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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记殿上臣-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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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御史回来后,陛下的心情,似乎并未好转。”任清野自知他所指何人,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道。

  “朕的心情,与他何干?”修衡上扬的嘴角始终未变,看向他的眼中写着“荒谬”二字。

  任清野抿唇一笑,不再说话。

  未几,新郎换了衣服,上来敬酒。本是朝着义父——已经致仕的松沂延年走去,不料却见皇帝还未离开,忍不住停下踌躇。

  “子陌,还不快来向陛下敬酒?”精瘦的贺须裔老人泰然道。

  秦子陌应了声“是”,慢吞吞地走到皇帝跟前,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般地为他添满酒,举杯道:“陛下知遇之恩,臣无以为报,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完就这样将酒杯端在手中,双目炯炯,直视修衡。

  修衡看着杯中摇曳的灯光,心中冷笑。

  这是你的警告吗?何必将界限划得这样清楚,你以就算你心有所属,朕也一定要占为己有么?

  错了。朕不是死缠烂打之人,也没有……卑劣到那种地步。

  举杯与他的一撞,慨然饮尽,调侃道:“尽心国事是好,新婚燕尔的,秦卿可别要冷落了公主。”

  同桌的人都笑起来,秦子陌皱起了眉,疑惑地看他一派神色自若。跟着松了口气,喝下杯中酒。“臣自有分寸!”

  好在那日言语,又只是个让他反应过度的笑话而已。

  一桌桌不停地敬酒,新郎接下来的表现明显比之前放松,自告奋勇做司仪的柳葵官,更是将气氛炒得火热。

  “上次一趟出使,倒教臣听到了有趣的事。”酒过三巡,任清野不经意开口。

  楚修衡不甚在乎得道:“强圉又有美人入了典客大人的眼?”他口中的有趣,总不外风花雪月。

  任清野摇头。“卡斯茜公主与旃蒙国君的三子,从小便订了亲。”

  楚修衡睨他一眼。“那又如何?”难道长庚副相的身份,还比不上区区小国的王子么?

  任清野受不了地甩了甩手:“是是,臣知道只要御史大人要求,就算是安澜国的女王,您也会替他娶过来。”

  楚修衡脸色一僵,将杯中酒尽数饮尽,斥道:“废话少说。”

  任清野自在地替他斟上酒,继续说道:“前年彻利的国君遣使求亲,强圉王就改了主意,想将女儿嫁给那老头作侧妃。”毕竟彻利国势强于旃蒙,三王子也不能成为王储,这样看来,彻利自然是更好的亲家。

  “强圉以商立国,果然名不虚传。”皇族的婚事,本就由不得自己,只教对自身有利,儿女的后半辈子是怎样的生活,君主无心过问,也是常事。

  “公主本身极力反对悔婚之事,曾经两次试图与旃蒙王子私奔,但均被追回。”

  楚修衡事不关己的神色瞬间消逝。

  “私奔?”也就是说,在政策联姻之外,双方是有情意的?那么她现在跟了秦子陌,是真心,还是利用而已?

  “公主与那王子见过好几次面,据说对对方都颇为满意。”典客卿任清野所负责的外务事宜,并不只有官方交接,他国动向与国内细微变化,尽在掌握——换言之,实是长庚君主的重要耳目。

  楚修衡再也装不来镇定自持的样子,伸手抓过他襟口,低吼道:“为何不早说?”

  “臣以为,这是御史大人的家务事。”

  不管如何,连孩子都有了,总不必担心公主胆敢抛夫弃子,做出令两国交恶的事来。作为君主,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楚修衡倏地将手放开,猛然站起,不顾周围人惊惧目光,怒冲冲走出厅堂。

  “卓荦,你留下。”贴身侍卫被他一拦,停下脚步。

  自己的猜测,似是成真了。

  任清野看向仍在前庭敬酒的新郎官,蹙起风流眉眼,为日后可能的变化,微微担起忧来。

  

  10。

  宽敞的新房内,只新娘一人。七个月的身孕不耐久坐,已有人贴心地让她靠在床头,背上垫着柔软的棉毯。

  开门声将卡斯茜从假寐中惊醒,抬眼看时,进房的不是夫君,心下讶然。

  “陛下?!”

  见过两面的长庚国主,纵使一身便装,也是无论到哪里,都教人无法忽略的强势存在。更何况如今的脸色,更是阴沉得骇人。

  卡斯茜挣扎着要站起行礼,他却已疾步趋前,一双鹰目盯得新妇心中战栗。

  “你与旃蒙国的亲事,如今怎样了?”

  卡斯茜脸色大变。

  “朕不管以前如何,现在你是秦子陌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绝不准做出对不起他的事!”

  卡斯茜不解他为何如此慎重地跑来警告,吓得说不出话,只能忙不迭点头。

  楚修衡再迫近一步,两人间距离仅止寸许。他粗鲁抬起女子因为施了脂粉而分外娇艳的脸容,眼底神情无比复杂。

  卡茜斯从中分辨出了痛苦挣扎,然后是杀意——

  “你若不能教他快活一世,你若使他不幸,朕定要你,定要你阖国来殉……”喃喃自语间,骨节分明的手扼住了她的脖颈,自以为不重的手劲,却教卡茜斯的一张脸涨成紫红。

  卡茜斯努力去掰开他手,修衡浑然未觉,用脚踢蹬着,他才终于惊醒,飞快地松手退开,狂乱之色渐渐消失。

  默默看她痛苦呛咳,骇异自己竟失了自制。

  比之更愤恨更失落的境地,不是没有过,但从未做出这般无谋的行径。这些年的帝王生涯,将原先的坚忍全数埋没了么?

  还是比自己所知道的,更加在乎?

  不过区区一个男子,他如此自苦是所为何来?


  无论如何,这女人已是秦子陌的家人,腹中又有他骨血,若是伤了分毫,那人会找自己拼命。

  ——索性便让他恨得杀了自己,未尝不是好事。

  念头只兴起一瞬,便即压下。

  不是早已立了誓的?这条命除了自己,老天爷都不教拿去。

  “朕醉了,公主别往心里去。”随随便便撂下场面话,不再看那女人惊疑不定,游魂似地转身,开门出去,却与过来探视的新郎撞个正着。

  秦子陌看到他,反射性便欲躬身行礼,突然又觉得蹊跷。“您在这里做什么?”

  那样防备的神色,是将他当作洪水猛兽了吗?他心下不悦,口气极冲地道:“卿以为,朕会做什么?”

  说完拂袖便走。

  管那女人要多什么嘴,在秦子陌眼底,他一直是才能尚可、私德败坏的人物,多分厌恶也无妨。只要还想为民造福,他纵使心中嫌弃,也离不开这个朝廷,离不开自己身边。

  苦笑——原来,自己能吸引他之处,只有权势而已么?

  “您是九五至尊,如若真的在乎,直接夺过来也无所谓。”

  闻声望去,灯火阑珊中,任清野站在走廊的另一端。

  他连否定的力气都失却,只能深深吁口气,失魂般地道:“这么明显?”

  任清野迎上去,有些同情看他。“二十年的交情,可不是空口白话。”

  “也对。”修衡僵笑着敷衍一句,便要越过他身边离开。

  “刚才的建议,陛下意下如何?”

  魁伟的身形狼狈顿住。

  “连这点气概都没有么?陛下不是一直说,为达目的,尽可以不择手段?”任清野问得挑衅,语中有怨。

  即使是将青梅竹马当做诱饵,也要将有力朝臣拉入阵营;即使背负着杀父弑兄的恶名,也要把江山收进手中——这样的楚修衡,真有做不出来的事?

  以为他不准备回答时,低沉到嘶哑的嗓音幽幽传来:“朕不要做得如此难看。徒然教人瞧不起而已。”

  不想被他看不起。所以四年前夸口要用双手振兴长庚,如今说绝不用卑鄙伎俩,被说成什么样都可以,唯独那双淡色眼眸中的鄙夷,不要冲着他来。

  任清野望着他仓皇离去的身影,低低叹息。

  

  11。

  许久没有这样单独觐见。

  秦子陌站在御书房中,看着一如以往的陈设,心中惶恐消退不少。

  皇帝爱开他玩笑,也不一天两天的事了,自己为此避而不见,实是有些小家子气。

  一会儿见了面,可别再糊里糊涂教他给耍了。

  如此这般翻来覆去叮嘱着自己,耳听得侧门后传来脚步声。

  碧石先一步转出来,看到他后,缓缓地踱到跟前,摆着头,半张开嘴做个鬼脸,之后便撒娇也似将头埋进他衣摆磨蹭。

  秦子陌微微弯下身去,抚摩他结实的脊背,一身纯白色的毛皮柔顺干净,看得出被精心打理着,春官署撤回了专人照顾后,他大概便把身边的宫人分给了碧石吧。听闻只要在宫中,皇帝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它。若不是以任相爷为首的满朝文官极力反对,朝堂上怕也可以看到这只大兽的身影。

  养了碧石之后,值守的禁卫只准在宫门前巡视,也不再让卓荦亦步亦趋伴驾随行。

  皇帝对于旁人的不信任,看多了经历多了,秦子陌早有所感。上回互市的事情,自己是请了命想去的,但未获准。表面上是说新婚燕尔不宜远行,事实上,只是怕他在当地为官时卓有政绩,现在再去施惠豪商,人脉一旦太好,便易坐地为王。

  隐约知道皇帝少时在夺嫡之争中,遭遇过许多背叛与构陷,如今草木皆兵的警惕心,其来有自。但想到自己无缘无故不被信任,总是有些沮丧。

  这时楚修衡亦进得门来。碧石看他一眼,也不过去招呼,就地卧在了秦子陌脚边。

  这虎十分通灵性,至今未伤过无害之人,但王者天生的傲气使然,决做不来摇尾乞怜之事,便是对贵为人君的饲主,也未尝多有依赖。看两者相处的情形,仿佛是两国君主分庭抗礼,各具威势。

  他下跪行礼如仪,皇帝落座开口。

  “稀客。秦卿今日怎有空来?”

  他抬头,楚修衡像是刚睡醒般,无精打采地看向这边。

  脸上即是挂着散淡表情,也不能如任清野般予人闲适放松之感。长庚国主,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引人战栗的人物。

  “秦卿若是再这样盯着朕,可休怪朕兽性大发。”

  自从成亲之后,像是吃准了自己不敢回对,皇帝在金殿上都会拿闺中笑话来调侃于他,实在是可恶已极。

  秦子陌收回目光低下头来,冷冷地道:“臣今日受托而来。”

  所为何事,楚修衡不会猜不到。

  “哼,那帮老家伙连你都搬出来了?”

  “由此可见事态严重。”若不是最尊敬的任老丞相亲自出面拜托,这类事,他向来不插手。

  “朕睡不睡女人,关卿等何事?”

  秦子陌为他粗鄙的言辞皱起眉头。“后宫事关皇朝存续,自然是惊动朝野的大事。”

  长庚朝的后宫规模在维陟兰大陆各国中并不大,史上以好色闻名的穆纪帝,也不过收纳百多人。楚修衡刚即位时大肆搜罗天下美女,后来大多馈以金珠发付乡里,至今留在宫中的妃嫔,统共二三十人而已。皇帝在这些女子中也并无特别宠爱。再加皇后在四年前的叛乱中被牵连赐死,现在宫中后位虚悬,皇帝膝下犹虚。也难怪一干老臣终日惶惶,挂心不已。

  “就算如此,你一个小孩子家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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