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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只是要看着你睡觉。”明非伸手覆上他的眼,低声劝慰,“你说过不胡思乱想的,现在很晚了,睡吧。”
赵竑看不到,身体触觉便格外敏感。只觉那只手温暖无比,光滑的皮肤在掌心粗糙起来,是狰狞伤疤。他慢慢抬起手来,轻轻握住明非的手,慢慢向下移动。渐渐的,明非掌心被拉到他唇上,赵竑一点一点地吻着他掌心伤疤,脸上尽是心疼。
“我後来想起,都很难想象我竟然会那麽丧心病狂。”赵竑吻着吻着,低声开口,“不受限制的权力真可怕,什麽法制道德都跟着退化,好像离暴君也不过一线之隔了……”
明非只觉掌心痕养,动了动甩不开,便答道:“还好吧,你反正本来也是那种杀伐决断的人,差别不过是商业或政治而已,没有原则性差异。毕竟你来的时候也三十多了,老头一个。”
赵竑摸摸头发:“我现在也是个老头。”
“别以为贴了几条皱纹就可以装老,你现在比我还年轻呢。”明非道,“早知道死了再跳就可以换个身体,我就先给自己一刀再跳,搞不好也能换个宗室做做……”
赵竑手一紧:“对不起。”
“对不起什麽?你当时不该‘为我好’而自寻死路?”明非问。
“对不起,我没有认出你。”赵竑低声道,无神的眼看着明非,表情淡得有些古怪。
明非凝视着他,很久之後,轻轻按住他的眼:“你是个笨蛋。我原谅你。”
他手掌心有些润湿,过了片刻,赵竑才开口,声音有些哑:“我一直都很笨、很笨……”
他觉得欢喜,却又凄然。
能在活着的时候,听到这一声原谅,已别无所求。
可他这一生,大概也只能得到这一声原谅,再无其它。
“早想到你这麽没有常识,我会试探得更直接一些。”明非苦笑一声,拍拍他肩膀,“好了,过去的事多想无益,睡吧。”
赵竑睡不着。他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又开口:“明非,你困不困?不然你先去睡。”
“睡不着?”明非眉头皱起,有些担忧,想了片刻道,“不然我给你唱摇篮曲?”
他的歌喉说实话,并不很美妙,声音还好,只是唱歌从来都没有调。明非也知道这一点,出口之後又摇摇头:“不然我找个人来给你弹琴?虽然不一定有清心普善咒那麽有用,不过催眠应该还是做得到的。”
赵竑摇头,握着他的手迟疑半晌,开口道:“你这麽坐在床边,我就是困也睡不着……不然你上来,一起睡吧?”
这等听起来就居心叵测的提议让明非眉一挑,险些甩袖离开。但见赵竑那一脸憔悴,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便道:“好,不过……你给我放规矩点。”
赵竑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明非爬上床,脱剩一件里衣,在赵竑身边睡下。赵竑果然规规矩矩的,一动不动。明非伸出手,有规律地拍他後背,放轻了声音:“乖孩子睡觉了,一只绵羊,两只绵羊……”
数着数着,到了一百来只的时候,明非便沈沈睡去。赵竑心中满足无比,轻轻握住明非的手,保持这个姿势,也慢慢睡着了。
既然在古代,赵竑和明非又都不是学医出身,自然也只能靠中医来调理。皇帝眼盲这一消息还是传出去了,不过赵竑深受国人爱戴,竟没有半个人提出什麽换皇帝的建议。相反的,随着这消息传出去,数名大名鼎鼎的大夫都跑了出来,主动入宫帮忙治疗。
大家的手段基本都是针灸按摩,都道这种淤血不会持续很久,只要好好调理接受治疗,以赵竑的年纪,应该没有问题。倒是赵竑的身体值得操心──实在太弱了,整个人消瘦无比,精神更是不好,消耗过度,必须好生将养才行。
将养的意思就是待着休息,正好他也看不到,索性暂时不要处理国事,交给别人好了。最好不要做什麽太用脑的事情──当然,按照中医的理论,是“劳心”。
正好赵竑在推行预算制度,当下可以说是紧要关头,却怎能离得了人。明非於是接过他的担子,每天忙着制定政策安排措施。他并不是经济出身,偶尔有了解决不了的问题也来问赵竑,赵竑在经济方面倒比明非要强,两人合作,可谓巨细靡遗。
虽说当下情况,是赵竑眼盲又将养,但真正被照顾的,却是明非。赵竑看都看不到了,还跑去御膳房指点御厨做菜,千万不能饿到他家明非。他甚至试图自己下厨,被烫了一次之後,连御厨们都不敢让他靠近炉子了。
按理来说,赵竑并不是会粘人的人。但那是正常情况下。他现在实在无所事事,又什麽都看不到。即使彪悍如他,也免不了心中忐忑,更是想东想西。吉容整天围着他跑前跑後,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让他平静下来。只有明非在侧的时候,赵竑才能忘掉那些杂七杂八。
明非有种错觉,自己已经成了古代保父,责任田是元宝和元宝他爹两人。
虽然元宝他爹并不需要生活上的太多照顾,只是黏人黏得厉害而已。
明非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心很软的人,对这一大一小却没什麽办法。他怕赵竑一个人太无聊,便把元宝丢给他带,倒让他们父子感情变好了不少。
有的时候晚上懒得把元宝送回去,就三个人睡在一起。明非和赵竑在两头,中间睡着一个小元宝。反正明非要哄赵竑睡觉,多一个也是一样,还省得多费事。
赵竑很想吃豆腐,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敢了,加上一个元宝,倒能让他强烈的欲望熄灭一点,也也是好事。
不过小元宝如今两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问题也多。某天早上很纯洁地问:“爹爹,父皇用棍子顶我,为什麽啊?”
明非大愕,看向赵竑,脸不自觉红了。
赵竑手忙脚乱:“胡说什麽?臭小子!”
他转向明非,伸手去拉他衣襟:“没有,我没有乱想,我一直都很规矩……”
他听到明非一声轻笑:“你拉错了,那是元宝的衣服。”
赵竑一阵尴尬,最後想想,干脆拉起被子装无赖:“我什麽都没听到,我什麽都没做……”
明非伸手,在他额上敲了一下:“傻子……”
一声出口,两人都是怔了下。
气氛竟然是轻松的,就像很久以前,江瑞成混进陶然的房间,偷偷摸摸吃一点豆腐,然後被骂一样。
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赵竑在被子里抱住头,真希望自己能在这一秒锺死去。
在最幸福的时刻死去,才不会醒悟到现实的严酷,不是麽?
一片黑暗对赵竑而言,其实也没什麽大不了的。与其有眼睛却见不到心上人,还不如什麽都看不到对方却在身边。
如果能换得明非在他身边,他宁愿这麽瞎一辈子。能这麽略带亲昵地在一起,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即使每天早上都会难忍得跑去冲澡,就算同床也不敢伸手碰触,他也觉得快乐。明非现在对他也谈不上特别热情,但比之以前,实在是好了太多。赵竑已是无欲无求,能得到一点都是好的,便也满足。
赵竑在宫中闲来无事,还特地学了弹琴,每日不停荼毒明非的耳膜。随着他的技术渐渐变好,这一年也慢慢到了尽头,弘兴四年就要到了。
由於皇帝的南迁,朝廷中心也走向南方,汴京除了还有个辅政的宰相之外,只剩太後。如今要过年,冷清了一年多的临安开始热闹起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天气虽然冷,明非也会偶尔带着赵竑出去透透气,免得他被闷坏了。赵竑很喜欢外出,因为出去的话,明非会一直牵着他的手,一直不放开。
这样便足以使他欢喜。
这一天正是小年,赵竑早吩咐人去弄了炮竹做了灶糖,和明非守在炕上聊天。明非耐不得冷,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可见全球确实是在变暖的,临安还是在江南呢,居然冷成这样子。”
“怕冷就少出门,看你冻得。”赵竑握着他的手,放在嘴边努力呵气,让他暖一些。赵竑的手比他大一些,握着正好包住。明非低头,见他的手瘦骨嶙峋,不由叹口气:“这些日子你也没少进补,怎麽都不见长肉?”
赵竑微微一怔,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有吗?还好吧?”
明非摇摇头:“好什麽?我这麽养了一年就养成小猪一样,你倒比我还不如。”
赵竑手指缓缓摸过明非的手,低声道:“这样刚刚好,两年多以前,你那样子……”
说到这里,两人都是无言。明非手微微抖了一下,赵竑急忙缩回,慢慢低下头。
那段日子,是不能提的。眼前这微薄的幸福,全是建立在自欺欺人的基础之上。
怀着这样的恐惧,他怎麽可能胖得起来?就算吃再多的补品,休息得再好,身体也完全无法得到恢复。能不再恶化,已经很不错了。
赵竑沈默了,片刻後,他听到外面炮竹声响,便抬起头来,打起精神道:“明非,外面在放烟花吧?我们去看吧。”
明非也静默片刻:“不去了吧?外面那麽冷。”
赵竑微怔,随即明白过来,微微笑道:“难得热闹,听听声音也是好的,小元宝应该也很想去看吧?”
在地上跑来跑去的元宝抬起头,拼命点着:“元宝要看烟花,好漂亮呢。”
赵竑笑着:“所以出去看吧,我也一起。”
明非看着他,忽然怔怔地落下泪来。
不是可怜,不是同情。明非只是觉得现在的这个赵竑,竟是这般,令人心碎。
二十五
宋朝虽然轻视匠人技工,不过大宋繁华历朝难及,各种奇技淫巧,也着实少不了。神雕侠侣既然被“辨然先生”写出来,赵竑後来也是通读过的,那段放烟花的戏码记得很清楚,这次前来临安,本来是想借着皇家的名头来场热闹的焰火表演,让明非高兴高兴。不曾想他自己会被明非发现,而且还瞎了。
看烟花自然要在人群中才热闹,数名侍卫在旁边围着保护,赵竑和元宝牵着明非走来走去。赵竑听到人群熙攘热闹,不由微笑,无神的眼看向明非,希望听到他的笑声。
没有,什麽声音都没有。明非没有笑,没有说话,完完全全的沈默着。赵竑不安起来,却不敢开口询问,生怕惹得明非不快。
“诶?这是什麽?”人群中忽然有人喊,“怎麽都是些鬼画符?”
“这你就不懂了吧?皇上的数学物理化学书上用过这套符号,说是汉语拼音,也可当作公式单位还有元素符号,方便快捷……”这显然是个赵竑的崇拜追随者,“但这是什麽啊?哈……哈皮?”
“Happy New Year。”赵竑听到明非的声音,极低地在身边响起。赵竑的手缩紧了下,向着明非做了个微笑,也不知道对方看到没有。
人群忽然开始大笑起来,读着稀奇古怪的新年祝辞,笑声此起彼伏。赵竑看不到,不过也知道自己安排的那些短句子成功放出。托短信泛滥的福,新年祝贺词他也记住了一些,把适合这时代的、句子短的拿出来,果然赢得还不错的反响。
他不能把明非带回21世纪,但至少在这时候,能尽量让他回到多年以後。
却听身边人开口说了声:“火星。”声音有些哑,却是带着笑意的。
赵竑便觉满足,握紧明非的手,笑道:“我没把春晚弄出来,还不算太火吧?”
明非那边静默很久,然後才是带着笑意的声音:“你不是准备了唱戏的?”
“你怎麽知道?”赵竑奇问,还以为能瞒过明非,不想还是被他知道了。
“你又看不到,我有时还会跑去听呢──”明非冲口而出,忽然顿住,沈默下来。
赵竑松开手,揽住他肩头,拍了拍:“明非,我瞎了是事实,你真的不必那麽小心。”
便又是长长久久的沈默。赵竑最怕这样的沈默,因为他完