大笑:“好,好,好。真是朕的辅国大将军。”

这场盛宴,连华煅都略有醉意,又被甜腻的花香一熏,走路都有些轻飘。重花园外聚了许多看热闹的老百姓,不过一两个时辰,华煅求修补战甲为赏赐已经传遍锦安。树上挂着千百盏宫灯,柔和灯光照耀之下,紫袍玉带的少年冰雪容颜令人不可逼视,所有窃窃私语戛然而止。他恍若未见,信步走到马车前,却又突然驻足。

不知道心底哪个部分被突然牵动,他有些急切的往人群中张望,却并没有看见那个念兹在兹的身影。他自嘲的笑,也许真是太累了,也许真的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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